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永源

于王曉峰聲嘶力竭的悲涕聲中,在這次任務裏,小隊第二次将人埋入地下。

500是一個數字,換算成秒也就不到十分鐘,但卻也足以致使天人永隔,此生不複相見。

姚青很明顯的感覺到,他對王曉峰的心理修複徹底的崩了。這個小孩雖然之前對他與陳瀚以及隊裏的一些人都還是挺親近的,但父親在他心中的位置與分量終歸無人可以取代。如山崩,似地裂,巨創難彌。

從确定死亡到埋葬結束,顧正然都沒有再說什麽,對于王啓的委托并沒有表态是否接受。陳瀚也沒有問及此事,他覺得就算是問了,最好的答複也是不置可否。

作為一個非常冷靜、自有想法的人,在如今這個世态下陡然面對這樣一個托付,沒有直接說拒絕接受,很大原因應該是托付者已經無法聽見了。而只要隊伍還在,這樣一個小孩子那是無論怎樣也是可以帶着的。以後的事,今日說來都嫌早。

來時沿途留下的車輛,有一部分成功的得以再次利用,在車、步交替前行之下,三天之後,全隊趕到了離涬江不足百裏的地方。過了涬江,距承京也就只幾日的路程,而且會越來越好走,因為基地駐軍對周邊一直是在大力整頓。

——涬江,全國的主脈水流之一,将國土進行南四北六的劃分。橫跨于江上的很多大橋都在各種災難之中損毀,再加上江岸城市的惡劣現狀、災後多雨的洪水滔滔,南北通行現在是很艱難的事情。

在距江岸城市永源市二十多公裏之外的眉鄉縣,小隊在郊區選了一處民居住了下來。

作為一個全球性的巨大災害,沒有人能将這個消息壓制下去。而在隕石災難預警之後,全球的人口集聚點都進行了一次大調整。有錢有勢的人飛去了測定中受災最輕的國家,普通人中有很多都奔向了從各種消息渠道得出的輕災省,不管正确不正确。永源這個臨江市,也聚集了遠遠超出平時的人口,倒不是因為是輕災區的原故,而是就在永源市區邊沿,有一座橫跨涬江兩岸的永源大橋。

永源市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江岸城市,但作為一個通往大江兩岸的樞紐之地,災前及災後都有太多的人流。在發現了無法診治的病毒時,政府開始以為只是地區性的,所以将像跨江大橋這種要塞之地立刻就封鎖了。

在通訊系統嚴重受損的情況下,橋頭兩岸被因不知情而陸續趕來的人群擁塞成災,急速形成了江岸城市人口的大量膨脹。後來病毒大面積暴發,除了原本就是人口衆多的城市之外,最嚴重的便是這類地區。在已掌握的情報之中,于擁有尚未被災難損毀的跨江大橋地區,永源已經是相對來說情況最好的一個了。

小隊已經沒有再用車輛。

一是再往前走,大路上基本是被車輛全塞住了的。

二是需要盡量悄無聲息的接近大橋,否則別說一個十幾人的小隊,就算是一個連、一個團的部隊,也未必就能走得通。

再者于災後,除了夏季時的一小段時間,不少地區都有程度不同而終日難散的霧霾,特別是江河所在區域尤其嚴重。對于稍遠一些的情況難以觀察,完全不适合高速運動。

詳看地圖的同時,陳瀚仔細的回憶着來時的路線與狀況。

在這個蜂腰之地,要想不遇見感染者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們過來時就算是一路殺過來的,沒有丁小光,可能根本就走不出永源地區。路上盡量節約彈藥,也是為了這歸去時的重點之戰。

對于勉強能嘗試通行的幾座跨江大橋,承京還是相當的重視。雖然眼下的人力、武力都不足以将橋及兩頭江岸都徹底控制下來,但還是在南岸那頭相對安全的地方都駐有觀察部隊,也就是當初的封鎖大隊。月餘之前他們從對岸上橋時,這個部隊就曾助力了一把。

承京在北岸,雖然與南岸這邊的一些基地有所聯系,但無法再關系緊密。最友好的,也就是顧正然母族所在的南溶軍區基地。現在早已相距遙遠,況且就算很近,因這次任務對象的特殊性及脫離意向,也不能請求援助。這次過江,就只有憑小隊自身的能力了。

領路一事已經全權交給了丁小光,今天全隊離開公路,跟着他兜兜轉轉大半天,還算是比較順利的前進了十來裏路,雖然比起來時似乎更為艱難了一些,但也算是不錯了。

越往北方走,氣溫越低,就算這邊的物資很豐富,全隊都能穿多少穿多少了,但晚上還是必須要生火,也順帶可以吃頓熱飯。

因為潮濕寒冷的天氣,容易燒的就只能是家具了,雖然盡量選擇實木的,但上面也都有漆,加上助燃的油,開始時的氣味還是相當的大。顧正然換了兩個位置還是被薰得不行,反正做飯這些事也與他無關,于是避到了旁邊的一個房間裏去。陳瀚見狀,帶着王曉峰也走了進去。

天氣已經暗了下來,從窗口看出去,霧色之中身影綽綽,而周圍除了風聲,卻是四下寂靜。顧正然回頭看向在旁邊打量房內物件的人,略為無奈道:“用得上寸步不離?”

陳瀚在一個書櫃前停下步子。這房間以前應該是個書房,書櫃與其中的書本都還完整的保存着,從中抽出了一本《世界着名童話》,答非所問道:“會給小孩子講故事嗎?”

顧正然看了看低着頭坐在旁邊椅子上的王曉峰,沒有答話。如果抱着書讀就算會的話,那他當然會。但他以前并沒有這個經歷,現在也沒有這個興趣。

陳瀚回身在王曉峰旁邊坐下,趁着天色還能勉強見字,翻到第一個故事,輕聲的讀起來。

他們這個小隊雖然長時間都在基地外,但執行的大多都是特殊任務。參與救援,那也是只管突破難點,就算是參與護送,那也是在外圍禦險,與人群長久近距相處的時間并不多。這次的行動,有些方面也算是別開生面,比如說是帶小孩。

小孩在王啓離開後,就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困了會睡,給吃的也會吃,但總的來說,對外界事物反應很少。姚青說是自我封閉,需要安定、安全的環境,細心的照料與引導才有可能恢複,在現在這種條件下,也就只有盡力而為了。

不是沒想過用多相處的方式讓顧正然與王曉峰增加一些感情,然後一個跑起來會顧念一點,一個今後也有保障一些。但考慮到顧正然本就是個近乎封閉的性格,同步加速的話,這孩子不定會被帶成什麽樣,所以也只是偶爾試探一下。

至于顧正然,雖然不便訓斥與責罰,但既然敢跑,那也要有承受被輪流貼身監視的心理準備才是。況且越到這個環境他越不能放心。如果此人真的是免疫體質,那只要跑進感染者群之中,那他們就真的別想再将人找回來了。

半掩的房間忽被推開,剛給傷處換好藥的劉宇走進房間,“隊長你去休息吧。”

“好。”陳瀚起身,伸手拍了拍王曉峰,轉身出門去火邊了。

今天的行程,順利只是相對來說的,情況是一路都不清靜,作為主戰力的李封、郭術、王立秋等人已經在一安頓下來後就睡了,他若不拿本書讀的話,也保不準站着都會睡過去。劉宇作為傷員,與姚青、張文浩等技術人員都算後補,輕松了一些,所以都是第一輪的執勤人員。

劉宇在陳瀚剛才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看旁邊的童話書,因為光線越發暗了,沒有繼續,只是用右手将王曉峰抱到腿上。一會兒還要吃飯,倒也不打算要他睡覺,但這樣應該會暖和些。廳裏還是有些怪味,絕對是有毒氣體,小孩還是少吸入一些的好。

因一番因緣起伏,對王曉峰他有如子侄一般的感情。看現在的樣子,若沒有大人照顧,就算是在基地也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但是家人在承京下屬的另一個軍區基地,要送過去是很麻煩的事情。而且現世境況,就算是軍屬,每天也很辛苦,要多照拂這樣一個小孩,便會增加更多的負擔。

看了看依然靠在窗邊的顧正然,劉宇思忖再三,還是開口道:“顧先生。”

顧正然倒沒有充耳不聞,聽見稱呼後回身将目光投向了他。

“你不打算接受那個托付嗎?”如果這人能接受,應該是最好不過的。畢竟從事實上來說,此人現在可謂是承京勢力的太子爺。但經過幾日的觀察,雖然顧正然也偶爾會注視王曉峰一會兒,卻并不像是關懷的情緒,更多的是目視當前卻另有思緒。

顧正然看了眼小孩,平淡道:“似乎我已經被剝奪了自由吧,還有對事物取舍的權力與條件?”

“這是兩回事,沒有人覺得你不可以。”劉宇雖然覺得這人有很多不好理解的方面,但問過隊友顧正然在拿到留書時的反應,感覺應該并不是對什麽都無動于衷的人。

顧正然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我還沒有決定要與你們去承京,在忽略這個前提下的一切事情都是空談。”

劉宇心中有些郁積,但也沒有再說什麽。都是成年人了,還是挺固執的那種,思想工作之類的意義真不大。低頭看了看靠在身前的王曉峰,本來面龐就小,被找來的兒童毛絨線帽一戴,再加上低着頭,現在是一點兒臉都看不見,莫名的讓人倍感憐惜。

王啓的事雖然很沉重,但時也、運也、命也,存在着一定的必然性。從病情加重之時起,其實隊裏的人都對結局有了一定的預見。但王曉峰當時以及現在這樣子,卻将全隊本來算是平靜的心都揪了起來。

等等!

劉宇猛地擡頭看向顧正然。将他的話再想一想,潛在含義是他有考慮要不要去承京!?

在這個時期,無論是對他們還是對王曉峰而言,這是不是都算是一個好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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