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血脈

随着時間的推移,夜色将大地一步步的籠罩,但陳瀚所在的小樓周圍依舊還是水洩不通。感染者有從衆的習慣,有執着的天性。

二樓中間的位置有一個開放性的陽臺,也是左右兩邊房屋的通道。陳瀚坐在不被下方能見的牆邊凳子上看着遠近的情景,覺得這恐怕是世界上最不美觀的景致了。

在這個方向與距離,以前應該是能看見廣電大樓與距之約兩公裏的信號發射塔,但是因為霧霾的原因,現在即使在正午時也是看不見的。不知道王、錢二人及其它分散的隊員有沒有趕到那裏去,信息技術精通的丁小光是否仍安然無恙。操心慣了,即使現在對這一切都用不上力了,但還是習慣性的會去想一想。

隊裏的成員如果沒有傷病、沒有被徹底圍困,那要從永源市脫身并不是不可能的。但若說要向完成任務以及返回基地的方向走,那最佳的方案便是聯系基地,申請援助。

顧正然從準備過夜的屋內出來,看了一眼他注目的方向,遞了一包東西給他。陳瀚接過,借着還不算太暗的天色看了看,是一包餅幹。

“多謝。”全隊的背包在突圍中便大多都丢掉了,他的更是在下橋之後就扔了。顧正然的倒是一直都很穩妥的背着,但只是普通大小的一個背包,而且飽和度還挺一般,想來也沒裝多少東西。在眼下這個‘腹背受敵、家徒四壁’的環境裏,就算其情況特殊,這些也都是非常珍貴的。

顧正然走到欄杆邊向外掃視了一下,樓下的感染者并沒有因為他的出現而躁動。并不是完全沒有感染者關注到他,而就好像只是看見了一個同類一樣。他一直都很想知道,在這些‘人’的眼中他與其它普通人有什麽不同。但又能有什麽途徑呢?能知道的,又都不會告訴他了。

停駐了一會,回身看向陳瀚道:“我看起來除了身體完好與尚有理智而外,其它還有地方與樓下的群體有差異嗎?”看他注視着自己神情探究,又補充道:“我只是對自身的屬性有點懷疑。”

陳瀚撕開餅幹包裝拿了一塊細嚼慢咽道:“沒感覺到你對人有食欲。”

顧正然……

陳瀚打量着他,看樣子這人一路上的沉默狀态與這個事情多少也有些關系。事情一攤開,似乎也不介意交流一下。不過想來也是,這樣的一個與衆不同的情況,誰放在心裏也都會有點堵吧。

想了想,陳瀚道:“你是在遇到511基地的人那裏才發現自己情況非常的?”

顧正然點頭。不然他也不會在路上對感染者出手。當時他去尋找物資,結果放了一屋子‘人’出來,看情況是絕對難以逃出生天,但他不是一個習慣放棄的人。戰術性的快速從正對其勢的門口退開,便意外的發現并沒有‘人’在注意他。

感染者對接他下山的小隊成員之‘熱情’狀況他是有親眼目睹的,所以對于此等異事,他當然要一探究竟。反複測試之下,他确定自身真的是有異常之處。而這個過程,卻被511基地當時一個外出小隊的成員看見。

從常理推論,這種情況除了也已經是被病毒感染,便應該是與免疫有關。既然他一直都還有人生前幾十年的意識與狀态,那就只能是後者了。回過頭去再看了看樓下,問道:“抛開任務來說,你覺得我應該去承京嗎?”

陳瀚停頓了一下,反問道:“你那麽不想去,也是有體質問題的原因?”

“開始當然不是。我與你們首長之間有些隔閡,所以就算要下山,我也不會選擇去承京。”顧正然走到他旁邊,俯視道:“況且,當時我并不相信你們真是接受趙首長的命令過來的。”

陳瀚聞言眉峰一挑,“怎麽說?”

顧正然道:“為個人私事而要很多人玩命的觀念,在他那裏應該是不存在的。而且災後這麽長時間才來,這并不正常。或許你覺得是因為我哥死了,所以他覺得有必要讓我穩妥的保全下來?這個理由不充分。從香火論出發也還有趙小寶——我哥、也就是你教官的兒子。”

陳瀚……

顧正然繼續道:“退一步講,既然大型基地之間還是能互通消息,那如果有什麽前所未有的危險涉及到我的個人安全,也完全可以讓南溶基地來人,更近,更快,也不會有眼下這個大江難渡的問題。單因這麽一個不合情理的存在,我也是不會跟你們走的。第一可能,就是危險便來自于南溶那邊,或是我媽出了什麽事,已經無法再顧及到我了。”

陳瀚回憶了一下,記憶中沒有相關的信息。南溶基地前段時期各方面是否有什麽變化,作為消息不便的現在,他這個不算高階的人士确實也不清楚。“既然還在乎到因此一定要去看看,那為什麽災前不下山過去?”

顧正然不語。見人又要恢複聽而不聞的狀态,陳瀚自知可能是涉及到此人不想說的事了,于是轉過話題道:“有第一可能,那就是說還有第二?”

顧正然看了他一眼,道:“第二可能即你們不是承京基地的人,冒名而來。想利用我與承京達成某種交易。至于我哥的物件,僞造不會太艱難。”

陳瀚……

難怪在511基地時這個理由被用得那麽順暢,原來是一直都在心思中回轉着。

“就算你們确實是一路都在向承京去,也還有第三個可能,即你們是承京內部非趙首長勢力的人,想把我弄回去作為軍事政變籌碼之類的,我當然也不能當這炮灰。”

陳瀚看了看手上那包餅幹,突然覺得好難以下咽。

他一直沒有過多考慮這些的原因一是任務是用來執行的,不是用來思考的。二是他與全隊是親自面見趙首長接的命令,當然就不會覺得有這些可能。立場與信息、甚至一些自我潛意識的趨避,都會決定思考的深度與方向。

顧正然也沒打算要他回應什麽,既然說了出來,便是因為心中已經對這些都有了定論。長吐了口氣,看着慢慢籠罩下來的夜色與濃霧,徐緩道:“以上是在被困于511基地之前的想法。然後我發現居然自己還有第三種用處,于是情況越加複雜起來。而且你居然還是我哥的嫡系,所以有些猜測的根據性也就弱了,但另一些可能性卻就必然的被凸顯了出來。”

陳瀚想了想,艱澀道:“你的推測很有道理,但也不完全。既然你在災前就住在山上,免疫體的問題應該不被人知,這些新出現的事物又怎麽會直接牽涉到你?”這也是即便在後來,他也不願去将這次任務的內涵過分深思的原因。

“511找來了一個病毒方面的專家,你知道那專家是從哪裏挖來的嗎?”

陳瀚默然了一下,點頭,“那人我見過,是承京基地主導研究人員方顯的助手。”

“他的家人在南方這邊的軍區基地,所以被威逼利誘着從承京潛逃離開。511只是一個暫時落腳點,等還在途中的一批物品到了之後,便會一起去另一個大型基地,所以那幾天只是将我軟禁在那裏而已。我的出現,對主辦這件事的511基地負責人來說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神運。他們還特別想問出我的家人所在,你知道為什麽嗎?”

陳瀚蹙眉不語,顧正然回頭注視着他道:“因為據之前的研究證明,免疫這個特質與基因很有關系。所以血脈至親之中,極有可能也有同樣的體質。而這種易耗費的稀缺物,當然是越多越好。我也是從那個專家給出的某些信息裏,才确信我哥是真的死了。現在,你還相信你的教官是死于外出基地的任務之中嗎?”

陳瀚垂目低下了身,此刻的心緒狀态與腿上一直存在痛感交相作用,瞬間便是一身冷汗,在因天色漸晚而更加淩厲的寒風之中,周身沁寒。

其實無論是怎麽死的,不都是死了嗎,這又是為什麽呢!

當黑夜将空間徹底彌漫之後,氣溫更是下降了許多。有火種,樓上的可燃物也還有家具,但助燃物很少,費了不小的功夫才将火升起來。

入夜之後不久,陳瀚漸覺整個人都不對了,體溫明顯升高,左腿更是腫得吓人,将左腿原本貼身的保暖褲割了一道口子直到膝蓋,才能勉強舒适了一點。雖然意識還算清醒,但有天旋地轉的感覺,所以只好在屋內的一張床上躺下了。

但體溫似乎随着時間的前進還在逐漸升高,即使躺着,也覺得頭重如山,對任何狀況都昏倦到不想反應,與顧正然當初出511基地之後的病情程度估計馬上就要不相上下了。但眼下不說退燒藥,連水都沒有多的,再加之腿上的傷無法處理,他覺得自己若要渡過這一劫,應該比顧正然那次更難吧。

在這生死之間若說挂念,現在似乎也只有家人了。其實他這一生與家人之間的緣分算起來也并不深厚,相處的時間很少。一直求學在外,然後進入軍校,再後來即進入部隊。那些丢念不下的情緒,更多是緣于血脈相系。

血脈,不論相互之間是愛是恨,這都是一種從生至死都難以解脫的關系。王啓可以為了王曉峰舍身,又是什麽可以令一個人讓自己的兒女去為之忘死?!

思緒一下子回溯到接受任務的那天,首長那沉厚的聲音說着“不計代價,務必完成。”

瞬時間又移景到臨碧市郊那座山上。依舊翠綠的竹林,令西北風也顯得不那麽的蕭瑟寒涼。那塊巴掌寬的木碑前,綠中帶黃的棕葉花随風而動,栩栩如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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