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七

謝棠住哪裏都行,弟子禪房離沈蘭時近，她就選了三寶殿。

這将太上皇玄寧高興的，立刻命裴問月親自去将艾草熏上，為三位姑娘驅蚊避蟲。

白山卻悻悻,提議道：“難得我們聚在一起,不若今晚咱們秉燭夜談,好好敘一敘？”

“這個提議好。”明照立刻應和，平日裏在萬宗門拘束着，此次下山游學他就是想肆意玩樂玩樂，雖然金山寺不得飲酒，但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塊談天說地也是好的。

其他人自然也沒有異議。

玄塵首座望着一群年輕的弟子,也不拘束他們,随他們去。

太上皇玄寧看了謝棠一眼，笑道：“年輕聚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幾位不如就在三寶殿秉燭夜談吧,貧僧那裏還有些茶水果子。”

那再好不過了。

一行人便熱熱鬧鬧去了三寶殿，裴問月正在偏殿的禪房中用艾草熏屋子，聽見嬉鬧聲探頭出來瞧，瞧見意氣風發的一群人簇擁着紅衣的謝棠,與她說笑着,問着她白日裏那些厲害的招數都是哪裏學來的，可是紫君仙師教授的？

似乎她走到哪裏都是萬衆矚目的中心。

院子裏樹下已擺上了茶水和點心，謝棠卻沒有落座,擺擺手對他們道：“你們好好夜談，我到點睡覺了。”

系統裏已經顯示十點半了,她困的不行,就不加入了。

白山一愣。

明照他們也驚訝,“阿棠師妹這就要睡了？”

謝棠對他們擺擺手，捏了一下綠苗和紅藥的臉說：“我先回房，你們玩完回來。”

說完便離場回了房，誰也沒有阻攔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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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瞧着她離去的背影，靠近椅子裏無奈的笑了，誰能想到他竟會為了挽留一個小小女弟子找盡理由，最後還沒有留住。

可他是真好奇，她哪裏學來的這些了不得的招數，她說的和紫君仙師的過往是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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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綠jj系統很清楚，別留，他的宿主永不加班。

禪房門開着，散着淡淡的艾草味，謝棠跨進去時裴問月正要退出去，險些撞上謝棠。

裴問月忙停住腳步，望着極近的謝棠心突突跳動。

謝棠繞開他，直接進了禪房，金山寺的禪房幾乎都是通鋪，這間也是，但瞧的出來是精心收拾過的，挂着青紗帳，被褥被枕頭全是新的。

房間裏還放了一塊大冰塊，用來降溫，床頭還擺放了驅蚊的草藥，一股清涼的薄荷香氣。

綠jj系統感嘆，太上皇“讨好”宿主真用心啊，原文裏這些驅蚊、鎮冰的招數是沈玉琢用來讨好太上皇的，沈玉琢還親手做了香包送給太上皇和裴問月。

他是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化。

“你怎麽不和他們一起玩？”裴問月站在門邊看着謝棠已坐在窗下去解下黑發了。

“我困了。”謝棠沒回頭答他。

裴問月望着她的背影不知為何生出一絲柔軟的酸楚來，她看起來那麽孤單，他聽說她在魔道被囚禁五年，才剛剛回到萬宗門。

她會不會覺得陌生？難以融入？

五年，她是如何孤零零一人在魔道裏活下來的？

夜色靜靜，她獨坐窗下梳攏着黑發。

裴問月只覺得一顆心也柔軟了下來，“你可是在擔心你兄長？”他輕聲道：“不要擔心，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手指一頓，轉過身來，眉頭是蹙着的：“你在安慰我？”

裴問月一頓，耳朵熱熱的紅了起來，他……很少很少安慰人，他只是不想看她那般孤零零的一個人傷心。

謝棠看着他快要忍不住笑了，他在腦補些什麽？耳朵紅什麽？她只是到點睡了而已。

“這就是女主光環的力量啊。”綠jj系統猜測現在裴問月的好感度至少百分之六七十了吧，“當然，大部分是因為宿主您的魅力。”他立刻補了一句。

謝棠拿着梳子忍不住笑了一聲，慢慢梳着胸前的黑發瞧着裴問月，低低輕輕的說：“你猜還有誰和你一樣在自作多情？”

裴問月一愣。

謝棠忽然擡擡手，一股掌風推着他退出了門外，房門“砰”的一聲被風卷關上，裴問月站在門外蹙緊了眉，她……是什麽意思？

大樹下的明照在招呼他過去。

裴問月慢慢轉過身，無意中掃見三寶殿的院門外，一道影子投在地上，一角藍色的袍子靜靜墜着。

那是誰？

裴問月朝院門外走過去，冷不丁看見了立在門後的沈蘭時，他吓了一跳：“沈……”

沈蘭時臉色蒼白，眼眸隐在陰影之中，豎指對他“噓”了一聲，低低問他：“阿棠，睡下了？”

裴問月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謝棠的意思，還有誰和他一樣在自作多情……

沈掌教他也在關注着謝棠。

裴問月朝他行了一禮，答了一句：“是。”

沈蘭時擡手将一樣東西遞給他：“清心丹，你替我轉交給阿棠，不必說是我給的，免得她不收。”

俊秀的手指間那小小的藥瓶靈力盈盈不斷。

不用細看，裴問月也知道這絕非尋常的清心丹，是特質的，沈蘭時為謝棠特質的嗎？

他雙手接過，擡眼再看沈蘭時的雙眼，無法松開眉頭，沈掌教只是作為師父的關心嗎？那為何他不關心沈玉琢？這樣的偏愛太過明顯了。

沈蘭時沒有再說什麽，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裴問月收起藥瓶，看了一眼已經熄燈的謝棠房間，沒有過去打擾她，明日再送吧。

他心事重重的回到院子裏，才剛剛在明照身邊坐下，白山便幽幽問他：“謝師姐真睡了？那屋子裏可有老鼠。”

他的心一下就堵得厲害，是啊，這樣多的人自作多情的愛慕着她，關心着她，連沈掌教那等無欲的仙君也如此偏袒着她，他裴問月算的了什麽？

她不過是在羞辱他而已。

他心煩的厲害，拿過桌上的果飲，紅沉沉的果子飲像她的衣衫，她坐在窗下梳着發的畫面仿佛浮現在這一片沉紅裏，她白皙的臉，微微笑着的唇，流光溢彩的雙眼……

她便是連羞辱他，也讓他覺得美。

他譏笑一聲，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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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房裏的謝棠已穿着從商城裏新買的睡袍，吃了幾顆靈丹美滋滋入了眠。

禪房裏老鼠在房梁上嘎吱嘎吱作響，綠jj系統為她開啓了保護模式，怕吵醒了她。

月光下宿主的睡臉皎潔如月，似乎更像虛拟形象裏的神女了。

他就說不能再把靈丹當糖豆吃了，遲早有一天她和美顏後的神女長的一模一樣，那還不立刻掉馬。

謝輕寒可是百分百的把宿主當成原主阿棠。

綠jj系統不敢想，謝輕寒發現宿主是所為的“神女系統”不是原主阿棠，會怎麽發瘋……

第二日下了雨，誦經聲伴着雨聲讓這座山聽起來格外寂靜。

謝棠睡得早也醒得早，紅藥和綠苗還在睡，她蹑手蹑腳的披衣出了房門，抓着衣襟在走廊下探頭朝九重閣上看，結界為撤，謝輕寒那邊依舊毫無動靜。

重塑肉身這麽難嗎？

“宿主別着急，原文裏男主用半生蓮重塑肉身花了一天一夜。”綠jj系統道：“估計今晚就好了。”

謝棠心裏總有些不安，反派的男主氣運還沒有刷上來，他能順利的重塑肉身嗎？

她光腳踩了踩濺在青石臺階的雨。

剛下早課的裴問月撐傘從院門外走進來，頓住了腳步靜靜望着她，她披着青色的衣衫，白色裏裙下的腳輕輕踩在積水中，風吹動着她的青衫黑發，像是這古舊寺廟中的山靈。

他不想驚擾她，可謝棠還是聽見聲音擡頭朝他看了過來，那一眼令裴問月愣怔，她的容貌似乎……比昨夜更美的精細了？

是他的錯覺嗎？

回廊下有人輕輕咳了一聲，裴問月回過神來慌忙看過去，是他的祖父。

“早啊，玄寧大師。”謝棠笑着與祖父打招呼。

祖父也笑着問她昨夜睡得好不好。

紛雜的落雨中，裴問月撐着傘側身躲入了小廚房中，他明知她的鄙夷，輕蔑，他甚至知道她很清楚旁人對她的愛慕，她游刃有餘的審視着那些愛慕，仿佛能愛慕她是他們的榮幸……

那麽的傲慢惡劣，可是他沒有辦法不去看注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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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整整一日，到了夜裏還沒停。

謝棠等到淩晨，謝輕寒那邊仍然沒有絲毫動靜，她心裏那股不安越來越明顯，不對勁，這不對勁，他是反派，要想得到和男主一樣的佛心蓮骨一定沒有那麽簡單。

她索性躲到內室之中，将系統打開，重新去看了一遍謝輕寒被關丹藥爐裏得魔身的那個夢，夢裏他在丹藥爐中被百鬼啃食完了全身的皮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魔化，吞噬了彙聚在丹藥爐內的百鬼，獲得了魔身。

“是不是謝輕寒男主氣運不夠，不能得佛心蓮骨？只能得魔身？”綠jj系統猜測道。

謝棠不說話。

房門外忽然有人敲門：“謝姑娘，三位姑娘可還在房中？”

寂靜的夜她被驚的擡起頭，窗戶外紅光如血一般照亮着白色窗紙，外面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

那紅光獵獵搖晃，竟像是……着火了。

“在。”紅藥被驚醒的應了一聲，忙找謝棠：“阿棠？”

“是裴師兄嗎？出什麽事了？”綠苗迷迷糊糊的起身。

“我在。”謝棠快步走出了內室，拉住要去開門的紅藥，問外面：“裴問月？外面出什麽事了嗎？”

“突然着了山火，房間裏不安全，三位姑娘快出來，随我去主殿。”裴問月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沈掌教他們也在主殿。”

“着山火了？”綠苗驚的跳下床，快步過來，想開門卻被謝棠抓住了手。

三寶殿的房間是和九重閣一樣有結界保護。

外面太安靜了，除了火光，沒有一絲人聲，若是着火了，怎麽會這麽安靜。

——“系統你可在？”

她在系統裏突然聽見了沈蘭時的聲音。

她立刻回應道——“我在，宿主。”同時開了窺視，去看沈蘭時那邊。

她在沈蘭時那邊看見獵獵燃燒的大火，竟真是主殿燒起來了，可燃燒的大火裏除了玄塵大師他們，還有裴問月和太上皇，連明照、白山他們也在。

大火仿佛結界一般将他們困在主殿中，火光中時不時沖出惡鬼一般的幽魂厲叫着撲向他們，趁機嘶啞他們。

——“我要如何才能讓阿棠聽見我的聲音？你可以替我傳話給阿棠嗎？告訴她不要離開房間！”

謝棠想了想回到——“很抱歉，您的積分不夠，請完成任務賺取積分，才能開啓您想要的功能。”

——“什麽任務？”沈蘭時問她。

謝棠将綠苗紅藥拉到身後，盯着門外紅光映照的影子回應沈蘭時——“【師尊的偏愛】，任務要求是讓您已黑化的弟子謝棠，明白您的忏悔，感受您的偏愛，只要讓她感受到您的偏愛即可完成任務，本任務積分為10000。”

綠jj系統合理的懷疑宿主在報複……

謝棠傳音給紅藥、綠苗：“外面出事了，你們就待在房間裏不要離開。”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道聲音突然傳入了她的耳朵。

——“謝師姐別亂跑，溫逐日的妻子帶着魔道和惡鬼來找你尋仇了，裴問月他們已全被引去主殿困住了，你就待在你房間別出來，三寶殿的禪房有臧一設下的結界，魔道和惡鬼進不去。”

是白山的聲音。

謝棠驚訝，白山不是和沈蘭時一樣被困在主殿裏？沈蘭時都無法傳音過來給她，白山卻可以做到。

——“對了，你門外的裴問月是假的，應該是溫逐日的妻子幻化而成，引你出來的，你可別上鈎。”

門外的假裴問月又催促她快出來。

紅藥緊張的抓住她的手，傳音問她該怎麽辦，謝師兄那邊會不會出事？

會。

謝棠幾乎不用想，謝輕寒如今的男主氣運那麽少，他必定還沒有破除劇情枷鎖，出事一定是他出事。

果然她的系統彈了出來，上面更新出了新的宿主任務——

【宿主謝輕寒】——[打破反派劇情枷鎖之三——百鬼噬體堕魔，血洗金山寺]。

綠jj系統驚的立刻道：“原文裏反派百鬼噬骨得魔身之後堕魔，成為修羅魔後謝輕寒失去人性，把當初聯手要誅殺他的門派全屠戮報複了，其中就有佛門金山寺。”看來這個劇情換了一種方式上演了，“宿主可能謝輕寒還是要被百鬼噬體，堕魔……”

門外寂靜的映照着火光。

劇情的反噬原來在這裏等着。

謝棠還以為她徹底改變了謝輕寒的命數，讓他可以不被惡鬼噬體，沒想到陰差陽錯，她殺了溫逐日，溫逐日的老婆帶着魔道和惡鬼前來尋仇。

“恐怕在劇情的枷鎖下，謝輕寒必定會被惡鬼噬體，在這金山寺中堕魔。”綠jj系統小心翼翼道，他不知道宿主在想什麽。

白山還在喋喋不休的傳音——“溫逐日的靈根還在你手山吧？拿好了，我猜他妻子不會殺了你，會奪回他的靈根，用你的身體複活他，畢竟你是絕佳的容器之體，但你也不必怕，臧一的結界沒那麽好破……”

“一定別出來，等我回來找你們。”謝棠最後對紅藥、綠苗說。

白山的話還沒說完，謝棠就使用了道具【瞬移】——去往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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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獵獵的主殿裏，謝棠一襲青衫突然出現。

沈蘭時劈斬開撲過來的惡鬼，轉身看見了她，她手中握着紫光凜凜的長劍，立于火光之中，眼神中是明滅的紅色烈焰。

角落裏裝柔弱的白山猛地站了起來：“你……”她怎麽出來了！他的傳音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她握着手裏的劍，聲音沒有一絲情緒的說：“既是來尋仇的，就不必驚擾這麽多人了。”

她擡起另一只手，一粒閃動着黑光的靈根在她掌心裏。

那是溫逐日的靈根，上面還纏繞着一縷他的幽魂。

惡鬼似乎嗅到了靈根的氣息，盯上了她。

而烈火之外早有人感應到了靈根的氣息，沖了過來，朝着謝棠，一把帶着火光的劍直接從她背後捅入——

“謝棠！”裴問月驚的想伸手去拉她。

早有藍色的身影閃身而去，一把抓住謝棠的肩，将她護進了懷裏，揮劍震開了帶着火光的劍。

正是沈蘭時。

他護着謝棠疾步後退，蒼白的臉色在火光下格外脆弱。

“還給我！”有女子的聲音在烈火外，憤怒的叫道：“謝棠把我男人的靈根乖乖還給我，不然今夜全金山寺為你陪葬！”

謝棠看見烈火之外顯現出的一道身影，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她生的很美，可頭發卻如同老妪一般花白。

是她。

謝棠認得她，在魔道囚禁那些年見過她，她就是溫逐日調理的第一個容器之體，是在阿棠之前抓去魔道的試驗品，失敗的試驗品。

謝棠聽說，她叫細珠，是在九歲時就被溫逐日抓去了魔道調理，想要調理成容器之體卻失敗了，這才又抓了阿棠去。

謝棠沒聽人說過失敗品細珠的結局，以為她是死了，或是逃了，沒想到是嫁給了溫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