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碧彤傳(9)
誰翻樂府凄涼曲?風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十五的月亮,是她毒發的标志。心痛如刀割,仿佛未愈的傷疤,被人狠狠揭開。自從上次落水之後,她的身體已大不如前,稍有勞累,就會感到渾身乏力,這麽虛弱的身體,還能經受多少次折磨?這一次毒發,好像更厲害了,一陣陣,疼痛從心髒的最深處啓動,傳遍全身。他蜷縮在床角裏,如受傷的小貓,不停地顫抖。碧彤死命咬着手指,不讓任何一個聲音逃逸而出。她,不想讓任何人為她擔心。一分又一秒,她的嘴裏滿是血腥,手指上的排排牙印,是她忍耐的證明。另一只手按在心口,她甚至冒出了,想把刀插入那痛苦根源的想法。再忍一下,很快就會好的,不就半個時辰麽,以前都能挺過來,現在也不例外。她自我麻醉着,把唯一清醒的意識放飛,放飛在淩亂的記憶裏。她想起了螣女,她的一身紅衣,燒得那麽旺盛,與新婚裏的紅燭,相映成輝,滑落一滴的蠟,是螣女的眼淚,紅蠟轉眼定型,在桌上安靜的趴着,而她的眼淚,卻升了空,消失于無形。她想起了潘北,他壞壞的痞子笑,他溫暖安全的臂彎,他撫上臉頰時的柔情,突然,一切開始錯亂,誰的臉扭曲了,看不清真面目,誰的心變了,讓幸福釀成了酸味。安靜了,什麽都消失了,再也不會痛了,因為,黑暗降臨了。
“你們不是大夫嗎?怎麽會治不好她的病呢……”“噓!阿鵬哥,小聲點,碧彤姐還在昏迷呢。”發生了什麽事?她不是在睡覺麽?怎麽就成了昏迷呢?睫毛似蝴蝶的翅膀,輕撲了幾下,她睜開了迷茫的眼。“碧彤姐,你醒了!”聲音頗大,驚動了屋外的人,劉鵬掀簾而入,一臉的焦急和煩躁。“碧彤姐,你覺得怎麽樣了,好些了嗎?”英卉就坐在床邊,手上還端着一個白瓷碗。“我……這……怎麽了?”碧彤還未清楚狀況,對她而言,仿佛就是一覺睡醒,沒什麽異常。“碧彤姐,你都昏迷了一天了,我們都快急死。今個兒早上,我就想找你去街上的集市湊熱鬧,哪裏想,竟看到滿頭大汗的倒在床邊,嘴角和手掌都帶着血,我一慌,就沒了主意,還是阿鵬哥反應快,跑去村頭找來了大夫,給你開了幾貼止痛藥。”倒下前的記憶随着睡意的遠去而靠近。想起來了,昨晚噬心毒又發作了,她疼得很厲害,然後,就莫名其妙的睡着了。碧彤看向窗外的天,那絢麗多彩的晚霞,像一縷縷綢緞,圍繞着山頭,在山間旋轉。“我竟睡了這麽久,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我還好,只是在這裏守着你,阿鵬哥就苦了,村裏的大夫診斷不出你的病症,阿鵬哥只好跑去鎮上,把鎮上的大夫請來了,沒想到,這鎮上的大夫也是庸醫一個,說你是中了一種很特別的毒,但他卻研制不出解藥,這不是白搭嘛?”碧彤虛弱的一笑,掩飾道:“我的确是中了毒,這毒是我在娘胎時就有的,每月十五的夜晚,我的心都會痛上一遭,我爹想了很多辦法,也請了很多名醫,但都無能無力,所以,就別怪那些大夫了,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放心吧,沒事的。”“為什麽不跟我說。”陰沉的聲音從他的方向傳來,碧彤這才發現,他的眼睛裏,早已布滿血絲。一陣愧疚感萌生,她溫順的低下頭。英卉識趣的笑笑:“劉大娘還在廚房煮粥,我去幫幫她,你們慢聊。”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瞞着你的,只是不想讓你們太擔心。”碧彤真心的道歉,低眉順眼的,不敢看他的臉。“還疼嗎?”他溫柔的問。“呃?”她是睡迷糊了麽?這語氣又陌生又熟悉,讓她一下子心亂如麻。“我……我已經好了。”“你就是這麽對待救命恩人的嗎?把我吓得魂都失了大半。”他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壓制已久的情感沖上腦門,炸開一朵朵巨大的煙花,“如果不想讓我……們擔心,就應該早點把事情說清楚,你知不知道,當我看見你倒在床沿,臉色蒼白,衣群上血跡點點,我有多害怕,我以為,我以為……”“你以為我會死對吧。”她凄然的說:“放心吧,我的命硬,閻王爺帶不了我走。”“你的娘親,是不是因為這種毒去世的?”他問得很突兀,也問得很小心,手指捏着桌腳,關節泛着冷冷的白,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保不準會立馬把它掰下來,握成碎屑。碧彤尴尬的輕笑,“你想太多了,娘親雖然是因這種毒離世,但在我體內的,只是很小部分的殘留,所以,還不至于危及性命。”“真的?你不要再騙我,也不要再隐瞞我了,我受不起第二次驚吓。”他的語氣還是那麽不友善,但掐着桌腳的手指,卻偷偷松了些許。碧彤終于擡起了頭,明亮的眼眶裏盛滿了純真,她認真的看着他,說:“是真的,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沒騙你。”
時間是什麽?是冬天的雪花,還是她漸長的青絲。忘,談何容易?那紛紛落葉見證過的愛情,被銀衣掩埋,那被愛人刺痛過的傷口,卻因寒冷而迸裂開來。他,是不是還會偶爾想起她,是不是在後悔當初的舉動,是不是,還愛着她。原諒她的執迷不悟,異想天開,她懵懂的初戀,在別人不痛不癢的拂袖轉身中死去。她的心,仿佛也死過一次了,可重生,卻遲遲等不來。
“碧彤,我帶你去個地方,好不好?”劉鵬向她伸出手,一臉期待的微笑。“阿鵬哥,你不會想拐賣我吧?”碧彤故意背着手,調侃道。“就算是拐賣,那你願不願意跟我走?”她嬌羞的笑着點頭,大方的把小手放在他的手裏,他是不是又想給她什麽驚喜了呢?無邊的花海中,彌漫着淡淡清香,她和他在或白或黃的小花中穿梭,似蝴蝶翩飛,如風筝搖曳。“阿鵬哥,你怎麽會發現這麽美麗的地方呢?好多野花,好浪漫啊!”她近在咫尺,在光與影的交彙之間,笑着,跳着。“碧彤,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他害羞的呆站在,手中的小草早被折了好幾段。“你說吧,我聽着。”她嗅着手中的花束,注意力全被花香吸引了去。“你……你就像那……那山谷……谷裏的幽蘭,那麽……那麽優雅,那麽……那麽引人注目。從……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第一眼開始,我就……深深的為你……你着迷……”“呵呵呵呵……阿鵬哥,你沒事說這些個文绉绉的句子的幹嘛。”劉鵬撓撓頭,臉燒得像能煮熟個雞蛋,“我……田盛說姑娘家都喜歡這樣,我還以為,你也很喜歡。”碧彤的笑容慢慢褪了色,他的心思,她怎會不知?只是她的心還沒活過來,她的情還沒收回來,試問一個無心無情的人,怎能接受別人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