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二
火光将陰沉的天映亮,火牆一般圍着李長生的府邸燒,李長生府邸外一群群的弟子湧入滅火。
謝棠她們幾人出現在府邸門口時,門外指揮弟子滅火的李氏大弟子愣了一下。
“我們……”明照不太會撒謊,有些緊張的結巴。
謝棠先一步道:“我們路過此地,突然看見天火降落便急急趕了過來,沒想到哎呀,竟是李伯父的府邸被天火點着了。”
明照:“……”
裴問月:“……”
綠苗:“是啊是啊!這麽大的火咱們快去幫忙吧!”
李氏大弟子的目光在謝棠一行人身上來回,他沒有看到沈玉琢,這和沈玉琢與師父計劃好的不一樣……他原本被派遣了在外等着沈玉琢将謝輕寒引來,沒想到突然天火降落,全亂套了。
而這來的竟是謝輕寒的妹妹謝棠。
他略微猶豫了一下,便聽見耳朵裏李長生的傳音——“放她們進來,引入內宅。”
引來謝棠,還怕謝輕寒不來送死?
他便急忙開口道:“多謝諸位,師娘和小師弟還在內宅中,還請諸位幫我找一找她們。”說着匆匆忙忙指揮水車穿過燒着的大門沖進了府邸裏,高聲道:“先去內宅救師娘和小師弟!”
謝棠他們果然随着他一同進了府邸,跟着他一路往內宅而去。
進了府邸,明照才明白過來這府邸內設了結界,這麽大的火落在府邸上卻只是燒着了外圍,和零星的火舌舔着了院子裏的樹和幾間房的屋脊。
只是濃煙滾滾、火光滔天的燒在頭頂的結界上看起來太吓人。
不少沖進來的弟子推着水車在滅屋脊上的火,謝棠她們跟着李氏大弟子一路往內宅奔,聽他在高叫着小師弟的名字,“成道!成道!”
Advertisement
這小師弟李成道是李長生唯一的兒子,今年才剛剛六歲,明照見過幾次,只記得羸弱多病,小小年紀卻被李長生用丹藥供着,供成了築基期,硬是逼着辟了谷,看着十分的可憐。
明照忍不住跟着叫了一聲:“李成道?”倒像是真來救人似得。
李氏的大弟子奔入一間卧房內,再無動靜。
明照下意識看了一眼謝棠,不知道該不該跟進去,謝棠已驀然回頭。
只見背後的院門大門忽然緊閉,腳底的地面如同泡沫一般猛然消失了。
“小心!”裴問月伸手抓住謝棠的手腕,身體卻被一股力量拽着下墜。
頭頂燒着大火的結界也在瞬間塌陷朝他們拍下來,他們根本無處可逃,只能任由腳底的力量拽着他們掉了下去——
-----
仿佛掉進了巨大的陷阱裏,卻是很快就落了地,落地的剎那頭頂的“地面”便又重新出現封了住。
一片的漆黑,裴問月抓緊謝棠的手腕低低問道:“你還好嗎?”
掌心卻是一空,謝棠掙紮開他的手掌低說一句:“小心惡鬼。”
下一瞬,裴問月只覺後頸一涼,陰冷的風從背後撲過來,他轉身一掌劈出去,只劈到一股綿軟的陰風,雙腳就被什麽東西緊緊抓了住,腥臭的味道撲鼻而來。
他身側劍光閃動,朝他面門劈斬下來,他立刻要出掌。
“別動手。”謝棠慌忙擡劍用劍鞘架住了那閃動的劍光,手指一頂,她手中的靈劍出鞘半寸,凜冽的靈氣與紫光迸發而出,将眼前的景象照亮。
也将裴問月後頸的陰風驅散,他腳下抓着他的那東西驟然松開了手。
他在紫光中看見謝棠凜冽如劍的雙眼,她在劍光之下美的咄咄逼人,她手裏抓着明照握劍的手。
原來剛才那一劍竟是明照,他險些被明照劈了,也險些将明照劈了。
裴問月看見明照一下白了的臉,明照忙道:“我剛才聞到了惡鬼的氣息,我以為是惡鬼對我動手……”
他也是。
紅藥和綠苗握着劍朝他們靠過來,警惕的道:“我們好像中計了……”
還沒說完,紅藥的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劍,她被人挾持着猛然後退。
“紅藥!”綠苗急叫一聲。
四周的光忽然“噗”的全亮了起來。
劫持着紅藥那人的臉被照亮,正是那李氏大弟子。
“放了紅藥!”明照提劍低喝。
“別亂動。”李氏大弟子盯着謝棠說:“聽說你十分在意這位紅藥師妹,你也不想她命喪于此吧?”
謝棠拉住了綠苗,冷笑道:“你聽誰說的?沈玉琢?”
李氏大弟子不言語。
裴問月掃視了一眼四周,這裏是一間偌大的地下室,四周和頭頂全設了結界,明顯就是一個布置好的大陷阱:“我們是中計了,他故意引我們進這院子,院子下早就布置好了陷阱等我們。”
明照臉色發白的說不出話,他不敢思考,若李長生早就布置好了陷阱等他們掉下來,那引他們來李長生府邸的沈玉琢……
“沈玉琢是不是還告訴你,別直接對我動手,因為你不是我的對手。”謝棠合上靈劍,冷飕飕看着李氏大弟子,“最好劫持紅藥和綠苗來要挾我,因為沈玉琢知道她們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
她動了動手指間的鳳凰指環,原本藏在指環裏的沈玉琢果然不見了。
她們在進府邸時将沈玉琢藏在了指環空間裏。
“她果然跑了。”謝棠對着指環說。
綠苗握着劍氣的眼眶發紅,真是沈玉琢嗎?她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一再為了李長生來害紅藥和阿棠?
紅藥看着她,很細微的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沖動。
她便更想哭了,紅藥一直待沈玉琢那麽好,沈玉琢剛入門派那兩年紅藥嘗嘗帶靈果去給她,她那時也會挽着紅藥的手臂說:師姐這麽溫柔一定有很多師兄師弟偷偷喜歡你……為什麽沈玉琢會變成這樣?
李氏大弟子動了動手裏的劍,威脅道:“你可以不管她。”
劍光在紅藥的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
綠苗急道:“不要!”手被謝棠抓了住。
謝棠緊緊抓着她的手,讓她站到了身後,“既然落進你們的陷阱裏了,就別廢話。”她語氣冷極,“出來吧,李伯父。”
有笑聲從不遠處傳來,伴随着“轟隆隆”的開門聲。
幾人齊齊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銅牆是一道可以升起的大門,大門隆隆升起露出門後的李長生,以及……他背後吊在丹藥爐之上的一個人。
那人被鐵鏈貫穿了琵琶骨吊着,血将他的身體染紅,從他光着的腳滴下,正好滴在丹藥爐之內,丹藥爐內傳出惡鬼的尖叫聲,它們如同饑餓的困獸一般砰砰撞着丹藥爐試圖出來,将流血的人生吞了。
那人低垂着頭,仿佛受難的神。
謝棠欣賞着這幅受難圖,眯了眯眼,那人正艱難的擡起頭,在沾滿血的亂發中透出一雙漆黑的眼,與她的視線相撞。
可不正是溫純嗎?
“溫純?”明照吃驚的上前一步,看向李長生,他手裏還握着那把聖女劍:“你……竟真要将溫純和修羅聖女的臍帶一起煉藥逼他入魔?”
李長生坐在四輪車裏被弟子推出來,手裏那把聖女劍在閃動着紅色的光,這說明它嗅到了魔種的氣味:“沈玉琢不是都和你們說了嗎?是真的,這一點她沒有騙你們。”
他看向謝棠:“只是她辦事不力,說要将謝輕寒引來,卻只是把他的妹妹引了過來。”李長生對謝棠笑了:“不過沒關系,謝輕寒如此在意你這個妹妹,知道你在這裏定然會立刻趕過來,是不是?”
“你到底要做什麽!”明照上前護在了謝棠身前。
“我是為了仙宗啊。”李長生毫不赧顏的道:“我早就說了謝輕寒是修羅聖女之子,你們偏要說溫純是,如今我将溫純抓住了,只等謝輕寒來,一試便知誰才是魔種。”
“謝師兄不是魔種!”綠苗怒道:“若我謝師兄趕過來,你以為你還能活?”
李長生靠在四輪車裏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玩笑,問道:“謝輕寒如今還能握劍?左手被玄度大師醫治好了?那可真是難得。”
裴問月忽然冷笑了一聲:“原來李家主還不知道,謝師兄重塑肉身,如今是佛心蓮骨了。”他好的可不只是左手,是脫胎換骨。
四輪車裏的李長生果然一愣:“佛心蓮骨?”
這下輪到謝棠驚訝了:“怎麽沈玉琢沒有告訴你?我哥哥已脫下凡胎,重塑了蓮骨佛心之體。”
“李家主竟認為謝師兄是魔種。”裴問月也道:“若他真是魔種,如今也脫胎換骨了。”
謝棠看着李長生,“他真的會殺了你。”她語氣沒有半點威脅,只是在溫柔的陳訴:“你竟然還想着引他過來,試他是不是魔種?”就算引他過來,也試不出了,他已不在是魔骨魔血了。
“佛心蓮骨……”李長生猛地扭頭盯向右側某個角落裏,那裏人影晃動,他一伸手,那人影就跌了出來,跌在他的腳邊。
正是沈玉琢。
他伸手一把抓住了沈玉琢的脖子:“謝輕寒已是佛心蓮骨?”這世上只有曾經的臧一大師是佛心蓮骨,若謝輕寒真用半生蓮重塑肉身,成了佛心蓮骨,怎麽可能還試的出來!
“她胡說!”沈玉琢無法掙紮,她在被李長生放出去時就下了噬心蠱,若她不聽話就會被噬心而死,“他們胡說!佛心蓮骨哪兒那麽容易得到!”
她說的堅定,可心裏卻是慌的,怪不得溫純會落進李長生手裏走了反派的劇情,原來是謝輕寒搶走了男主的機緣!謝輕寒得了男主才得的佛心蓮骨,那必定會搶走大半的男主氣運!
怪不得她的女主氣運會被搶走那麽多,原來是謝棠和謝輕寒搶走了她與溫純的金山寺機緣!
“你信他們做什麽!”沈玉琢抓住李長生掐着她脖子的手,恨恨道:“你還不快将謝棠抓住!抓住她就等于捏住了謝輕寒的軟肋,逼他過來你不就知道誰在撒謊了嗎?”
“沈玉琢!”明照盯着她,握劍的手都在抖:“你怎麽變成了這樣……助纣為虐,陷害同門!你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沈玉琢頓在那裏,回過頭來眼中滿是眼淚和憤恨,多麽熟悉的話,曾經這些話是這些男人對謝棠說的,可如今……
她無話可說,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早已沒得選了,只能孤注一擲的綁定溫純,才有一線贏的希望。
“你還不動手!”她再看李長生,只恨不能親自動手,那麽多的廢話是在等謝棠反擊嗎?
趁着現在紅藥在他們手裏,趁他們在這陷阱裏。
她見謝棠要動,立刻道:“你又想使用五雷轟頂或是地火嗎?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陷阱下埋滿了水銀,除非你想害死這裏的所有人,拉大家一起給你陪葬!”
“哦。”謝棠踩了踩腳下的鐵板地面,下面是空的,“原來這陷阱是你專門布置來克我的。”
李長生不等她再說話,擡手一揮,一道道黑色鬼影從四周冒出沖向謝棠,“謝棠,不想你的朋友死就乖乖別動,我不會要你的命。”
李氏大弟子抓住了紅藥的頭發逼迫她擡起頭來看謝棠。
謝棠卻仿佛沒聽見任何威脅,看着紅藥快語道:“去找我哥哥來。”
紅藥心領神會,捏住了掌心裏早就抓着的【傳送符】,閉眼用靈力驅動。
一瞬之間,紅藥憑空消失。
李氏大弟子愣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一道紫色的劍光就已逼到他眼前,劍光中他看見一雙寒氣逼人的眼,他慌忙擡劍格擋,巨大的紫色劍光滅頂而來。
他被從頭到頂劈斬開。
血噴湧而出,他倒在地上的時候,只聽見一句冷漠的話:“髒了我的劍。”
李長生立刻從四輪車中陡然起身,那紫色的劍光已逼到他臉前。
太快了!
謝棠這兩招又快又浩大,他根本沒見過這樣的劍招,不敢貿然硬接,只慌忙躲閃。
卻沒想到,謝棠只是虛晃一招,手腕翻轉帶着劍光削向了他握着聖女劍的手,那劍光如同天網,他難以躲閃,只來得及将聖女劍丢入左手中。
右臂就被謝棠的劍光削中,斷骨切膚的痛。
他低叫着倉皇而退,撞在背後的丹藥爐之上,被削掉一半的右臂血流如注。
謝棠就落在他的四輪車之上,衣裙在紫光中翻飛如蝶,握着劍輕輕一甩,垂眼看四輪車下的沈玉琢。
血滴在沈玉琢臉上,她聽見謝棠冷笑道:“你未免太小瞧我了,殺他用劍便夠了。”
沈玉琢在紫光下渾身冰冷,這何止是女主光環……謝棠突然會這麽多劍招,變的這麽厲害,絕不是只有女主光環……
她知道,她完了,如今的她已淪為一個配角而已,謝棠殺她,這個世界不會再崩壞。
謝棠殺她,那麽輕而易舉。
盛大的劍光上,她想要閉上眼受死,可謝棠卻擡起頭将劍一橫看向了李長生:“把劍還給我,我或許還可以給你個痛快。”
沈玉琢愣在原地,她、她為何不殺了她?
謝棠卻再不看她,只看着李長生,朝他伸出了手,慢悠悠道:“李伯父,你想試試被惡鬼啃食嗎?”
李長生握緊聖女劍,疼的滿臉冷汗,不能給她,他很清楚謝棠絕不會放過他,交出劍也是死,那就魚死網破!
他猛然擡起手,一劍刺入了丹爐之上溫純的心口,同一時間按下機關,吊着溫純的鐵鏈“劃拉”斷開,丹爐的蓋子“轟隆”掀起,他絕不會将聖女的臍帶交出去!只要和魔種融合,他就能得到魔種的所有修為,這是他唯一的生機!
他握緊劍死死捅入了溫純的心髒。
溫純痛的抓住心口的劍,血混着紅光迸發,他看着謝棠,就如同一塊肉掉進了腳下的丹藥爐——
不。
他擡手抓住了丹藥爐的邊緣,無數的惡鬼在他身下撕扯着他。
李長生避開謝棠刺過來的劍,雙手按下機關,丹藥爐的蓋子“轟隆隆”在蓋下去。
溫純琵琶骨在往外流血,他沒有一絲的力氣,抓着丹藥爐邊緣的手指在發抖,他聽見沈玉琢在喊他:“溫純!謝棠救救溫純!”
謝棠一襲白衣落在了他的手邊,她如同一只蝶落在丹藥爐之上,握着劍垂眼在看他。
她的劍尖輕輕巧巧就抵住了要蓋下來的丹爐蓋。
那張臉與兒時的謝棠重疊,他仿佛看見一臉稚氣的謝棠出現在關押他的籠子外,看着他說:“你好像一只可憐的小狗。”
他望着她,像一只傷痕累累的狗一樣望着她。
可這一次,她沒有像兒時那樣伸手摸摸他亂糟糟的發,對他說:“我替你把脖子上的鎖鏈打開,但你不能跑。”
——她打開了他脖子上沾滿血的鎖鏈,給他水喝。
——他震開關着他的籠子,推開她,逃了。
他騙了她,所以他要補償她,他在魔道裏守着她,偷偷陪着她,他通風報信将她的地址送出去盼着萬宗門來救她……
他跟着救她的馬車後護送着她回門派……
他想拜入沈蘭時門下,好好守着她,彌補他兒時騙了她……
這一次,她依然站在他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冷冷淡淡的說:“你這樣看真像一條喪家犬。”
他喉頭發顫的開口叫她:“仙君大小姐……”
她記起來了嗎?兒時她解開他的鎖鏈,他問她叫什麽,她告訴他,她叫:“仙君大小姐。”
她一定能記起來,因為魔道五年裏,他偷偷守着她,總會叫她:仙君大小姐。
她那時還會問他:你為什麽這麽叫我?之前有個人也這麽叫我,可是他騙了我,我恨他。
溫純望着她,啃食着他腿的惡鬼往下拽着他,他死死抓着邊緣等着她想起來。
她卻沒有一絲表情,松開了劍尖,從他的眼前閃身而去,如同一輪遠去的明月。
丹藥爐的蓋子“轟隆”砸下,砸在他的手指之上,他摔入密不透風的丹藥爐之內,被無數尖利叫着的惡鬼淹沒、撕扯。
他感覺他的眼珠子被摳了出來……
他聽見謝棠在外說:“我為什麽要救他呢?我和他又不熟,他若真是魔種就該死。”
不熟……
她與他不熟嗎?
她沒有記起來他嗎?
他是籠子裏的被她放開的魔種,是魔道裏她的小乞丐……
她到今日還沒有認出他,記起來他嗎?
她怎麽可能不記得他了!
他寧願她恨他,要報複他,可是她怎麽能……記不起來他!
惡鬼的利爪伸進他的胸膛裏,他感覺到什麽東西被扯了出來,很痛,痛的他想吐。
惡鬼撕開了他的喉嚨……
插在心口的聖女劍紅光越來越盛,他看到自己的血快要将丹藥爐灌滿,看見自己的皮肉七零八落的被咬下來。
他要死了嗎?像被野狗分食的一塊肉。
不,是喪家犬,一只什麽也沒有的喪家犬。
“溫純、溫純……”
似乎是沈玉琢的聲音,她在外哭着叫他。
可是他想聽聽謝棠的聲音,他伸手抓着啃食他耳朵的惡鬼,努力的去聽外面的聲音,卻什麽也聽不到。
她走了嗎?她就這樣走了嗎?甚至沒有留下來看他死了沒有……
謝棠,謝棠怎麽能就這樣走了!
他恨極了,她可以恨他怨他,可決不能就這樣記不起來他!
他擡手抓住了心口的劍,被摳空的眼眶裏紅光盈盈,不能死,不能就這樣死了。
突然之間,他耳朵裏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冷漠沒有溫度。
——“您已觸發反派系統,是否綁定【反派系統】,成魔複生?”
這個聲音……那麽像謝棠。
他在那一刻以為他幻聽了,臨死前的幻聽。
可那個聲音又響在他腦子裏。
——“怎麽是幻聽呢,我是被您激活的【反派系統】,是否綁定我,複生成為魔帝?”
——“您只需回答【是】與【放棄複生】。”
溫純什麽也看不見,腦子裏全是這個女人的聲音,太像太像謝棠了,仿佛謝棠在問他……是不是要複生成為魔帝?
成為魔帝。
他被惡鬼掏出來的心髒在“咚、咚”跳動,他本就是魔種,不該妄想着隐藏魔性,幹幹淨淨的做仙宗弟子……
不該妄想着成為仙宗弟子,就可以與她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守着她……
她恨魔修,恨魔道,恨他。
那便讓她恨吧,永永遠遠的恨他。
“是。”他回答。
他的腦子裏響起奇異的聲音,不是那個女人的聲音,很機械——
——“叮”。
——[您已綁定【反派系統】是否選擇成為反派?]。
一道綠色的光芒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明明他的眼珠子已被摳掉,他什麽也看不見了,但他仍然能“看見”那綠光,綠光仿佛出現在他腦子裏。
綠光将他包裹,他看見綠光中幻化出一張臉——皎潔如月的臉,琉璃一般的眼。
謝棠……
那是謝棠。
他下意識擡起血淋淋的手去抓住她,卻怎麽也抓不住,她如同流螢一般在綠光中望着他,用謝棠的聲音和他說。
——“我是您的系統,宿主。現在請您選擇成為反派,我将助您已反派魔帝的身份複生。”
他的眼前還浮動着奇異的界面,上面寫着——是否選擇成為反派?
她垂下眼來看他,說——“您只需要選擇【是】。”
別無他選。
他凝視着那張酷似謝棠的臉,在鮮血中,在惡鬼的厲叫聲中說:“是。”
她似乎笑了,很淺很淡,她的手掌垂下來落在他沾滿鮮血的頭發上說——“好的,宿主。”
卻像在撫摸一只聽話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