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七
她當真不會梳頭。
溫純看着謝棠生疏的手指,把一頭青絲攏起來費勁的用發帶綁上,只紮成了馬尾似的發髻,在心裏想魔道五年裏偷偷見她。似乎确實沒見她好好梳過發髻,她總是散着發。
想來她确實不會梳頭,被關在魔道那幾年奴仆只伺候她日常的衣食。
他看着她臉上隐隐透出的不耐煩,仿佛在跟那濃密的頭發較勁生氣,她的父親一定很疼愛她,所以養的她無需親自動手做這些事。
那被救出宗門之後呢?她的頭發都是謝輕寒替她梳的?她在魔道中時不是說不喜歡這個“私生子哥哥”嗎?為何回去後變的這麽依賴謝輕寒了?
謝棠像是心煩,将梳子“啪”一聲丢在了桌子上。
溫純站在她身後不知該說些什麽讓她開心,最後只是沉默的站着。
她忽然低頭看着自己右手腕上的黑色腕圈,握着腕圈按下了上面嵌着的白色珍珠。
一陣灼燒的刺痛驟然從溫純的脖頸上蔓延開,他猝不及防的顫了一下只覺呼吸全卡了住,下意識擡手抓住了脖頸上的項圈,那項圈仿佛着了火一般燙的出奇,他能嗅到自己皮膚被灼燒的味道。
謝棠驚奇的轉過身來,坐在椅子裏握着腕圈看着他,“原來這是懲罰的機關?”
溫純在疼痛中看見她細白的指頭按着腕圈上的一粒珍珠。
她就那麽瞧着他,又按了一下。
那項圈立刻滾燙起來,他的手指、脖頸被燒的疼痛無比,他三兩步上前抓住了謝棠的手指。
她卻擡起頭對他笑了,像個孩子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是什麽感覺?刺痛?還是勒痛?”
溫純無法言表這一刻的感覺,好像看他痛,她就會開心。
“讓我看看。”她站起身貼近他的脖頸,伸手挑開了他散在脖子前的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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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手指無意的碰在溫純的脖頸間,他僵在原地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呼吸輕輕浮動在他胸前,那麽近那麽近。
她的手指勾住了項圈,又立刻松了開:“好燙。”
溫純看見她細白的指頭被燙的微微發紅。
“你的脖子竟然燙傷了。”她的語氣驚奇又天真,好像并不知道這燙傷是她帶來的一樣,“這小小的項圈這麽厲害。”
溫純擡眼看住她,心中湧動着說不清的情緒,憤怒、無奈……複雜到他自己都無法說明。
怪她嗎?
可她又輕輕撥開他的黑發,難得關心的問:“很疼嗎?”
他擡起眼看見她那張空靈美麗的臉,她的美越貼近越令人驚心,每一寸每一眼都是美的,連睫毛的弧度都仿佛精心雕琢過。
她那雙眼睛裏映照着他,只映照着他。
多麽難得,她對他露出這副關切的表情。
他洩了所有氣,“沒事。”這點痛對比起丹藥爐裏百鬼啃食,不值一提。
算了,她并給有意。
他握住了她的手,拉下來放在掌心裏看了看,她的指尖燙出了微微的紅。
她竟是沒有掙紮,就那麽讓他握着看着。
白玉似得的手指躺在他粗粝的掌心裏,他能感受到她手指的柔軟。
她手指動了動,握住了他的手。
那麽軟。
“你過來。”她牽着他的手向後退。
溫純不知為何就那麽跟着她走,任由她拉着坐進了椅子裏。
她松開手,輕輕托起了他的下颚,将他的黑發攬到了肩側,手掌就輕輕貼在了他被灼傷的脖頸上,一股股涼涼的靈氣從她掌心裏湧出,包裹住他的傷口。
溫純愣怔的擡起頭,望見她垂下來的眼,她竟是在……替他療傷。
寝殿中安安靜靜,只流轉着她的靈氣和氣息。
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她憎惡的魔帝,而是她的夥伴小乞丐。
溫純犯賤的想,若她能一直如此親近他,痛也沒有什麽。
可這一刻那麽短暫,殿門外有人叩門,叫了一聲:“魔帝。”
她便收起靈氣,連同碰在他脖頸上的手一起收了回去。
溫純蜷了蜷手掌,回頭看見溫川。
溫川在外道,那些魔修想要見魔帝一面。
溫純坐在椅子裏,被那片刻的親近蠱惑着不想離開。
“你要我陪你去嗎?”謝棠忽然問他。
他擡起頭,有一瞬的愣怔。
“你若不想,我就在主殿後的庭院裏等你。”謝棠又說。
是了,她現在無法離開他五丈遠。
他心中升起說不清的安全感,她無法離開他了,哪怕項圈戴在他脖子上,卻還是牽住了她。
“好。”他起身帶着她一同前去了聖殿,她就走在他的身側,與他并肩走過回廊,走下石階。
庭院裏的晨光微微,将他們的倆的影子拖長。
溫純想:只是如此就好,來日方長,她總會慢慢與他重新親近起來。
一路上溫川欲言又止,快到聖殿時到底是忍不住開口道:“魔帝,謝姑娘不如就留在觀魚亭中等您?”他朝不遠處庭院裏的觀魚亭指了指,笑着與溫純和謝棠說:“殿中來的皆是其他魔宗宗主,又為了祭司殿被屠一事……恐怕冒犯了謝姑娘。”
又偷偷與他傳音道:“此次來的有人族魔修、半妖魔修、鬼修與合歡道幾位魔宗的門主、教主,他們來拜見魔帝就是為了問清楚祭司殿被屠是否是魔帝的意思,若謝姑娘去了,必定會引起争端,讓謝姑娘生氣便不好了。”
溫川留意着魔帝的臉色,果然說到謝姑娘會生氣他遲疑了一下。
溫純看向謝棠,她想去嗎?
“算了,你去吧,我在觀魚亭等你。”謝棠擺擺手,自行去了不遠處的觀魚亭。
溫純望着她的背影,被風鼓吹起的白色衣衫令她看起來向一只仙鶴。
等謝棠進了亭子裏,溫川才又小聲道:“魔帝,您脖頸上的昆侖奴項圈是否要隐藏起來?若是被那些魔修認出來,恐怕不太好……”堂堂魔帝竟做了別人的奴隸,哪裏是不太好,是太不好了。
溫純卻沒有絲毫要隐藏的意思,他若是怕不好就不會戴上了。
“不必。”他跨步進了聖殿之中。
溫川只能無奈的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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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魚亭中,謝棠托着腮在認真研究着系統。
“宿主真的要試試嗎?”綠jj系統有點擔心:“這個功能沒有系統用過。”
謝棠看着她系統裏的新功能,是在【複制】裏更新出了一項[修為],從前只能複制招數、智商、心法之類,昨天她看到多了這項複制[修為]。
她可以複制宿主們的修為。
功能介紹上顯示:一千萬積分可解鎖。
想來是在她夠了一千萬積分之後解鎖的,她現在1050萬積分。
謝棠查看着幾位宿主的修為信息,如果這個功能真能用,且可以像招數一樣[複制],那就太過(牛)分(被)了。
她的宿主們:謝輕寒得了佛心蓮骨之後修為如今已和沈蘭時一樣是大乘初期。
溫純恢複魔身之後比他們都要高,是大乘終期,只比渡劫期的紫君仙師差一點點,而他這是修為被封禁了一部分,那部分修為封禁在他的屠神劍中,若是拿回屠神劍,他的修為必定會與紫君仙師比肩。
但溫純修的是魔,他的修為恐怕阿棠的身體用不了。
謝輕寒是佛心蓮骨,修為也怕不适配。
這樣看就只有沈蘭時這個師尊的修為,最适合阿棠了。
“宿主,也許您系統複制後,您這具身體不能使用。”綠jj系統道:“這個功能之前系統使用,只是複制給宿主,沒有系統用過。”也沒有系統像宿主這樣還擁有一個任務者的身體,“修為和招式不一樣,招式可以傳送進腦子裏,但修為傳送進您這具身體裏,不知道這具身體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十分擔心會發生什麽走火入魔的事情。
謝棠也為這個在猶豫,她現在靈根已恢複,雖然不清楚是為什麽恢複的,但她能感覺到靈海與靈根的交彙,靈氣流動在她四肢百骸裏。
但阿棠被抓入魔道太早,那時她才築基期九層,如今恢複了也只是築基期,阿棠被耽誤太久了,她要是不把這些宿主全利用上總覺得對不起系統的身份。
“……”綠jj系統可太明白他的宿主薅羊毛能薅到什麽程度。
“試試看,反正複制不需要耗費積分。”謝棠道:“要是阿棠的身體承受不住,那就買道具。”她記得商城裏不是還有賣【金剛不壞之身】?也不過200萬積分而已。
綠jj系統總覺得她太操之過急了,是因為她快要結束任務離開了嗎?她好像恨不能在離開之前将“謝棠”升級再升級。
他還想再勸一勸,就聽“叮”的一聲。
宿主已選擇【複制】沈蘭時的修為。
一陣巨大的藍色光芒從宿主的身體中暴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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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殿之中。
溫純托腮看着身側空蕩蕩的玉座。
殿中那些魔修憤慨的在說着:“若非魔帝派人屠殺祭司殿就将那個女人交出來!”
“溫逐日就算背叛魔帝,也已被誅殺了,就算魔帝要清理溫逐日的餘孽,也輪不到其他人來屠戮,昨日那個女人敢屠戮了祭司殿明日就敢屠戮其他魔宗。”
溫川在極力勸說着他們。
溫純很明白溫川的忠心,魔道除了修羅魔,還有人族魔修、半妖族魔修、鬼修、合歡道,今日來的便是這幾個魔宗首領,當年他厮殺幾十年才統一魔道成為魔帝,如今他才剛剛歸位,若是幾大魔宗聯手與他撕破臉,魔道必定動蕩。
所以這些魔宗才聯手在今日來找他。
祭司殿的屠殺讓他們不安,因為他們也和溫逐日一樣,在他離開後就叛離聖殿,自立門戶。
他們擔心是他派人動的手。
溫川還在極力撇清,屠殺祭司殿是那個女人與溫逐日的私仇,和魔帝沒有關系。
“那就把那個女人交出來。”鬼修教主道。
溫純望着聖女之位忽然開口道:“她是新一任的聖女,你們若想見她,等聖女大典之上吧。”
所有人的聲音停住。
溫川無奈的看向溫純,魔帝這樣不就是讓這些魔宗認為,是魔帝派準聖女去屠殺餘孽的嗎?
是。
溫純是要讓他們明白,那個女人是他選定的聖女,是他們日後要拜跪的修羅聖女,他要将謝棠長久的留在身邊,必定不能讓其他魔修動她。
至于他們怎麽想,不重要。
他做魔帝幾百年,早已疲累至極,他孤獨太久太久了。
幾百年裏他總是一個人來去,在魔道裏厮殺,在聖殿裏修行,他很少很少講話。
他養了一個小小姑娘,後來她跑了。
他轉世遇到了另一個小小姑娘,她把他當可憐的小狗,當唯一的夥伴小乞丐,她有說不完的話與他說,她會盼着他等着他,隔着窗戶偷偷拉他的手指,他要将她留住……
鬼修教主站了起來,正想說什麽。
突然殿外盛大的藍色光芒沖天而起,将整片陰暗的魔道天空照亮,靈氣洶湧如浪潮“轟”的湧入了殿中。
所有人驚的起身,只見殿外的天空之中霞光萬丈,祥雲第一次在魔道顯現。
“這是……道修步入大乘期的顯化?”合歡宗宗主驚訝道:“有正道的人在咱們魔道?”
聖座之上的溫純猛然起身,快步朝聖殿之後走去。
溫川心裏咯噔一下,不會是那位謝姑娘突然步入了大乘期吧??怎麽會!她不是築基期嗎?
壞了,不能讓其他魔修首領見到謝棠。
他想要攔住其他魔修首領,卻哪裏攔得住,眼看着他們緊跟着溫純朝聖殿之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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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轉出聖殿,衆人就瞧見了觀魚亭之中被藍光層層疊疊包圍的女人,她握着手裏的紫色的靈劍,痛苦的閉着眼。
“謝棠!”溫純快步奔向觀魚亭,卻被暴漲的藍光格擋了開。
他不敢強行震開藍光闖進去,怕傷到謝棠,只看着謝棠身體裏源源不斷的灌入藍光,她緊握着靈劍的手在發抖,緊閉着雙眼,眉心滲出細密的汗,似乎在極力接納着那些藍光。
“是她!”背後有人立刻驚怒道:“屠殺祭司殿的女人就是她!”
“劍修的氣息。”另一個人道:“她竟是正道劍修!”
“她這是要步入大乘期,趁現在先奪了她的修為!”鬼修教主突然抽出長鞭朝着亭中的謝棠撲去。
溫純眉心一蹙,剛要出手。
一道紫色劍光“铮”一聲飛掠而出,帶着猛烈的藍色靈氣瞬間刺向鬼修。
衆人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鬼修已“噗噗”兩聲摔在了地上,只發出死魚一般的聲音。
他被齊齊切成了兩段,殘體和血噴湧在石橋上,流入池塘之中。
所有人都驚的後退,眼睜睜看着那把紫色靈劍回轉,飛回亭中白衣女人的手裏,她握着劍站在那裏,一雙眼睜開華彩萬千。
她的嘴唇還在發白,可藍色的靈氣已一點點消散在她體內,“怎麽?你們要奪我的修為?”
她語氣冰冷又譏諷,眼神凜冽如劍光,“那今日就送你們去陪溫逐日。”她手腕翻轉,便要再次出手。
“謝姑娘!”溫川慌忙橫臂攔住了她卻不敢上前,只立刻看向魔帝:“魔帝!不可啊!”
若今日真放任謝棠在這裏殺了這幾個首領,必定會引來魔道內戰。魔帝才剛剛歸位,要是此時幾大魔宗聯手來圍攻聖殿,魔帝要如何?
“不能縱容謝姑娘動手啊。”溫川将聲音壓的極低極低。
溫純站在幾步外,伸手抓住了她握劍的手腕,手指卻是搭在她的腕上去探她的靈海可還好。
她的手腕很涼,靈海之中混亂的彙聚着深不見底的修為,顯然她還沒有調息好。
“你要阻攔我嗎?”謝棠看着他皺眉:“今日我不殺他們,日後他們找到機會就會殺我。”
溫純看住她的雙眼,那雙眼中已有了薄怒。
“魔帝重新歸位第一件事就是派這個女人清掃魔道嗎?屠殺了祭司殿還不夠,今日要将我們也趕盡殺絕?”合歡宗的宗主開口。
“魔帝若不想與其他魔族勢不兩立就交出這個女人!”
“什麽時候起魔道的聖女可以讓正道中人來做了?”
“魔帝怎麽能留正道在魔道中随意屠戮……”
太吵了。
溫純猛地回頭,在松開謝棠手腕瞬間一掌震碎了合歡宗宗主的心口——
“魔帝!”溫川驚的想要阻止,卻被溫純震了開。
偌大的庭院變成了遍地鮮血。
沈玉琢躲在回廊的拐角處,看着溫純将魔宗的幾個首領全部擊殺,血濺在他的衣袖和臉上,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
他瘋了,他當真瘋了,為了謝棠和其他魔宗決裂,不顧後果,他有沒有想過其他魔宗聯手來對付他,他一人能敵的過千萬魔修?
就算敵的過,到時候魔道打亂,仙宗趁亂而入,他要如何對付?
這些他沒想過嗎?還是他如今心裏眼裏只有謝棠了。
沈玉琢看着他,他在滿地鮮血之中回過頭看謝棠,問她道:“現在他們都死了,你無需擔心了。”
謝棠嘴唇已白的沒有血色了,站在那裏握着靈劍撐不住要倒下。
他就像狗一樣沖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掌心貼在她心口,将自己的修為渡了進去。
沈玉琢已徹底對他絕望了,如今的他和謝棠的狗沒有分別,要攻略他不可能了。
既然都攻略不了,那她現在能做的就只有讓這個世界崩壞重啓,再次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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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棠的臉上起了一層白色的冰霜,她緊閉着蒼白的嘴唇不發出聲音,可冷的身體都在發抖。
怎麽會這麽冷?
她聽見綠jj系統着急的聲音:“宿主這具身體吃不消沈蘭時那麽高的修為,他修的乃是無情劍道,修為極寒!”
她感覺到一股炙熱的修為灌入體內,試圖替她調理靈海內洶湧的修為。
謝棠微微睜開眼看見了溫純,他抱起她快步進了寝殿之中,将浴桶中的水用修為加熱,才抱着謝棠跨入了浴桶之中。
熱氣騰騰的水包裹住她,溫純的掌心還貼在她心口渡着修為,謝棠這才喘出一口氣,将冰涼的臉挨在溫純的胸口,瑟瑟發抖道:“我冷。”
“我知道。”溫純卻不敢灌入太多的修為,怕她靈海內的修為更加混亂,只敢慢慢的渡入,引導着她去調息靈海內的修為:“你試着調息。”
她閉着雙眼,挨在他心口的臉蹭了蹭,蹭開了他的衣襟。
那張冰涼的臉貼在他炙熱的肌膚上,令他跟着顫了一下,額頭上生出密密的汗,卻沒有動,任由她貼着。
他不知道她突然之間哪裏來的這麽多修為,只覺得她如今就像一塊冰,快要被自己靈海裏的修為凍僵了。
她還在發抖,口中喃喃:“我冷……手冷、腳冷……”
他知道,他知道。
溫純騰出一只手,拉開了自己的衣袍,從熱水中将她的雙手撈出來揣進了他的懷裏,讓她貼着他的肌膚。
她像是尋到溫暖的火源一般,攤開手掌緊緊抱住了他,抓住他的腰。
溫純低低呼吸一聲,渾身的肌膚都被她抓的戰栗,緊抿着嘴撈起她冰塊的雙腳握在了掌心裏、包裹住,像握着兩塊冰,試圖将她焐熱。
房間中沒有一絲聲音,只有她很近的呼吸聲,她像是瑟瑟發抖的小鳥鑽在他的懷裏。
溫純的汗越出越多,他不敢低頭去看她,怕真的撐不住。
他看着窗外、看着床幔、看着水光被映照在屋頂上,他和她的影子也融到了一起。
他的修為一點點渡入,她漸漸抖的沒那麽厲害了,在他心口動了動,卷長的睫毛掃過他的肌膚,像是擦了火一樣令他抽了一口氣,沒忍住低頭看向了她。
她臉上的冷霜已化成水珠,濕漉漉的打濕她的臉,她臉頰上透着粉色,像喝了酒一般,趴在他的心口。
她變得柔軟潮濕,透出淺淺的香氣,令他心跳的飛快。
他就那樣望着她、望着她,情難自控的低下頭很輕很輕的吻了她的發端。
她動了動,他就慌的像是做壞事的匪賊,心跳如擂鼓。
可她沒有醒,只是夢呓一般貼在他的胸口喃喃的叫了一聲:“小乞丐救救我……”
溫純凝固在那熱氣騰騰的水中,低下眼看她,她臉上不知是水珠還是淚珠,順着他的胸膛在往下掉。
——小乞丐救救我……
這是當初謝棠在魔道中第一次見他時說的話,她從窗戶縫隙中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指,低低哭着哀求道:“小乞丐救救我……救救我……”
她哭了嗎?
溫純望着她痛苦的模樣,心像是被捏碎了一樣。
若是在謝家遇到她時,他沒有逃走,留在她身邊,哪怕溫逐日他們殺過來,無法挽回謝家滅門、她被抓入魔道,但他可以和她一起被抓,他可以一直陪在她身邊……她是不是會依賴他,離不開他?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麽恨他。
他抱緊了她,低頭吻着她的發端喃喃說:“小乞丐聽見了。”
他會救她,一定會救她。
“叮”。
——[男主好感度加10,現為98/100]。
綠jj系統看着突然彈出來的男主好感度,有些驚訝,什麽時候男主好感度漲了這麽多?上一次他記得男主好感度才百分之六十七,居然悄悄的漲了這麽多?
那別的呢?
他點開系統查看,謝輕寒的男主氣運居然也悄悄漲到了80/100。
看來這幾天謝輕寒也很努力的在替宿主打工啊!
只是反派的仇恨值還是紋絲不動的百分之五十。
這就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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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日暮落下,天黑透了,謝棠才醒過來。
她已經被換上了幹淨的寝衣,躺在一張沒見過的新床上,身上蓋了厚厚的錦被,身下的床是溫溫熱的。
昏暗的房間裏沒點燈,她側過身掃視了一圈竟然沒看見溫純。
這裏……好像是溫純的寝殿?
“宿主您終于醒了!”綠jj系統緊張的問:“您現在感覺如何了?靈海內的修為還冷嗎?”
冷。
謝棠能清晰的感應到體內的修為還沒有辦法和這具身體融為一體,果然修為和劍招不一樣,不能複制了就用。
“那可怎麽辦?”綠jj系統比她還着急。
謝棠擁着被子坐起來,溫純呢?
“這裏是溫純的寝殿,溫純把您抱進來陪您躺了一會兒,就被沈玉琢叫了出去。”綠jj系統道:“您現在沒有那麽冷了吧?這張床是火山玉床,溫純又替您調息了一整天,有好點嗎?”
“好多了。”謝棠摸了摸溫熱的床,她隐隐約約有些意識,記得溫純抱她泡進了浴桶裏,好像男主好感度漲了?
“這您都記得!”綠jj系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笑她專業了,“浴桶裏您叫他小乞丐,不會是演的吧?”
這個謝棠倒是不記得了。
“沈玉琢叫溫純去幹嘛?”謝棠打開系統,想去監聽一下溫純那邊在幹嘛,沈玉琢能叫走他必定是用了什麽厲害的理由。
她剛剛聽見溫純那邊傳來沈玉琢的聲音——“你把謝棠送回去吧,她體內是劍宗的修為,如今只有紫君仙師能幫她調息,救她的命了……”
一只白色的靈鳥突然出現在昏暗的寝殿內,落在了她床邊的椅子上。
這是……萬宗門的傳信靈鳥。
謝棠記得曾經在萬宗門見過,只有萬宗門結丹期以上的弟子可以使用,這種靈鳥是不受結界影響,來去自如。
可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系統裏沈玉琢的聲音還在說話,帶着哭腔——“你送她回去,謝輕寒和師父……沈蘭時一定會想辦法帶她去見紫君仙師,求紫君仙師救她。溫純,我知道你喜歡她,你一定不想她死在這裏對不對?你總不能每時每刻替她渡修為來維持她的命,她撐不了多久靈海就會承受不住……”
昏暗中靈鳥看住了她。
她擡手,靈鳥自動飛過來落在了她的指尖,開口對她道:“謝棠,今夜子時将溫純引開,我帶你去見謝輕寒。”
這個聲音竟是沈玉琢。
沈玉琢用萬宗門的靈鳥傳訊與她,要子時帶她去見謝輕寒。
原來她已經和謝輕寒聯系上了?
系統裏終于傳出了溫純的聲音——“不需要謝輕寒和沈蘭時,她是我的聖女,我自會救她。”
謝棠托住了腮,看着指尖的靈鳥消失對系統道:“你瞧,不需要我擔心,多的是人會想盡辦法救我。”
連沈玉琢都在努力的把她營救出魔道。
綠jj系統猶豫了一下:“溫純現在已經與您簽訂了主奴契約,除非死,否者無法解開契約。沈玉琢要是把您救出去,那溫純離開您……不就要被契約懲罰而死嗎?她會這麽做?”
系統那邊傳來沈玉琢的飲泣聲,她在叫:“溫純,這世上只有我是真心待你……”
可聲音漸行漸遠,溫純似乎離開了她。
謝棠關閉了系統,很快在寝殿門外看見了溫純。
溫純推開殿門,瞧見坐在榻上的她,眉頭一松,語氣不自覺的軟了下去:“還冷嗎?”
謝棠坐在榻上望着他走過來,她想沈玉琢會那麽做,溫純如今對沈玉琢來說已經無法再攻略了,形同廢棋。
沈玉琢真的愛溫純嗎?不,她猜沈玉琢就是想溫純死。
因為身為原男主的溫純要是死了,這個世界就要重啓再次循環了。
這對沈玉琢來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好些了嗎?”溫純停在了她的眼前,伸手想摸她的額頭,又頓了住。
謝棠擡頭望着他,眨了眨眼:“我夢見小乞丐救了我……”
昏暗之中,她的雙眼明亮如明珠。
溫純望着她,喉頭動了動,“我倒杯水給你,将丹藥服下你會好受點。”
他轉過身要去倒水,衣袖忽然被人扯了住。
“溫純。”她拉着他的衣袖,在背後聲音微啞的問他:“你為什麽要救我?我對你那麽不好。”
溫純垂眼看見她白皙的手指,他喉頭裏酸澀的厲害,眼眶也被帶酸了,原來她知道他救了她,也知道……她對他很不好。
他心中瑟瑟如快要熄滅的燭火,這燭火又被她點亮了。
“我一直都想救你。”他沒有回過頭,怕被她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低低輕輕的說:“謝棠,我一直都想救你……只是從前你不信我。”
“你是第一個給我水喝的人。”他聽見自己的苦笑聲:“做魔帝時人人怕我,恨我,無人敢親近我。”連他養大的聖女也與他不親近,“轉世後人人想殺了我,得到我的魔骨魔血,只有你給我水喝。”
她是這世上第一個對他展露善意的人。
“我從未想過害你。”他望着那手指,終于将這些話說出了口。
他此生最不想害的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