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糟糕

若不是趁着今天這點酒精, 若不是黑暗中他看不到譚璟揚的臉,即便再借繼準倆狗膽他可能也不敢将心底的疑問就這麽抛了出來。

話在喉頭滾了半天,真到說出來時還是不免感到有些後悔。

譚璟揚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 整個身型都潛在夜色中。

漫長的沉默過後,他終是認命般地揚了揚唇角:

“是。”

繼準藏在被子裏的手心出了層虛汗, 他深吸口氣穩了穩心跳:“不是程罪吧。”

說這句話時,他用的是陳述句。

譚璟揚先是一愣,繼而眼中流露出了無奈,反笑了下:“當然不是。”

他又伸手去摸桌子上放的煙盒, 沉默了會兒才又低聲開口道:“繼準, 下次再見到你認識的那個人,能不能幫我問問他……”

“問什麽。”繼準眸色一晃,指甲摳着床單劃出一道痕。

譚璟揚擦亮打火機,微弱的火光短暫地照亮了他的面龐。

他的眼神壓抑交織着無數情緒,可語氣卻仍是平靜溫和:

“幫我問問,知道了我心思的他, 又是怎麽想的。”

……

兩人在這之後便都不再說話, 譚璟揚沉默地将煙一口口抽完,撚滅進煙灰缸。又重新将窗簾拉開, 好讓外面的風将屋裏的味道盡快散盡。

他今天的煙着實抽得有些多了, 這會兒嗓子裏又幹又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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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一道目光始終都在跟随着他。譚璟揚眺望着城市星點的微光,背對着身後的人輕聲道:“睡吧, 有什麽事就叫我。”

他說完重新回到椅子前坐了下來。

“你這麽一直坐着算怎麽回事?”繼準閉了閉眼, 片刻後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上床睡吧。”

他說完翻了個身, 卻因不小心又牽動到尾椎骨,疼得眉頭一緊。

譚璟揚還是沒動, 就在繼準以為他真得要這麽坐等天亮時,床邊空出的位置忽然輕輕陷了下。

一陣窸窣響動後,被子被他掀開,而後沿着床邊緩緩躺了下來。

從對方小心翼翼的動作,繼準即使不看也知道譚璟揚此時內心的忐忑。可他自己其實也壓根沒好到哪兒去。整個背部都在放大着對方身上的體溫,像有無數細小的電流沿着脊柱狠命往上竄。

繼準強行閉上眼無視這種感受,心中反複默背文言文。

要是老馬知道他把為數不多的幾次努力讀書花在了這種時候,不知道會作何反應。

也不知到底掙紮了多久,繼準終于伴着急促的心跳,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意識混沌之際,他似乎又聽到身邊人傳來了聲微弱的嘆息。

這之後,繼準做了個夢。

夢裏是散不開的濃重霧氣,昏黃暧昧的橙色燈光下漂浮着無數細密的水珠。

一雙手順着他的脖頸一路向下,在尾椎骨的位置停住,又緩緩摩挲向前,一點點跟着攀升……

繼準覺得整個人都有種被埋在水中的窒息感,呼吸随着身後人的動作變得粗重。

“繼準……”

耳邊傳來個熟悉的低沉嗓音,沙啞地叫着他的名字。

那雙手穿過他的指尖與之相扣,濕潤的短發從身後埋在他頸間。

繼準大喘着氣猛地睜開眼,胸口還在劇烈起伏着。

天已大亮,身邊早已無人。繼準用手去摸空出的位置,沒有餘溫。

屋外的鳥聒噪個沒完,樓下傳來陣陣嘈雜的人聲。

繼準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瞳孔一縮忙掀開被子朝裏面看了一眼。

“操……”

他狠咬了下舌尖,仰躺着擡手遮住了眼睛。

這也太特碼糟糕了!

床頭櫃上的手機震了下,繼準動作不變地用另只手摸索着去夠。

屏幕上顯示了幾條消息和一通未接來電。

最新一條消息來自譚璟揚,看到這個名字繼準的心不由得又顫了下。

信息內容倒沒什麽大不了的,只是說他先回去了,桌上給繼準留了早餐。繼準依循看去,果然端正地摞着兩個飯盒。

另外連着幾條都是吳桐發的,問繼準有沒有好些,還一個勁地道歉。

繼準沉了沉呼吸,還是先給吳桐回複了過去。

未接來電是黑子打的,繼準回播,那邊很快就接聽了。

“喂鬧鬧,才起啊?”

“唔,這不周末麽。”繼準爬起身,頃刻間被窗外明媚的陽光晃得眯起了眼。

“我這會兒在高速上,堵車。想麻煩你個事兒。”

“嗯,你說。”繼準穿上鞋走進洗手間,快速脫下了短褲扔進水池,而後嫌棄地開大了水龍頭。

電話那邊傳來兩聲喇叭:“媽的會不會開車?!”

繼準看着水池裏的褲子皺皺眉,的确不大會開。

黑子馬上反應過來道:“哦哥不是說你哈!……你能不能幫我去齊坊齋買點山藥棗泥酥?我過會兒到了找你拿,主要是怕去晚了又賣光了。”

山藥棗泥酥……

繼準的眸色暗了下,輕聲開口:“又到這天了啊。”

電話那邊頓了頓,傳來黑子一聲幹笑:“可不麽。”

“好,我這兒剛好離齊坊齋不遠,買完後直接鷺鸶巷見吧。”繼準夾着電話,往短褲上又擠了大半瓶洗手液。

“你在南城?”黑子問,“幹嘛呢?”

“跟,朋友玩兒。”繼準的臉驀地又一紅,清了下嗓子道,“先不跟你說了啊,好好開車。”

說完便直接挂了電話。

……

齊坊齋門口果不其然又是大排長龍,繼準帶着耳機站在太陽下,總算回過些神來。

譚璟揚買的早餐他沒吃,現在還拎在手裏。要擱平時他就直接把它扔賓館裏了。可不知為何,這次就是這麽鬼使神差地一路帶了這麽遠。

從店員手裏剛接過棗泥酥,身邊便傳來幾聲車喇叭響。

繼準應聲回頭,只見黑子降下車窗,沖他招了招手。

繼準快步走到路邊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将棗泥酥往邊上一放,取下一側耳機:“這麽快?不是堵車麽。”

黑子咧嘴笑了下:“跟你打完電話路就通了。”他邊開車邊瞟了繼準手裏拎得早餐一眼,“嚯,這麽體貼?還知道給哥帶早餐呢。”

說着便要去捏飯盒裏的包子。

繼準将飯盒往他面前遞了遞,自己則是用吸管插開豆漿小口嘬着。

繼準:“那是我早餐。”

“行行行,你早餐。”黑子嚼着包子,“那給我吃幾個總行吧?”他把着方向盤問繼準,“送你回家還是?”

“一起去嶺山吧,反正我下午也沒什麽事兒。”

提到嶺山,黑子的眼神就又沉了下。

他咽下包子抹了把嘴,點點頭道:“欸,得嘞。”

……

嶺山是個景區,但比起位于北坡的墓園來說,名氣就弱了許多。

秋日午後的陽光灑落在山坡上,漫山遍野開滿了野菊花,被風吹着倒向一邊,發出嘩嘩地草浪聲。

黑子來的路上都還在有說有笑,一到這裏就突然沉默下來。他和繼準一前一後地爬上北坡,穿過一排排整齊的墓碑,在其中一座的跟前停了下來。

繼準看向墓碑上的人,他仍穿着那件記憶中的白襯衫,唇邊帶着輕淺笑意。

黑子從繼準手裏接過山藥棗泥酥,整齊地碼進盤子裏,放在了墓碑前。

“小皓,來了啊。”黑子擡手握住墓碑,緊了緊,“繼準也一起呢,看這小子都長多高了。”

他說完兀自笑笑,眼神裏是掩飾不住地落寞。他從兜裏翻出煙盒,點燃一支叼在嘴裏,又點了一支放在墓碑上。

風将燃燒的煙草吹得明滅了下,漸漸積了層煙灰掉落,就像真得有人在抽。

繼準不願多打擾黑子,對墓碑上的人點了下頭後,便轉身去到一邊。留黑子獨自坐在墓前陪蘇皓說話。

他找了棵樹下坐着,遠眺着滿山的長草野花發呆。

一待就待了整整一下午。

當夕陽開始落山,天邊卷起晚霞。黑子才終于撐着發麻的腿站起身來。

他走到繼準身邊,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走吧。”

繼準點點頭,也跟着起身。

兩人迎着暮色朝山下走去,結果還沒邁出兩步就突然停了下來。

只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逆光站着,手裏捧着束淡藍色的鳶尾花。

繼準微眯了下眼,呂修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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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出差哦,一天在路上,給大家請個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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