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菲晴傳（12）

她自認為不是那種虛僞的女人，說一套做一套，口頭上笑着祝賀新人有情人終成眷屬，暗地裏卻恨不得他們勞燕分飛，可是為什麽一聽到他的名字，情緒還是會失控？看到他的喜帖，內心還是這麽難受？這段時間的不往來，她以為自己淡忘他了，最起碼已經把與他有關的記憶封藏了，沒想到，這不過是自欺欺人。過了明天，他就是別人的丈夫，與自己再無瓜葛了，多好，她願成全，只要他能幸福。

“姑爺，這是明日酒席的菜單，請您過目。”一小厮呈上大紅的菜單，龍鳳相對，栩栩如生，連小小的菜單都做得如此精致，可見孫老爺有多重視這次婚宴。忽又想起自己的父母，因路途遙遠，只能書信相寄，說明入京以來發生的一切事情，等到他真正的安定下來時，定會親自接他們到自己身邊來安享晚年。劉水接過菜單，粗略的看了一眼，複遞給那小厮，有些不耐煩道：“就這樣吧。”心裏堵得慌，這感覺又不像是緊張，劉水深吐了口氣，站起身看看天色，雖無月亮，但不失是個散步的好時機。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劉水一路沉思，一擡頭，驚覺自己居然走回到了快活城。劉水自嘲的笑了笑，轉身想要原路返回，卻在轉身的瞬間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身影，依湖而立，那麽熟悉，不會，是她吧？

綠湖的水是她的淚，手裏握着花燈和玉佩，心裏念着他的名字，腦子裏浮現的都是他的身影。就這樣放縱一回吧，痛過的地方，以後就不會再痛了，哭過的眼睛，以後也不會再為他流淚。她想要獲得新生，但必須要經過烈火的焚燒。

一個黑影箭步沖上來奪走了她手中的花燈和玉佩，她頓時驚醒，尴尬的看着來人，不知該如何解釋。“是這塊玉佩，是這盞花燈，我絕對不會認錯的。”劉水的身體不住的顫抖，他猛地抓住菲晴的手，歇斯底裏的大吼：“這兩樣東西怎麽會在你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菲晴驚恐的看着他，哽咽着說不出話。劉水接近咆哮的喊道：“說啊！”手被他緊緊的鉗住，菲晴吃痛，所有的情感似乎都在這一刻爆發，她大喊着：“放開我，東西你都看到了，為什麽還要質問我？”是啊，活生生的事實就在眼前，可是他不甘心，更不願去相信，劉水強忍住心中的怒火，放低了音量，“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真相，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菲晴的氣勢不禁低了下來，閉上眼睛，她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慢慢平息心情的起伏，緩緩開口，把那該死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講述。劉水猶如當頭一棒，渾渾噩噩中又是哭，又是笑，俨然發了瘋的樣子。菲晴看到這個樣子的他，心如刀割般疼痛，想要上前攙扶他，還沒邁開步子，心中又是一陣抽搐，她差點忘了，今天是十五月圓之日，噬心毒又要發作了，萬不能讓他看到自己痛苦的模樣，只能咬咬牙，跑回了房間。

梅花雪，梨花月，總相思。自是春來不覺去偏知。漫長的黑夜終于熬到了盡頭，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的顏色，天，真的亮了。菲晴坐起身，随意的用手背擦了擦臉頰，滿是濕意，分不出是淚還是汗。時辰尚早，快活城還未完全蘇醒，外頭卻是一片吹吹打打，鑼鼓喧天，原是吉時佳刻，新科探花要去迎新娘了。關上窗，把一切的喧鬧隔絕在外，不屬于她的，她不奢望，只求留她一塊空白地，靜療心傷。

今晚的快活城異常的寂靜，有名望的人都去參加了他的酒席，普通的百姓自覺得無味，吃喝完後也就早早離去。打掃的下人們不約而同的縫上了嘴，不敢多言，這詭異的氣氛久久籠罩在上方，如陰霾般揮之不去。“今日既無客人，我們就提早打烊，你們幹完活後就去休息吧。”菲晴站在二樓的走廊上，不鹹不淡的扔下一句話，又回了屋。下人們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劉公子住在這裏的時候，明眼人都瞧得出，兩人絕不是一般的關系，大家暗地裏還猜這對人兒定能攜手走到最後，不曾想，劉公子竟在中舉後抛棄了老板娘，迎娶了大戶人家的孫小姐，實是可憎。菲晴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平日裏雖嚴厲，但對待受傷生病的仆人卻是關懷備至，照顧得十分周到，所以，下人們都很尊敬她，聽從她的命令，看到她落至這個地步，還要在人前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大家心裏都不是滋味。

房間裏的燭火還未熄，主人還在鏡前呆坐，那如花的嬌顏，失了神色。“啪”的一聲，門被大力撞開，菲晴吓得站起來，身形未穩，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急促的呼吸，顯示了一路的狂奔而來，加速的心跳，表明了當下的激動和興奮。只在這一刻，他才感覺到自己是真的活着。菲晴略一遲疑，還是掙脫了他的擁抱，“你……你這時候不應該是在拜堂嗎？怎麽到這裏來了，快回去！”“我不要！”劉水一字一句的說：“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像你一樣的大方，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與別人花前月下，我做不到像你一樣的坦然，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我今天才發現，我喜歡的人是你，不是心薇。”菲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他的眼神溫柔似水，仿佛要流進她的心裏，逼得她幾近淪陷。

喪失的理智一點點的回籠，菲晴別開眼，硬下心，呵斥道：“簡直是胡鬧！你把婚姻當兒戲嗎？竟在這拜堂成親之時悔婚，你明知道聲譽對一個姑娘家有多重要，還這樣羞辱心薇，你讓她今後怎麽見人？”劉水扳過菲晴的身子，逼她與自己對視，擲地有聲的說： “我不愛她，沒有愛情的婚姻不會長久，只會讓她更痛苦。”菲晴質問：“那她怎麽辦？她為你付出了那麽多，卻只得到被你抛棄的下場，這對她不公平嗎？”“那我和你呢？如果我娶了她，對我們又有何公平而言。”空氣中彌漫着暧昧的味道，這感覺讓她渾身不自在，菲晴躲閃着，盡量讓自己不與他對視，“我們只是朋友。”她的聲音極淺，但兩人貼得太近，她的話語還是一字不落的吸進了他的耳朵裏。劉水手上的力道忽然加大，似乎要把她的肩膀給捏碎。“真的只是朋友嗎？你還要自欺欺人嗎？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何還留着那枚蘭玉，又為何不辭勞累陪我夜讀。”菲晴被她逼得退無可退，只是一味的扭開頭，不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