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是處低矮的房屋,門框破舊,紅漆脫皮褪了色,屋門口有一小塊土,用竹欄圍着,竹子幹裂着不少縫,一些黑屑夾在縫裏。

很快,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屋裏傳了出來,“腮腮?你回來啦。”

岑司思腳邊的貓咪“喵喵喵”叫喚起來,很明顯,腮腮是它的名字。

原來它不是流浪貓啊。

她蹲下摸了摸貓咪,正準備離開,身後突然來了兩個穿着制服的工人。

“姑娘,麻煩讓讓。”

工人制服上寫着“格格電器”,兩人手裏擡着一個大紙箱,岑司思仔細一看,擡的是洗衣機,她急忙給人讓開路。

看方向,明顯是去眼前的人家。

“姑娘,麻煩開一下門。”

岑司思本想說自己沒鑰匙,沒想到輕輕一推,門沒鎖,開了。

工人将東西擡進屋,扭頭問岑司思,“姑娘,放拿兒合适啊?”

他們明顯誤會了,岑司思連忙擺手。

可惜工人沒看見。

屋子裏光線不好,有進出兩間,外面一間擺着床,電視,衣櫃。

轉眼工人就走到了裏面一間,岑司思只好跟着走了進去,裏面一間小得多,擺着鍋碗瓢盆。

工人還在詢問她,“放這兒行嗎?廁所太小了放不下,放這兒正好,旁邊有水池,我們給接個長一點的管子,污水能排到廁所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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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司思四處尋人,剛才開口說話的老奶奶去哪兒了?

她仔細一看,廚房盡頭還有一扇綠門,半掩着。

岑司思走了過去,推開門,入目是兩排晾曬的白床單,一個背脊微馱的老婦人,正吃力抻着濕漉漉的床單,往鐵絲上挂。

這處小天地如同一口井,地方不大,卻被遮蔽得嚴嚴實實,想來就是屋子裏采光不好的原因。

腮腮在地上昂着頭叫喚,老奶奶轉身過來,眯着眼笑,“腮腮回來啦。”

這時,老奶奶才發現家裏的陌生人,扭頭問岑司思,“閨女,你是有什麽事兒嗎?”

岑司思語塞,搖頭,屋子裏,工人扯着嗓子說話。

“姑娘,這就裝好了哈,你教教你奶奶怎麽用,老人家不太好,你們小年輕應該沒問題。”

岑司思急忙進屋解釋,“我不是她孫女,我剛剛只是路過。”

這是一條死胡同,路過的概率不大,工人這才誤會了,他們拍了拍腦袋,“這樣啊,那沒你事兒了。”

岑司思看着窗外的床單,滿臉疑惑。

一個工人拿起電話,“喂,是江北辭先生嗎?我們已經把洗衣機安好了,讓老人家簽字行嗎?可以是吧?那好嘞,麻煩您點個五星好評。”

岑司思沒反應過來,“江……江北辭……先生?”

聽見岑司思反問,工人把送貨單遞到岑司思眼前,“對啊,就叫江北辭,老人家孫子吧,說在上課過不來。”

岑司思愣在原地,這事情也太過巧合,或者說是詭異,江北辭和這老奶奶是什麽關系?或者只是同名同姓?

工人走後,老奶奶走進了屋裏。

岑司思滿心好奇留了下來,給老奶奶講解洗衣機的按鈕功能。

老奶奶叫高拾蓮,有個孫子,正在讀職高,她拿出手機,指了指屏保上的人,道:“小傑是個可憐孩子,從小爹媽就不在了,就只有我這麽一個奶奶,可惜他不聽話,不知道好好讀書,我一個老太太,管不住他,這才讓他走上邪門歪道。”

屏保上的人自然不是江北辭,但岑司思卻認得,實在是他一頭粉毛,給人影響太深。

這不就是那天江北辭勒索的男生?

“奶奶,您孫子不是江北辭?是他?”岑司思指了指屏保上的粉毛。

高奶奶點頭。

“小辭現在去了少管所,”高奶奶嘆息,“去了也好,找個地方管着他,不然他偷雞摸狗的,早晚得出大事兒。”

偷雞摸狗?她之前看見粉毛被江北辭威脅,還以為江北辭欺負他。

“那這個洗衣機是怎麽回事兒啊?”岑司思問。

“啊,這個是小傑朋友小辭買的,我讓他別買,他非要買,說是小傑讓他買的,”高奶奶再次嘆息,“小傑每次回來都是找我要錢,他身上哪裏有什麽錢啊。”

岑司思追問,“小辭是叫江北辭嗎?在畢城一中讀高三。”

高奶奶點頭,“是他,好像是高三,就畢城一中的。”

岑司思驚訝不已。

她的目光落到高奶奶手上,她的手滿是傷口,細細密密的皲裂,在肉皮邊緣翻起結痂。

高奶奶沒有工作,養活自己就靠撿塑料瓶,唯一一個固定來源就是給附近旅館清洗床單,她的老式洗衣機花了很久,為了這份微薄的收入,她只能用手洗。

岑司思環顧着這個昏暗、貧瘠的小家,洗衣機靜靜的擺在角落,高奶奶的手可以休息一下了。

腮腮躺在高奶奶的腿上,發出幸福的咕嚕聲,貓咪不懂人類的悲歡離合,卻能撫慰人類孤獨的內心。

岑司思看着洗衣機,她是不是誤會江北辭了?

黑格網吧,高格一邊打着游戲,一邊說話,“辭哥,你他麽的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粉毛賣顯卡的錢沒追回來,你又給人奶奶買了臺洗衣機,你當代慈善家啊,聖母瑪利亞轉世?”

江北辭摸出打火機歪頭點煙,吐出一口煙霧,看着電腦上的代碼,皺眉不說話。

羅上森敲高格腦袋,“你以為呢,咱們辭哥格局大,再說了,那粉毛捅了人,一時半會兒出不了少管所,這筆錢別想了,辭哥這不就是做慈善。”

“我不是慈善家,只是想到我奶奶了,她以前也給我洗衣服,用手洗。”

江北辭簡單說明自己行事邏輯,他不是慈善家,只是每個人都會有恻隐之心。

高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慫肩道:“那就這樣吧,這事兒算完了,顯卡的事兒,趙老板說他有路子,他一會兒就來。”

沒一會兒,一個身穿黑色衛衣的人走了過來。

他就是黑格網吧老板,趙永澤,三十二歲,瘦高個,胡子拉碴,頭發齊肩,不修邊幅。

雖然人看着潦草,曾經也是名校高材生,後來因為一些事情,進過局子幾年,身上背了事兒,工作不好找,現在當個網吧小老板,讨口飯吃。

這人還有個副業,網絡信息安全研究人員,俗稱黑客。

“阿辭,我這兒有個熟人,到時候我找他幫忙,放心絕對幫你把電腦升級好。”

趙永澤拍了拍江北辭肩膀,在他旁邊坐下。

“沒事兒,我随便買個差點兒的顯卡就成,這東西沒那麽重要。”

顯卡主要控制電腦圖像輸出,一臺電腦的運行還是主要看CPU,江北辭想升級的主要是電腦的運行速度。

“行,也就那麽回事兒。”

趙永澤頗為随性,抓起桌上的煙,說起其他事情,“你那個網頁游戲,有人很感興趣,他之前在MTA幹,後來離職自己出來開了公司,出價這個數。”

趙永澤伸了六個手指頭,“而且還有的談,怎麽樣,有沒有想法?”

江北辭搖頭,“算了,我現在做這些不是為了錢,而且現在這些公司水太深,根本不知道私底下做的什麽。”

“那你是準備拿這個作品去參賽?可以的,志向遠大啊,确實不能拘泥于這點兒小錢,這些公司把東西買了,搞個霸王協議,到時候哭死都沒人理。”

江北辭點頭,“嗯,很多細節還沒弄好。”

趙永澤拍他肩膀,“辭哥,到時候發達了別忘了我啊。”

這聲哥是調侃,也是他真服江北辭。

高格和羅上森也湊過來,“辭哥,還有我們哈,等你的游戲上市了,我第一個去玩。”

“玩你的去。”

江北辭不想理高格這個傻叉,想成功設計并且上市一款游戲,比登天還難,他目前的能力肯定做不到。

周末,岑司思按部就班的去琴房練琴。

老師上完課,她依舊按習慣去最喜歡的那間房間,準備再練兩個小時。

“文學姐?”

岑司思沒想到再次看見文奈凝,她就坐在窗邊,白色的窗紗在她身側輕搖身姿。

她今天穿着很中性風,男友風薄荷綠襯衣,裏面搭一件白T恤,文奈凝長得高,這樣穿全是上下都冒着酷辣姐姐範兒。

“怎麽,看見我很驚訝嗎?”

文奈凝擡頭,她正在挑音,動作有些漫不經心的。

岑司思搖頭,準備退出房間,文奈凝站起身,“我在等你,你幹嘛走啊?”

“等我?”岑司思有些不明白。

文奈凝揚了揚手中的小提琴,臉上露出一絲為難,“我想麻煩你幫我調調音,上次這琴不小心摔了一下,我自己總覺得沒調準,你音準不錯,幫我聽聽?”

“這樣啊,”岑司思有些惶恐,“我試試吧。”

文奈凝随便拉了首曲子,岑司思仔細聽,點頭,“确實有一點點不準。”

她接過小提琴,坐到椅子上,開始認真調音。

文奈凝站在一旁,仔細看着眼前嬌小玲珑的女孩子,她的發梢被風撩起,拂過她粉嫩的臉龐,偶爾眉頭微皺,偶爾閉目去聽音準,認真的模樣真的很可愛。

“司思學妹。”文奈凝蹲到岑司思面前,

“嗯?”岑司思看着眼前人,眼眸裹着水霧似的,晶瑩剔透。

文奈凝:“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可愛?像顆水蜜桃。”

岑司思茫然搖頭。

文奈凝笑出了聲,“你也太可愛了。”

這一笑把岑司思臉都弄紅了,文奈凝拿起琴試了試,“不錯诶,音準調得很好。”

岑司思被文奈凝逗了一笑,拘謹起來。

文奈凝走到她身後,雙手搭在椅子上,靠近岑司思耳畔,問,“司思學妹,你和江北辭一個班,對嗎?”

岑司思點頭,“嗯。”

一個漂亮的包裝盒塞到自己眼前,文奈凝道:“可以麻煩你把這個東西給他嗎?”

岑司思反應過來,文奈凝特意來找自己,原來是為了這個?

她仔細看去,包裝盒是灰色的,看着像是數碼産品,是禮物嗎?還是什麽東西。

岑司思沒問,站起身拒絕道:“這看起來有點貴重,我和他不太熟,文學姐還是自己親自給他吧。”

文奈凝解釋,“只是一張顯卡啦,我聽說他最近被偷了張顯卡,我就給他買了一張。”

被偷了顯卡?還有高奶奶說粉毛經常偷雞摸狗。

岑司思不由得想到那天的事情,她理了理情況,應該是粉毛偷了江北辭顯卡,江北辭這才把人攔在巷子裏,并不是什麽收保護費,她真的錯怪他了。

“算了,我有時間自己給他吧。”文奈凝語氣輕松,仿佛她為江北辭做這件事情很正常一般。

岑司思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有些不舒服,甚至有點心裏堵得慌。

轉念又想,江北辭和誰走得近,和誰在一起,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他們已經好多年不見,再見也沒什麽好敘舊的,彼此早就退出了對方的生活圈。

岑司思匆匆道別,路上看着夕陽時,不由得在心裏嘲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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