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島居
被困在山上第三天,周圍的水位才開始明顯下升。而從被困的當晚起,飄揚的飛雪便成了容易堆積的細密雪粒,并且連降兩日,使山上已經到處可見積雪。
山上的植物多是以前作為景觀的常青樹,被積雪一蓋,銀妝素裹。潔白的雪與混濁的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山上宛如世外仙境,山下卻是亂世濁波。
降雪除了使氣溫大降之外,對整個小隊也是一個方面的福音:水源。
這山是座石頭山,根本就沒有水源,小隊随身攜帶的也就只夠全隊幾日的飲用,而且還是在冬天這種消耗不大且克制飲用的情況下。山下雖然已經水多成災,但作為感染者的洗澡水,正常人根本就不敢使用,這場大雪無疑是解了燃眉之急。
被重點加固的一幢木屋中央的木地板,被拆現了幾平方米水泥地面用來作生火的地方。原來以為是晚上用來升升溫,結果在大雪的逼迫下,從第二天開始,屋裏就沒有熄過火。陳瀚關注着即便在中午也是零下的溫度,對這個冬天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因為在災後天空一直很混沌,很少能直接看見太陽,所以今年的夏季并沒有太熱,但是這才入冬不久,平西省也不是應該低溫的地區,這個狀況一點也不正常。就算是在眼下的溫度裏,如果他們再冒着雨雪上路,很有可能都會被凍成冰棍。
他們接到這個任務出來時,氣溫尚好。行裝中不可能多帶衣物,身上更不可能多穿,基本都只有兩層,現在對于到屋外去執勤都已經是一種考驗了,需要不停的活動才行。所以就算是不太合群的顧正然,也多時只能選擇留在大屋裏。
除了執勤的人員,其餘人等基本都聚在屋內,陳瀚将一些問題提出,希望能集思廣益。
一,如何在行動中增加保暖措施。
二,雨雪天如何最大限度的保證衣物幹燥。
這其實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李封感嘆道:“早知道就帶着雨衣了。”
因為這次是數千裏的遠程行動,又沒有穩定的交通工具,所以攜帶空間都給了必備物資,像雨衣、帳篷、睡袋這些東西,統統都是不在攜帶之列。而若不是因為氣溫的緣故,也根本不需要考慮。
姚青憂慮道:“至少第二條要達到,不然在氣溫不變或繼續下降的情況下,很危險。”
“我有個想法。”郭術搓了搓大手,說道:“這山上的常青觀賞樹,最多的就是棕榈樹,我老家那邊有一種雨具叫蓑衣,就是用棕榈樹的棕片、棕絲做成的,防風、避雨、保暖的效果都挺好。”
陳瀚問道:“你會做?”
“不會。”郭術搖頭,“只是見過,不過也不是什麽高技術的産品,只是可能做不到那麽合身而已。”
決定好後,說做就做,全隊人集體出去,李封被指派成了伐木工,将山上的棕榈樹砍了一大堆,然後抱着祖傳的寶刀感慨不已,真是開鎖、殺敵、砍樹的必備神器啊!
大家一起将樹上的棕片都扒了。思維方向打開後,又收集了好些山上另一樣同樣四季常青的箸葉草,其葉韌性極好且很寬闊,看起來也完全可以成為材料。
郭術将棕片修整後與箸葉一層層鋪起來,最後看起來若能有效固定的話,确實有可能實現那三個用途。繩子是裝備之一,而且可以拆細了用,于是一堆人群策群力的開始研究最佳固定方案與樣式。
面對熱火朝天的鑽研現場,顧正然袖手旁觀。對這種手工活動,他确實不在行。雖然在郭術一描繪之後他也能理解這個雨具的樣子及原理,但以前真沒有見過。倒是看到有些棕片上梢帶着的棕葉,想到了某人曾經在趙正旭的衣冠冢前折過的手工品。
屋子裏的研究小組鬧鬧嚷嚷,讓人根本無法清靜下來。于是他扯了幾片泛着黃的嫩葉子,依着看過一次的記憶疊起來。但當時并沒仔細觀察,又過了這麽久,所以試了好幾次,結果也完全不理想。正要将材料丢回大堆裏,卻看見陳大隊長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旁邊正笑看着他手上的東西。
其實在他拿葉子的時候陳瀚就發現了,因為在沒有特意分派隊員負責的情況下,他都會将一部分的注意力放在這人身上。結果那怎麽編都不對的狀态,令人越看越想笑。這個一直有點冷漠的人,在這個格外寒冷的季節裏一個随意的舉措,卻讓人感覺忽然柔和起來。
顧正然看見他,要丢東西的動作頓了一下。偷師不成反被抓包,是一個頗為尴尬的情景。幸得他不是一個容易驚詫的人,才能保持神色不變。想了一下,索性将材料遞給了這個旁觀者。
看着遞到面前的葉子,陳瀚挑了挑眉,對照這兩天被視而不見的态度,眼下這是要化幹戈為玉帛的表示?
他伸手接過東西,在其旁邊半蹲下,放慢速度示範性的折起來。折花的要點并不多,而且還是重複性操作,是個很簡單的手工品。
這個活動很快就被排斥在幹活區外的王曉峰發現了。他向兩人靠近過來,觀察了一下後小心開口道:“隊長叔叔,你折的是花嗎?”
“是。”陳瀚放下示範品,摸了摸王曉峰的腦袋。這個很聽話的孩子他也頗為喜歡,況且王啓盡量在做各種事,那種不希望兩父子成為團隊累贅的努力全隊的人都看在眼裏。有這樣一個通曉人情、事理的父親,兒子也很容易就受到了大家的愛護。就像是躲避水患的那天淩晨,緊急情況之下,隊裏體力最好的郭術不需安排就将王曉峰抱着跑到了目的地為止。
陳瀚看了看他發亮的眼睛,又拿了片棕葉,說道:“想看螞蚱嗎?”
王曉峰點頭。陳瀚拿出軍刀将葉子按需整理了一下,兩三分鐘之後,一只非常形似的螞蚱就出現了。王曉峰拿着驚奇的左看右看,然後飛奔回正在與衆人一起研究蓑衣的父親那去了。結果馬上就吸引了一批人。問明出處後,李晨驚訝道:“沒想到隊長你還挺多才多藝的啊!”
陳瀚笑而不語。
兒時的家就在集鎮上,有一個賣草編的老人在他家旁邊擺了幾個月的小攤。那時候覺得新奇,有空就去守着,除了大型一些的龍、鳳、虎之類的沒學全之外,螞蚱、蝴蝶、蜻蜓等那是一輩子都記得的。
接下來的兩天,隊裏其它人都在與蓑衣作鬥争,而陳隊長則是在重拾兒時的興趣。顧正然多數只是看着,偶爾才會動動手。王曉峰倒是成了一門心思的草編學徒,被李封教唆着認認真真的非要把陳瀚叫師傅。
陳瀚突然有了種自己成了保姆的感覺,別人都在忙正事,就他在這帶孩子。
屋裏分成了兩個草編團體,小團體的三個人基本都很安靜。
王曉峰還不像普通小孩那麽活潑,不知道以前就是這樣,還是心理狀态沒有完全恢複的原因。與顧正然的關系雖然緩和了不少,但此人一直都不太多話,而且,陳瀚也不太想與他多聊什麽。
對于511基地扣留并追捕此人的真實原因,雖然顧正然拒絕相告,但在有車代步那幾天偶爾的空閑時,他也會難免的要去想一想。
在這個人命賤如草芥的時期能被看得那麽重要,一是身份特殊,二是自身特殊。
顧正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嗣,對身份問題可能比較敏感,所以在陌生的環境中用了別人的名字,反正在這個時期,身份真僞也很難辨別。如果不是他使用的“裴均”這個身份有什麽問題的話,那狀況就是出在他本身了。而他既然決定使用‘裴均’這個身份,應該也是有把握的,不會那麽輕易的因為這個身份就出狀況。
推測到了這一步,陳瀚就一點也不想再去深入與證實了。因為當今之世,不論身份而本身就很特殊的人似乎只有一種:
——免疫體。
顧正然自從災難之後就一直在臨碧市的郊區山上。如果他真的具有免疫體質,也就是說這是天生就有的,那基地所謂的免疫研究成果,是不是其實也是天然的!?
如果這是一個真相,那這是可能會令群體崩潰的一個真相。
幸存者對免疫的巨大期望,其實還只是一個幻影?那這些為幻影而快要瘋狂的人,在面對極少數擁有免疫體質的天眷之人,又會怎樣做?
還有一些事情,他已經不敢去想了。那時他深刻的體會到了自己曾經對顧正然說過的一句話:想多了要瘋,真的。
有小半天的時間他對要何去何從也有過迷惑,因為那時還在以車代步,需要交流的大多只有司機,所以衆人都沒有發現。當時反觀寂靜漠然的坐在中排座位上的任務對象,他想問的事情太多,卻又難以吐出一句。這才是那幾日都避開了交流的最大原因。
但思緒無論怎樣千回百轉,結論終歸還是只有一個。
——回承京。
因為顧正然有可能是免疫體而不帶回承京?這理由若是說出去,似乎怎麽聽都會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沒見511基地花了多大氣力來求取這樣的一個人嗎!而且,若是他在行動報告之中不提,顧正然本身也不說,回去之後又應該是常居于基地之內,其它人也不會有機會知道的吧!
況且,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他不願意去證實的推測上。
把人帶回承京是軍令,而且這次是小隊整體直面首長接受的這個任務,在這個事情上他不可能擅自有其它的抉擇。已經有隊員在這次行動中付出了生命,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一場游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