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送別
因為又到了油站一趟,已經超過了陳瀚給的兩小時,回程走了一多半時,遇到了陳瀚帶着錢家、吳傑前來的接應小隊。
上車後,陳瀚對包括李封在內多出來的三個人只掃視了一眼,随即注意到少了一人,同時也發現了車輛最後排的異常,幾步跨過去,揭開蓋在上面的衣服看了一眼,沉默了幾秒,将衣服重新蓋上。回頭向劉宇問道:“駐地能留宿嗎?”
“可以到明天。城裏雖然感染者不少,但靠這個方向有新成的水流阻攔,雖然不算深,但若沒有明确的目标導向,它們一時應該不會涉水過來。”劉宇看了一眼後座,低沉道:“隊長……”
陳瀚打斷道:“其它的回去再說。”
能得到可以留宿的消息,算是一個好消息。即便有車,因為路面普遍積水,情況不明,也很容易出狀況,特別是在夜晚。至于周岷,只看過遺體,他已經基本可以推測出當時的情況。
回到駐地,因為周岷的事,整個隊的氣氛頓時沉重起來。
将周岷安頓在一個房間裏,陳瀚看向兩張新面孔,“能自我介紹一下嗎?”
中年男子回答道:“我叫王啓,這是我兒子王曉峰。我是城郊客運站的工作人員,災難預警之後學校停了課,我就把他帶在身邊,結果一起被困在了客運站裏。”略一停頓,堅定了一下語氣繼續道:“我希望能與你們一道走。開車沒有問題,要去殺那些怪物也行,只希望你們能關照曉峰一下。”
陳瀚看了看眼前這個還算鎮定的男人與那個滿目悲傷與驚惶的男孩子,點了點頭。“介紹一下這裏的情況,着重地理及一些你覺得重要的。”
王啓沉默了一下,說道:“災後變化太大了,特別是道路,我以前所了解的不一定還有用。”
“沒關系,你說就行了。”
“那好。前面的城鎮是茂青鎮,腳下這裏是青鄉八隊……”
邊聽邊問了一些問題,了解完想知道的情況後,陳瀚說道:“你與小孩先去旁邊的房間找個地方休息,明天要早走。劉宇作行動彙報。”
一直在旁邊沒出聲的劉宇聽到自己的名字,定了定神,開始系統的彙報偵察過程。
其實行動一直都算是很順利,因為感染者對暴雨天似乎也不是很喜歡,沒有聲響吸引的話,都基本在建築物裏,他們又不進建築物。
這種天氣,普通小車是用不上了,進了水坑直接熄火,正好偵察路線上有一個城郊客運站。
比較順利的拿到了車,但卻發現客運大樓裏還有幸存者。那人為了引起他們注意的瘋狂舉動,已經驚動了藏身在候車大廳裏的那一大隊感染者。如果他們當時就開車走的話,應該不會被追得那麽緊,甚至可能不會被追擊。但是已經暴露了的那兩個幸存者肯定也就完了。他是這次偵察任務的帶隊,也是他作的營救決定。
“你沒有以任務為首要。”坐在一邊的顧正然這麽突然說了一句。
劉宇聞言怔了一下,繼而垂目不語。
“麻的你說什麽呢!”李封暴躁了。“情況偵察,尋找車輛,有什麽問題嗎?什麽叫沒有以任務為首要!”
顧正然擡擡眉,“原來你們千裏迢迢,是為了找輛小客車回去。”
李封拍牆。陳隊長臉色已經堪比此時的天色了,這人還在火上澆油!保護對象能打嗎?
陳瀚站起身,“李副隊,你應該在這裏嗎?”
李封聞言一凜,立馬順牆站好。他剛才一直忘記自己是私自行動的了,從經驗看,陳隊長叫他李副隊時,表示對他很不滿意,再不去應該去的地方,很可能會被踢出去。所以在踟躇了一下之後,還是轉身下樓去了。
李封走後,陳瀚讓劉宇繼續。聽完了直至接應上之前的所有事情,并沒有就任何方面說什麽,只是分派道:“執勤組保持高度警戒,其餘人等各自休息。”
冬季加上雨天,此時天色已經黑透了。
衆人散開後,陳瀚拿了電筒,打開地圖開始計劃明天的路線。
軍用的電子地圖在找到顧正然之前的一次事故中報廢了,雖然沿途都可以弄來紙質地圖,但太簡略。根據王啓對一些地形、環境的說明,才分析出了一條最有可能受災不嚴重的路來。
收起地圖,關上電筒,陳瀚靠在椅背上閉目休息了一會。聽到有人走過來才睜開眼睛,已經适應黑暗的視力能看見來人的輪廓,應該是丁小光。
“隊長,你吃點東西。”丁小光将幹糧和水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陳瀚拿過餅幹吃了兩口,見他還不走,便問道:“還有什麽事?”
“隊長……”丁小光遲疑了一下,說道:“今天在客運站,我知道有很大的危機,但還是沒阻攔救援,我是不是錯了?”他的知道不是憑情況的推測,可以算是預知了。甚至在五個人下車去的時候,他的感知更清晰。但在那種情況下,已經別無選擇。
陳瀚沉默了一會,道:“每一個選擇,都會擁有後果。而且很多時候就算你沒有知情與選擇的能力,也要承擔事件的後果。”至于會為擁有某個特殊的能力而感到額外的痛苦,那也許就是能力的陪嫁。
他既沒有否定劉宇的抉擇,但也沒有安撫。劉宇與丁小光皆因為各自的原因糾結在心,而布置出這個偵察任務的他,難道就沒有一點感受?這半年多以來,他覺得他已經快心如鐵石了,但那種在看見隊員死亡的瞬間,還是會感覺得胸腔被壓抑得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任務是必須不惜代價去完成的,但求生的意志又怎麽會因此而虛化?如果能不在乎自己與隊員的生死的話,他就不會将丁小光的特異之處對上層隐而不報以能一直留在隊裏。
那種能力完全可以施展在更有價值的地方,為更大的隊伍指引方向。比如說,趙正旭的隊伍。
突然又想到了顧正然先前那句話,雖然表面上是對劉宇說的,但他聽得出來是在針對他‘一切思維以任務為中心與目的’的說法。
對于一個正在執行任務的軍人來說,一切妨礙任務的舉措都是多餘的,特別是這種可能關乎到任務成敗的舉措。但他能以此否定作為一個人應該做的事嗎?特別是在那種關乎到生死存亡的事前。當事情真的到了要分是非對錯的程度時,他又真能斬釘截鐵的分清嗎!很難。
雖然天象在半夜時由暴雨轉到了霏霏小雨,但也是一場不小的水患,加上前幾天的雨水積聚,地勢低的地方早就一片汪洋了。
所幸的是這一夜還算平靜。青鄉八隊所在的海拔也算是高的。
關于周岷,在這種天氣下想火化實在是沒有條件,而且也容易暴露,所以在天剛蒙蒙亮時,隊裏的人便找來的工具,在屋後的空地裏挖了一個大坑,墊着一塊木板,蓋上一張被子,簡易掩埋了。
王啓也帶着王曉峰一起參與了這個簡單而又肅穆的葬禮。
看着将自己與父親帶出絕境的人慢慢被泥土掩埋,王曉峰眼淚刷的就流了下來,但是已經習慣不再出聲。
陳瀚從周岷的背包夾層裏拿了一封信出來。這種類似遺書的信件,太平之世時出任務前是留在隊裏的,現在基地根本沒人力管這個,所以若有的話,那也就都随身帶着。
信上的內容很簡短,只有一句話。在衆人的關注之中,陳瀚念了一遍:“周晴,承京東大區第十二小區458號。”
隊裏的人都知道,周岷的雙親已經過世,只有周晴這麽一個妹妹。留書如此,意思很明确,希望活着的隊友能代為照顧一下。
劉宇将一根木樁插到墓前,突然間也同王曉峰一樣淚流滿面,“如果這世道還能太平,如果那時我還活着,我會帶她來看你的。”
可以生死相托的隊員就這麽永別,要說後悔當時的抉擇,是不應該,要說不後悔,卻又不是。他終于切身明白作為随時都在決定着隊伍方向與善後的隊長所要承受的東西。
他這一悲,氣氛更是低沉。
站在旁邊的顧正然開口道:“損八百保三千,死一生二,想來他也會死而不怨。”
“閉嘴!”陳瀚低聲喝斥了一句。
什麽死得其所、死而不怨,這些形容大義之士的詞,彼時以及此時,在他聽來都是無比之刺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