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因為另外幾人的沉默,顯得桑筠這聲嗤笑格外嘲諷且不合時宜,她是沒什麽必要去照顧邱理的感受的,要不是她性格善良,說不定會更放肆一點。
像邱理這麽會變臉的人她不是沒見過,只是讓她這麽感同身受地生氣的,他倒是頭一個。
按照他的話來說,合着這些事情都是秦眠的錯,他沒有一點責任,唯一的問題就是他曾經被花花世界迷過眼睛,但這是所有人都會犯的錯誤,所以并不能怪他,還得不計前嫌的原諒他,幫助他。
這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桑筠在此刻格外慶幸秦眠是個鐵面無私的冷臉戰神,不會被三兩句話給糊弄過去,不然萬一他臨時倒戈,桑筠得嘔死。
眼看着邱理就要把憋了一肚子的火轉移到桑筠身上的時候,一直捧着花沒什麽機會發言的秦眠終于開口。
“抱歉,我能給出的建議就是,這件事情最好到此為止,畢竟我是個比較怕麻煩的人,耐心有限。”
秦眠空着的一只手放松地放在桌上,手指修長,皮骨的線條格外利落,在燈光下泛着如玉石般的瑩潤光澤,哪怕桑筠不是個嚴重的受控,還是被這只手短暫地吸引了十幾秒的注意力。
他說這話的時候,指尖不緊不慢地,交錯敲在桌面上,叩擊聲在邱理聽來,就像是被重重敲在心髒上般。
邱理有種預感——秦眠接下來說的話有可能不會那麽客氣。
秦眠半垂着眼睫,甚至連正眼看他都不太願意的樣子,語調甚至還是散漫的,說出來的話卻讓邱理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你不聽勸,像這樣再繼續做點什麽的話,”秦眠掀起眼簾,密密的睫掩在難得沉到有些讓人看不透的眸底,隔着一層鏡片,看上去更顯得淡漠無情,“那你就別怪我拿走你更多的東西了。”
“是失去更多後垂死掙紮,還是乖乖安于現狀,你自己挑吧。”
邱理就像是被人用重錘敲了一下腦袋一樣,在呼吸可聞的這半分鐘裏,他忽然想起大學時期有關于秦眠的那些傳聞,大多是關于他家庭背景的。
這麽傳來傳去的,難免會變了味,等他們寝室的人都知道的時候,那些傳聞已經很不像樣了,他們幾個都當做笑話來說給秦眠聽,結果他聽完了之後并沒有什麽很大的反應,只是淡淡地問了句這是誰傳出來的。
衆人面面相觑,誰都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Advertisement
邱理當時看着并沒有反駁這些傳聞的秦眠,心底隐隐約約地有了個想法,或許這些聽起來神乎其神的東西,大部分都是真實的。
并不是所有出生在不平凡家庭裏的孩子都是那麽張揚的,至少在邱理的印象裏,秦眠從來沒有炫耀過他那些價值昂貴的身外之物,并且對同齡人懷揣着些許虛榮心去炫耀的那些沒什麽反應。
公司創立初期有過不少棘手的麻煩,但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都順利的解決了,基本沒有費什麽功夫,邱理當時覺得是自己的運氣好,現在看來,或許是秦眠暗地裏幫了忙的緣故。
想到這裏,邱理這才真真切切地後悔起來,他當時的想法實在是太過幼稚,只顧着眼前利益,反倒忘了秦眠後續是可以給他帶來不少助益的。
桑筠眼見着原本還氣勢洶洶好像随時都有可能撸起袖子跟他們開戰的邱理忽然像個被戳破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就像是被秦眠戳中了什麽死穴一般,嘴唇抖了抖,不說話了。
秦眠看向他身邊的助理,眸光平靜,“現在可以幹正事了嗎?半個小時應該夠了吧。”
他用的是陳述句,盡管語氣平淡,卻讓人有種無法拒絕的壓迫感,沒等老板示意,助理就忙不疊地朝秦眠點了點頭,“可,可以的。”
桑筠原本還在惋惜沒能借此機會好好譏諷邱理一番,結果秦眠三兩句把人打發的非常幹淨利落,她又轉而用一種欣賞中帶着一點探究的目光去看秦眠了。
她可沒聽江懷瑾說過秦眠有什麽了不得的背景啊,他除了平時挑剔一點,生活品質看起來還不錯之外,沒什麽可以讓人過多關注的地方。
邱理正木然地任由助理處理桌上那幾疊文件,像是剛被潑過冷水般耷拉着腦袋,精神不知道飄忽到哪裏去的時候,忽然聽見秦眠用一種能讓他起一身雞皮疙瘩的語氣問。
“餓不餓?等會兒想去吃什麽?”
邱理猛然擡頭,才看見秦眠這話是側過臉對着他那個表姐說的。
後知後覺回溯到腦海的自作多情讓邱理非常想給自己甩個響亮的巴掌。
可秦眠這的确也過于肉麻了,完全忽略了他面前還坐着兩個仍在‘工作’的大活人嘛!
邱理有些狐疑地瞥了桑筠一眼。
他還是頭一回聽見秦眠用這種口吻跟什麽人說話呢,就算是家裏的親戚,也不見會親密到這種程度吧,桑筠這個‘表姐’,讓人感覺還挺怪的。
誰曾想就這飛快掃去的一眼偏偏被桑筠給捕捉到了,她立即瞪眼過來,氣勢十足,豔麗的五官上滿是傲氣,好像他只要哪怕再說一句不中聽的話都會被她原地制裁似的,壓迫感竟然微妙地與秦眠有幾分相似。
邱理大概是腦子抽了,在這種不需要再說什麽,只需要把事情做完,來個已經不算太體面的告別結束這件事情就可以,但他偏偏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你真是他的表姐啊?”
桑筠差點沒能繃住自己的表情,當着邱理的面笑出聲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側過臉去看坐在身邊的秦眠,對方也剛好望過來。
視線相對的瞬間,她看見秦眠眼底隐隐的揶揄之色,好像在鼓勵她繼續說點更荒唐的話一樣,淺色的瞳仁清淩淩地透過鏡片看着自己,勾的她咽了下口水,惡作劇之心大起。
桑筠故意當着邱理的面湊近秦眠,裝模作樣地把聲音壓低到桌上另外兩位都能聽清的程度,“我們的關系,可以跟他說嗎?”
秦眠敏銳地從她眼底捕捉到了那抹狡黠,頗為縱容地點了點頭,“可以。”
“好。”桑筠退回來,坐直身體,一臉嚴肅地清了清嗓子道,“其實我是秦眠的情人,這次是來北京出差是背着秦太太過來的,這件事情希望你們保密,不要告訴除了這裏之外的第五個人。”
助理翻閱文件的動作頓住,邱理瞪圓了眼睛。
不止是他們,就連已經準備好桑筠會胡說八道的秦眠聽見這句都愣住了,只是其他倆人的注意力都在桑筠身上,所以才沒有發現他的異樣。
桑筠仍舊在表演,“怎麽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很奇怪嗎?”
邱理的第一反應是被她給耍了,震驚了幾秒後才看向秦眠,想要從他臉上捕捉到一些支持他想法的證據。
結果秦眠四平八穩的,保持着那個手捧玫瑰姿勢,垂眼不語,像是默認了桑筠的說法一般。
“!”邱理有些不可置信,盯着桑筠道,“你是在玩我是吧?”
桑筠疑惑道,“你很好玩嗎?”
助理:……
她發誓,憋笑這種事情真的不是人幹的,她已經把這輩子最難過的事情都回憶一遍了,還是差點破功。
邱理咬牙,“你少來!別撒謊了!我跟秦眠認識這麽多年,甚至都沒有見過他談戀愛,哪來的什麽情人,你剛剛還說你是他的表姐!”
“哦,我們私底下偶爾也會這麽稱呼。”桑筠朝他微笑,“情趣,懂嗎?”
助理深深低下了腦袋,肩膀顫抖不止。
桑筠又道,“你看,我都說了你不了解他了,他性取向正常,你怎麽會覺得他身邊不會出現異性呢?”她恰到好處地頓了頓,“那個,冒犯問一下,你為什麽這麽篤定我在撒謊?”
“或許……”她故意拉長了尾音,臉上的表情天真又無辜,“你是因愛生恨嗎?”
大概是邱理那副被氣到随時都有可能撅過去的模樣太過好笑,一直到快出門前,桑筠仍舊沒能平複下來。
特別是在看見秦眠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哪個笑點,她扶着秦眠的臂彎,笑得差點直不起腰來,在門口緩了好一會兒。
秦眠頗為無奈地等着大小姐笑夠了,捂着肚子站起身來,才用空着的那只手幫她把圍巾系好,涼涼開口道,“就這麽好笑?”
桑筠樂不可支,“好笑啊,你沒看見邱理的助理都快把腦袋埋進桌子底下了嗎?”
她一邊說着,一邊往秦眠身後躲迎面撲來的冷風,後者倒也很配合,側身将她掩在自己身後,嗓音裏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縱容,“看見了,要不是我在這裏,邱理說不定真要跟你掀桌子了。”
桑筠:“那你威脅他那些話是不是真的?聽起來好像你有什麽不得了的背景似的,我看他臉色都變了。”
秦眠:“假的。”
桑筠:?
秦眠淡淡道,“我只是誤導了他一下而已。”
如果不這麽警告他的話,以邱理的性格,起初的不忿逐漸褪去後,或許會重新燃起動手腳的念頭,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不想分太多精力在這種事情上。
索性虛晃一槍,好叫他收斂點,揣着對秦眠的忌諱,不敢再有什麽大動作。
桑筠原先倒隐隐有些這方面的猜測,在聽見秦眠親口承認後,更覺得這件事情的喜劇效果更上一層,不枉她在這種時候跟着秦眠來這麽一遭,光看邱理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就值回票價了。
“好了。”秦眠幫她繞好圍巾,“餓了吧,想吃點什麽?”
桑筠睨他,“你請客嗎?”
“當然。”秦眠彎了下唇,“大小姐來幫我的忙,自然是我請。”
他說着,嗓音低下去,若有似無地往桑筠的耳蝸裏鑽,明明距離不算有多近,卻還是莫名讓她有種秦眠正貼着自己耳邊說話的錯覺。
“我們不讓秦太太知道,偷偷去,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