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猛然地被箍住,他蒙了一下,忽的失重感讓他驚醒,他開始奮力掙紮,并大吼:“你幹嘛?快放開我,放開。”

可是那人力氣奇大,見他掙紮就更用力地鎖緊,還将頭埋進他的頸項,低低地叫:“貓貓~乖~貓貓~乖~”他覺得肺裏的空氣快被榨幹了,費力呼吸着,聽見叫聲,腦子裏立馬浮現場景,倏忽睜大眼睛,是那個頂樓的男人。他因為驚訝停止掙動,男人以為他放棄掙紮,漸漸放松力道,還是低低的喊,叫他乖。男人好像比他高許多,彎腰埋進他脖子裏,逼得他得使勁仰頭擱在男人肩上。

他擡眼正好看見顯示到了一樓,便猛發力将男人推倒在地,側身竄出剛開了20厘米左右的電梯門,兩邊的黑西裝似乎楞了一下,見他已跑出老遠,電梯裏傳出聲高喊,“貓貓~”他聽見跑得更快了,那兩人也急忙追了上來。

他很慌,跑出公司攔了輛計程車就上去了,高喊叫司機快開車,那兩人在開動的計程車後面還跟了好遠。他盯住兩人漸漸退出視線,終于呼出口氣,使勁扯下領帶,喘息着報出地址。這叫什麽事?他弄不明白,那個男人讓他有種很不妙的感覺,總覺得不太正常,什麽貓貓,他可是活生生的男人,真是多事之秋。

他現在只想盡快回家拿行李,直奔火車站,那兩個黑西服總讓他覺得那個不太正常的男人不好惹,惹不起,就得快點躲,他現下也不想再多經歷波折了,呼~拖着行李箱趕到火車站時,已經下午三點四十分,離上車還有七個小時,坐在候車廳裏,他再次感到疲累和無所适從。

他掏出電話跟許雲晴說自己已經到了火車站,他并不準備跟她講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所以許雲晴問怎麽這麽早時,他只是随意敷衍過去,便挂了。翻開通訊錄,他看了許久,才按下按鍵,響了數聲,接通了,聲音透出濃濃疲憊,“喂~阿林嗎?”

他開口,“她得了什麽病,現在怎麽樣了?”

“唉~你媽得的是乳腺癌晚期,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

他覺得腦子裏空白了一瞬,手機突然變得好沉重,手止不住的抖動,喉嚨裏再度出聲忽然好困難,聲音嘶啞,“醫生說什麽了?有把握治好嗎?”

對方很沉重地嘆氣,“醫生說發現的太晚,想要治好很難,只能盡量拖延,不讓病情太快惡化,你快回來吧,多陪陪你媽,她一直在念你的名字,唉~”

他遲遲才能回應,“嗯”,快速挂了電話。

空氣好像陡然沉重,壓彎他的脊梁,他弓着背将頹喪的臉深深埋進雙手,喉嚨裏的呻吟快要抑制不住,液體迫不及待要從手指縫中擠出來,砸向冰冷地面,粉身碎骨。維持同一個姿勢好久,手肘僵硬了,他才漸漸穩住情緒。仰躺在椅子上,盯着頭頂漸漸亮起冷色燈光,他聽不見周圍吵鬧,靈混像抽離出了身體,飄到了從前。

昏暗的房間,肚子餓得睡不着覺,他不停地哭,女人将他抱入懷裏,拍着他的背,輕輕哼唱,“漂亮的漂亮的~我的小寶貝~漂亮的漂亮的~我的小寶貝~我不知道何時啊~你來到媽媽身邊~寶貝啊我的小寶貝~媽媽将你啊擁入懷抱~”

第二天,女人小心翼翼捧過小包,喊他過來,裏面是三個綠豆餅,他歡快吃着,女人很開心,他讓女人也吃,女人搖頭說已經吃過,要留給林林吃,他笑,她也笑,晚上起夜卻看到她在偷偷嚼草根,他也要嚼,草根很甜。

他病了,渾身像火爐,她背着他在大雨裏求醫生救救他,他的腦子很混沌,眼睛被雨珠砸得好疼,耳膜有尖銳的一陣陣的刺痛,骨頭像要被敲斷,好痛。他漸漸好了,她很高興,臉色蒼白,每日照料房間裏的其他病人,好長時間。

冬天很冷,被子太薄,他總能睡得安穩,在她懷裏,他的腳被緊緊捂在肚皮上。他同別人打架,回來對她喊叫,為什麽自己沒有爸爸,要被叫野種,她不顧厮打摟他入懷,對他說,爸爸其實很愛他,只是某些原因沒有和他們一起,他有爸爸,不是野種,他委屈,在她懷裏哭的好傷心,每次在外面打架都很拼命。她教他種花~她為他受傷傷心落淚~她~緊閉閉眼,用右手覆蓋雙眼,好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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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起來,翻開手機通訊錄,看了好半晌,才将第一個號碼存起來,姓名——大伯。

看一下時間,不知不覺已經晚上八點半,他怔愣時光飛梭,突然手機鈴聲響起來,又一個陌生號碼,他接通,“喂~”

對方立刻回應,“傅林嗎?我是陳晔緣。”

他有沖動想挂電話,捏緊手機,他忍下來,“嗯,是我,有什麽事嗎?”

陳晔緣有些遲疑,“傅林,我想跟你道歉,今早說了很過分的話,真的很抱歉。”

他有些松口氣,“我也做了很過分的事,是我太沖動,對不起。”

陳晔緣語調擡高,“我下午收到你的辭職信了,我覺得沒必要弄得那麽嚴重,你能回來上班嗎?我們還是校友上司下屬的關系,也許,我們可以當朋友。”

他有些安慰,找工作并不容易,“可是我現在在回家的路上,我家有急事,可能要有一段時間不能上班。”

陳晔緣很高興,“那沒問題,你就放心回家吧,我批你帶薪休假,算是賠禮怎樣?”

他終于有些笑意,“嗯,謝謝。”

“不用”挂斷電話後,他低頭閉眼深呼吸,心裏烏雲微散。

這時,面前忽然有腳步聲,猛然睜眼,一雙锃亮黑皮鞋,緩緩擡頭,面前還有幾人,全是黑西服黑眼鏡,瞳孔緊縮又放大,心裏暗道,糟了。

他站起來,領頭黑西服開口道:“你好,傅先生,我們老板想見您一面,請随我們走一趟。”

口氣恭敬又公式化,他微微掙紮,“可是我有急事必須今天回去,勞煩大哥轉告你家老板,改日登門拜訪。”

忽的,面前人氣勢陡變,氣氛很緊張,他覺得鼻頭冒汗,周圍路人都好奇觀望。

領頭又道:“傅先生,我們老板交代今晚必須見到你,請不要讓我們為難。”他心思一動,點頭答應。

被他們前三後四地圍着走,轉角處碰到一個旅游團,他猛然撞倒前面一人使其倒向另外兩人,然後快速沖向旅游團,在人群中穿梭逃竄,以減弱他們的追趕速度。就在快要跑出候車廳時,他只覺左頸一痛,兩眼發黑,便失去了知覺。

那幾人擡起暈迷的他快速走向等候的轎車,塞進去開車走了,整個過程訓練有素。在車上,領頭對手機道:“老板,人已接到,正在回去路上。”

四輛黑色轎車緩緩駛入一座莊園,莊園不是特別大,從門口開個三四分鐘便到達房子門口,房前有十二級階梯,兩層歐式洋房,色調很溫馨。他醒來時覺得左頸很麻痛,緩緩坐起來,邊揉頸子邊打量四周,挺豪華的大廳,屋子好像蠻大的,感覺布置得很用心溫馨,他剛才躺在大廳的印花沙發上。媽的,好痛,恐怕得青了。

他正腹诽着,突然身後冒出一把威嚴蒼老的嗓音,“傅先生,你醒了。”

他猛轉頭,看到一位年輕秀麗的護士推着輪椅,輪椅裏坐着一位穿着金色印文絲綢睡衣的嚴肅老者,兩鬓銀白,看起來六七十歲,眼睛卻相當犀利有神。老者被推到他的對面,正細細打量他。

他有些緊張,“你是誰?為什麽要抓我來這裏?”

老人不回答他的話,只是對胸口喊了聲“進來”,便看到之前的頭領與一個穿灰色條紋西服帶金色細框眼鏡的人走進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下一個厚厚的文件袋,然後倆個人恭敬站在老人身後面對他。

他很疑惑,“你們這是?”

老人嚴肅開口道:“傅先生,你是B城人,在A大畢業後就留在這裏工作,在公司工作五年,有一個女性朋友許雲晴,在XX企業當秘書,你目前沒有交過女朋友,單親家庭,母親在夜總會工作,前天病倒了,乳腺癌晚期。”

他很吃驚也很憤怒,質問老人:“你們調查我?你是誰?有什麽目的?我好像并沒有得罪過你。”

再次被觸及逆鱗使他像發怒前的獅子,惡狠狠地瞪着眼前衆人。

老人見狀開口道:“傅先生,請稍安勿躁。其實這次請你來是想請你幫個忙,如果你肯幫忙,我将付給你豐厚的報酬,你的母親也會被接來這裏接受最先進的治療,你随時可以與她見面,費用全由我付。”

說實話,他心動了,只是還有遲疑,“你要我幫什麽忙?你先說來聽聽。”

老人道:“我叫劉道林,劉家世代大家,家大業大,你所在的公司只是劉家名下規模較小的企業,我只有一個兒子,二十年前出了車禍,兒子兒媳為保護八歲的孫子當場死亡,我孫子劉靖博受到強烈心理刺激,患上了自閉症,靖博母親養過一只貓雪兒,他只與雪兒親近,在他18歲那年,雪兒死了,靖博再次受到打擊,本來将要好轉時卻變得更加自閉,不許任何人靠近,也不願接受治療,自此已經10年了。”他很疑惑,“但是,這跟我有什麽關系,我怎麽幫得了你呢?”

老人眼中精光閃爍:“你記不記得今天下午,在你上班的公司,電梯裏,發生過什麽。”

他想到一系列場景,臉色變換,小心翼翼詢問:“那個人就是你孫子劉靖博?”

老人嘆口氣:“沒錯,他就是靖博。我也不知道什麽原因,今日前去接他的保镖發現他站在電梯裏不願出來,說是等他的貓貓,我們不敢硬來激起他的抗拒反應,只好派人守在那兒,等他累了再帶回來。不想卻冒出個你,靖博看你走後就再次封閉自我,不吃不喝。我看過錄像,靖博竟然願意親近你。傅先生,我想請你幫我照顧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讓他接受治療,他的生活常識一直停在八歲,我希望你能教導他。”

他很認真地考慮并提出疑問:“那有沒有期限?我不可能永遠留在這兒當他的保姆吧?”

老人揮手,那條紋西裝男人立刻上前,從包裏拿出幾張紙,他拿起來細看條款。“你可以當這是一份工作,我會付給你豐厚報酬,我們簽訂合同,如若違約,你就要付巨額違約金。”

說實話,他有些反感,他并不想為一個陌生人被奪去自由,“劉先生,我想我有拒絕的權利,我很愛自由,”

劉道林打斷他的話:“難道你不想你母親接受最好的治療多活幾年?你希望看到你的朋友事業不順?也許我們可以各退一步,期限可以以你母親為準,畢竟你母親還要仰賴劉家援助治療,此後你可自願是否續約,你看怎麽樣?其實,這是一份很好的工作,類似管家,報酬也豐厚,雖然有些特殊性,可是,這并不會剝奪你的自由吧,你就當教育一個比較特殊的孩子。傅先生,這對你可是好處多多,你仔細考慮,還有,你母親的病可拖不起啊~”

這只老狐貍,恩威并用,他動搖了,深思考慮了一會兒,他咬牙點頭:“好,我答應,我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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