第29章 心理防線
天是真得轉寒了, 以至于繼準陪吳桐喂完貓溜回教室時,身上還帶着層薄薄的涼氣。
“我以為你直接回家了。”譚璟揚頭也不擡地寫着卷子,淡淡開口。
繼準去掉耳機, 卷了卷揣進兜裏:“這不是想你麽。”
他純屬調侃,譚璟揚也知道他是調侃, 可還是覺得心下一暖。
先前的不快瞬間消散大半,天知道從繼準跟吳桐出去到現在,他居然一個字都沒真看進去。
手機震了一下,繼準看到微信上有條新添加申請。
呂修霖。
繼準擡手通過, 順便無聊地翻看他的朋友圈。
高爾夫球場。
落地窗外的夜景。
不知道是哪兒的庭院。
……
……
瑞士。
德國。
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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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繼準劃手機的動作突然頓了下。
最後一條是張模糊的游戲截圖, 《拳皇97》。
“特瑞”的臉無論跟以上哪條朋友圈放在一起都顯得是那麽格格不入,繼準看了下發布時間,正是他第一次在游戲廳外撞見呂修霖的那天。
這邊,譚璟揚的心情才剛明媚了點,正掰了掰指關節打算投入學習,一側目就瞥到了繼準在翻別人朋友圈。
好像還是個年輕男人。
他的心一下就又沉回去了。
昨夜呂修霖紅着眼的樣子又浮現在繼準面前。
“你猜在拳皇97裏, 特瑞最後到底有沒有愛上瑪麗?”
“譚璟揚。”繼準的目光跳動了下。
“你說男人為什麽會喜歡上男人呢?”
譚璟揚:“……”
……
……
……
哐當!
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了。
繼準喜歡上男人了?!
繼準喜歡的男人就是這個人?!
難道繼準知道自己喜歡上……不対……自己難道真得喜歡上……?
喜歡上繼準了……麽?!
真相來得猝不及防, 卻又讓人難以接受。
譚璟揚手裏的筆無意識地在卷子上劃出長長一條扭曲的線。
他咽了口唾沫,喉結狠狠顫動了下。
見譚璟揚半天不說話, 繼準擡眼看向他, 挑了下眉。
……嗯?這孫子凍住了?
譚璟揚的嘴開合了幾下,木木地問:“你……”
他面色是顯有的倉惶, 耳尖也變得通紅。
繼準知道譚璟揚肯定是誤會了, 趕忙擺手解釋:“我操,你別想歪了!不是我!”
譚璟揚繃着臉, 盡量做好表情管理。
繼準搖頭,沉默稍許後又兀自笑了下:“算了, 其實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他垂眼看到譚璟揚卷子上那條蚯蚓似的扭曲的線,哭笑不得道,“大哥你不至于吧?都什麽年代了,別告訴我你還接受不了啊。”
“我……”譚璟揚抿抿唇。
繼準沒所謂地聳了下肩:“不過也正常,畢竟你是直男嘛,我也覺得新鮮。”
下課鈴打響,繼準雙手揣兜離開了教室。
“班長,這道題能請你給我講下麽?”一個同學将卷子遞到了譚璟揚面前。
譚璟揚促然回神,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位同學。
“你說什麽?”
同學有些擔憂地皺眉:“你沒事吧班長?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啊,沒事。”譚璟揚勉強溫和地笑笑,而後也快步離開了教室。
同學低頭看着卷子,一臉問號。
……
淩晨4:35分。
譚璟揚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像銅鈴。
按摩院粉紅色的光投射在天花板一腳,像個心型。
他失眠了,并且在這之後大概率也睡不着。
譚璟揚索性起身輕聲走到譚樂床邊,幫他往上牽了牽被子,而後取過煙盒打開了屋門。
“咔吧”扣上門鎖,站在了漆黑昏暗的樓道裏。
屋外下起秋雨,過道間有股潮潮的黴味。
香煙燃起微弱的光,在譚璟揚指間明滅。
他蹲在樓梯口,按亮了手機。打開網頁,手停在輸入的位置像是在下決心。
一支煙吸盡,他終于在搜索框中寫下了忐忑的疑問。
——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看着大量信息湧入眼簾,他的問題也開始逐漸變得具體。
——好像喜歡上自己同桌了怎麽辦?
——好像喜歡上同性了怎麽辦?
——同性戀是先天還是後天?
——喜歡上的同性是直男該怎麽辦?
——同性戀要如何進行……
譚璟揚的指尖驀地一抖,被自己将要打出的問題吓壞了。随後快速将那些文字通通删除,清理浏覽痕跡。
心髒推着血液,一波波灌向頭頂。他很想找個人問問,為什麽自己會対繼準産生那樣的想法?這種想法又是在何時産生的?
在此之前,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處境,可以說毫無經驗可言。
譚璟揚又狠狠連悶了幾口煙,這簡直比做一道數學題難解太多。
他是真慌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還是很想在明天見到繼準。
看他懶散地垂着眸子,含着糖在秋日的陽光裏打瞌睡。或是一副聰明相地眯着眼,跟自己開上幾句玩笑。
又或者,就只是并排坐着也行。
一想到繼準,譚璟揚就又覺得翻湧的情緒得到了安撫。這可真奇怪,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可以讓他将煩躁與安心融作一談。
可第二天,繼準卻沒來上課。
臨近中午放學,譚璟揚忍不住還是給他發了消息問情況,但始終都沒收到対方回複。
筆在指間飛快游走,譚璟揚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
此時的鷺鸶巷游戲廳裏,滿地狼藉。
繼準攔着比他高出一頭半的黑子,臉上還帶着幾道被指甲劃出的紅痕。
是方才勸架時,被楚舒蘭不小心誤傷的。
楚舒蘭雙目通紅,身體劇烈顫抖地逼視着黑子。
游戲廳外圍了不少人,多數眼中都帶着事不關己與幸災樂禍。
“娘的都看什麽看!”黑子怒吼一聲,抄起個笤帚便扔了出去,大罵道,“自個兒家過得太如意了是吧——?!”
圍觀人群默契地往後退了幾步,不忍将戲看到一半就退場,三步兩回頭地四散。
黑子的臉上、胳膊上幾乎都被楚舒蘭撓花了,可他并沒還手。畢竟他是真的很愛楚舒蘭,且不対女人動手一直是底線。
但他也是真得被氣瘋了,整個人都像頭受傷的黑熊,瞪着眼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繼準給黑子遞了根煙,又拖來個板凳讓他坐在上面。
回頭対楚舒蘭道:“蘭姐,你要不先回去吧。等你們都冷靜了再一起想辦法。”
“想什麽辦法?!我做錯什麽了?!”楚舒蘭怒氣沖沖看着黑子,“我想結婚,不想爸媽一天到晚追在你屁股後頭說風涼話!我知道你要面子,他們那麽說你我心裏也不好受!結果呢?到最後我落了個裏外不是人!”
話說到後面她越來越委屈,用顫抖的手指着黑子大罵:“沒良心的王八蛋,我這麽做到底為了誰?!你、你還敢沖我發火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畜牲、孬種!”
“那你就背着我把游戲廳賣給姓呂的?!”
黑子“噌”地從板凳上竄起來,粗聲吼:“我都対天發誓了我會想辦法賺錢,會讓你爸媽滿意,你還要我怎樣?!啊?!”
“呂修霖是蘇皓男朋友,人家要游戲廳怎麽了?!”楚舒蘭大叫,“用你這個外人操閑心麽?你別他媽是喜歡蘇皓吧!”
“你再亂說一句?!”
“我就說了怎麽着吧?!放着結婚錢不要,你是不是連我也不想要了?!”
“你!你懂個屁!姓呂的根本就配不上蘇皓,要不是他,蘇皓就不會死!”黑子攥緊雙拳,眼神壓抑着委屈,“你知道我有多愛惜這些機器,你一上來就把它們砸成這樣,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
“那也是你先找的茬!本來明明是件好事……”楚舒蘭怒極反笑,“是,蘇皓是你鐵磁兒親兄弟,可我他媽的又是什麽?!”
楚舒蘭說完将包往肩上一挎,冷冷道:“我就是想活得舒服些,你要是還想繼續跟我過日子,就不要再過問游戲廳的事。不然,錢歸你我一分不要,你有本事就自己再從他手裏買回來。至于我倆,一拍兩散!”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游戲廳,朝巷外走去。
直到楚舒蘭走遠,黑子才像個被拔了氣門芯的輪胎轟然洩在了地上。
他握拳的手狠狠砸向那些碎玻璃碴。
一時間鮮血飛濺,在陽光下綻放着刺眼的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