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滞留
情況不允許過多耽擱。
面對接下來必然的大量活動,雖然藥物止痛只是飲鸩止渴,但也必需得用。
全隊進入第二方案,陳瀚依舊拽着顧正然,随隊一齊奔向了永源市的廣電大樓。大樓也在市郊,雖然與他們來的方向不同,但也在爆炸的吸引範圍之內,此時此刻還有可能過得去。
對于是否能通過這座大橋,作為隊長,他會進行百分百的努力,但卻不抱百分百的希望。兩岸的嚴峻情勢,讓任何一個人都樂觀不起來,雖然他們來時順利通過了,但那時情況比現在好,而且其中包括了別人的幫助與一些僥幸。
這一戰之後,他們的彈藥基本不會還有剩餘,再有對沿江上下數百裏的了解,如果這裏、這次不能通過,那他們也很難再找到第二次機會或第二個更合适的位置。所以如果被堵在南岸不能上橋,那就必需要想法聯系基地。如果被堵在北端無法下橋,那只有跳江。那邊的江灘要寬闊一些,水勢稍緩。雖然在這個時節下水很危險,但好歹也有一些生存的希望。
剛展開突圍,北岸的感染者便已抵達,大勢之下将南岸一些對向的感染者直接踩平在了橋上,直到封鎖牆前才停止了下來。橋面在可見範圍裏已經被完全填充,但後方似乎還在大量的撲來,一時間有不少都被擠得翻過橋欄掉了下來。
感染者比人的承受力強韌太多,只要沒有直接跌破腦袋,那就算是腿斷了都還是在向他們一路爬行追來。陳瀚覺得他現在與那些感染者應該是同一境界的,一個腳斷了還要跑,一方腳斷了也要追。
不久之後,聽得左後方轟然一聲,封鎖牆似乎被推倒了。在橋上沒有中途遇阻的情況下,感染者的氣勢好像比上次更加威猛。空地被由點到面的充填,再加上聽到聲響後回轉的感染群體,全隊被迫難以再保持整體。分散再分散,陳瀚身旁就只有王立秋、錢家與顧正然。
在這種情勢之下,凡被沖散之後要想再立馬彙合那是不明智的,需要面對多出數倍的危機時間。如果要展開你救我、我救你的情節,那結局肯定是一起覆滅。大家都在向預定目标沖刺,遇到合适的地方也可以自行暫時隐藏,這樣才能最大可能的存活。
理想方案是一路跑到廣電大樓去,眼下最佳與最可能的方案卻是就近找個居所躲起來。理想的藏身處是高樓大幢、一門把持之地,方便隔絕,比較穩固。但最可能的卻是普通民居,因為大橋所在也算是市郊了,離大幢的建築還有一定的距離。
陳瀚自知左腿肯定是骨頭上出問題了,雖然在藥效的支持下還能自由移動,但确實無法再健步如飛,能突破荒灘地帶已經很是勉強。後面的尾随者越來越衆,前面也一路受阻,再這樣下去必然是覆滅的結果。
“王立秋、錢家,你倆快速突圍隐蔽,然後去目的地彙合其它隊員。”
錢家驚疑道:“那隊長你呢!”憑陳隊長此時的狀态,如果他與王立秋走了,後果很嚴重啊!那顧正然先前在橋上還體現了一下存在價值,自從下橋又有團隊護衛後,軍刺都沒見再拿出來過了,這人能靠譜?
三兩步間,已經接近了陳瀚預定中的民居前,在王、錢二人将撲過來的幾個感染者終結時,陳瀚推開半掩的房門走了進去。“我就在這裏,沒把握時你們就不要回來,想辦法活下去就好。”
“隊長!”看着屋門被嘭的一聲關上,錢家前撲了一步,卻被王立秋拽了一下,“快走!”
情勢不容拖延,錢家再将周圍的環境打量了一眼,跟随王立秋飛步向前跑去。
陳瀚進到屋內,觀察了一下,內部倒是安靜,只是門上的鎖已經壞了,但獨戶的人家一般都是雙扇大門,也都有門把。于是用繩子将門栓起來,又拖了幾件家具來抵住。剛才進門的角度并不隐蔽,肯定會有感染者上來敲門。雖然在那麽厚的封鎖牆都可以被推倒的事實下這點兒手段顯得有點不足以觀,但他要的只是拖延時間。
将注意力投向顧正然,只見其正在活動手腕。大概是因為外境太過緊張,上了力,隐約可見其手腕已經紅裏泛紫,真正有點歉意道:“抱歉,剛才沒注意。”
還未待顧正然表什麽态,外面的砸門、敲牆聲已經響起,震耳欲聾。陳瀚走到窗邊一看,屋前的小壩子已經‘人’滿為患了,被聲響吸引着來的還有更多。窗戶上的防盜欄倒是很結實的那種,最脆弱的部分就是門。
突然間,從王立秋與錢家離開的方向傳來幾聲響亮的槍聲。陳瀚面色一沉,果然見外圍的感染者已經開始轉換方向。自從突出密集區之後,他們就已經不用槍了,除了剩下的子彈屈指可數之外,最主要的是有害無益。
回頭了看一眼顧正然。也是,無論從是對自己這個隊長不棄的方面,還是從對任務的執行方面,他們都有将感染者吸引走的理由,但這不是他想要的。環視了一下,拎起牆邊的一張凳子往門上砸了過去,接連幾下,聲如響雷。
顧正然正靠在牆邊低頭想着什麽,被這突然切近的巨響驚了一下。擡頭看向這位陳隊長,神情更是複雜了一些。
門外的感染者被刺激得更加狂暴,眼看大門就要抵擋不住了,陳瀚轉身拉起顧正然向樓上跑去。
這幢民居是二層小樓,這是藏身的最基本要求條件,因為樓梯這個關口對于阻礙非常有效。陳瀚還在想樓上會不會有合适堵樓梯口的東西,結果一轉過平臺,就看見出口有一道門。沒有比這更好的了,而且樓梯只有一米寬!在治世也習慣高牆厚門、擅于防盜阻賊、精于面積計算的國人果然是最有憂患意識與生存條件的。
樓梯口對面一米多遠是牆,左轉之後才是房間,陳瀚将門關上,再用家具将門與牆之間塞滿。樓下的大門已經在他們剛進樓梯時便被破壞,現在估計已經滿屋子都是感染者。在搬東西堵樓梯門時就傳來拍門聲,但除了将附近的感染者吸引住不離開,一時還真不太有威脅。只是在有明确目标的情況下,感染者是不會輕易散去的。
陳瀚找了把椅子坐下來,一環視,突然發現顧正然不在旁邊。遲疑了一下,随之釋然,閉上眼開始休息。
從顧正然第一次逃離就知道,就算沒有工具,這小三米的樓層也難不住顧某人。但憑他現在的狀态,事實上也留不下此人,所以走了,便走了吧。
休息了一會,陳瀚感覺了一下左腿的情況。如果說之前只是骨傷錯位,現在八成已經錯得離譜了,藥效也已經在漸退,只要他不是超人,接下來除了單腳跳,便真的是寸步難移。
現在隊員們要來接應他很難,要他自己去目的地彙合更難,能活下去的可能一是外面的感染者放棄這裏,二是屋裏有足夠的物資,可以宅在這裏将傷養着。想想,他自己不由自主的都笑了,真是一個笑話大全的好段子。
突然旁邊傳來聲響,擡目一看,只見是顧正然,于是将握住軍刺的手松了開。也是,現在周圍可以算是無立錐之地了,跳下去,必然會砸在那些東西身上。
顧正然拉過一把椅子也坐了下來,“這裏什麽吃的都沒有。”
陳瀚半閉着眼不很意外的應了一聲。越接近這類感染者群聚的區域,物資情況越是呈兩極化,一是成堆的東西——原主人突然死亡或異變導致的;二是一粒米都找不到——因為被人還多時搶光或原先躲在這的人吃得一幹二淨。他進屋後憑經驗就感覺應該是後者。
看他這淡定的模樣,顧正然道:“既然你找死,為什麽不讓我跟你的隊員走?”
“雖然我多半會死,但你未必就不能活。原因你清楚。”
顧正然停了停,倒也不回避,追問道:“你什麽時候、怎麽知道的?”
“從511基地出來之後,推測的。”
“為什麽不想讓你的隊員知道這事?”
陳瀚垂目不語,研究着他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雖然不清楚隊員中有沒有人像自己之前一樣對此已經有所猜測,但他确實不想顧正然的這一點被其它人再次發現與證實。
顧正然注視着這個隊長。這種人不想說的事,他還真就只有自己想。在開始往橋上跑的時候拽着他還能理解,防止他掉隊吧。在橋上時還要拽着就不懂了,而且到了橋下,從身體狀況來看,就任務角度來說,無論是讓誰帶着他,也不應該再親自動手。
剛才他離開了一會,這人根本沒在意。在知道他是免疫體質下,這個不在意一點也不正常。現在看這情形他是真不在乎自己走不走,所以之前那麽緊拽不放的原因只可能一是不想讓自己在其它成員面前脫身,二是不想讓其它成員發現自己的異常。
這人一直與他認識的某些人一樣是軍人模範的樣子,雖然在有些時候來看線條沒有那麽硬。但今天的一些事情,确實很在意料之外。從種種情況來看,這個一隊之長是要放棄任務了?原因呢?
因為覺得已經無法完成,所以放棄?可雖然情況很糟糕,但還不至于這麽絕望,至少沒親見全軍覆沒,怎知沒有回天之力?況且他還以近乎瘋狂的行為在盡力讓他的隊員活下去,這是怎樣一種積極的态度!
尊重個人意志?這個東西在軍人這個團體裏,真的是太微弱了。有私人原因?可是他們之前完全不認識、不熟悉、無交情。至今了解的唯一交彙點,只有一個人。
顧正然開口道:“若聯系上了基地,如果我哥還在,你覺得他會說什麽?”
“你哥?”陳瀚頓了一下,突然聲調一沉,穩定而嚴厲道:“你叫陳瀚,不叫寒碜,別給我死在外面丢人。”
顧正然……
他只是想知道在此人心目中趙正旭對這個任務會有的态度……
陳瀚哈哈一笑,打算再說兩句關于趙正旭的話,想了想,最後還是算了。親兄弟之間,應該比他更能相互了解,如果不了解,那現在也已經不用再了解。其實人都不是機器,趙教官也不是一點人情都不講。
在災情預警及秘密召集軍屬時,他正因傷就醫。像他這種已經定下來會因傷退伍的人,在這個時期便處于有點尴尬的狀況。軍方的這個措施很明顯是為了穩定武裝力量,如果他因傷情恢複等原因無法再參與作戰、執行任務的話,那不管曾經為國為民為統治者做了什麽,都可以在這個選擇時期被界線在外。
今日家人能在承京中心基地過着現世最安定的生活,可能算是趙正旭屈指可數的一次‘以權謀私’,所以他出院就帶隊出基地了,即便此人可能并不是希望他為此而舍身忘死。
這也許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之一,女性大多希望自己是所在意之人唯一的柔軟處,但男人卻希望自己能成為對方身上最亮眼的閃光點。
雖然是同一個系統的人員,但卻只在災後一個月左右時偶然一遇,而且還很是匆匆。都忙得不可開交,職分也高低不同,無法了解其平時的動向,再一次聽到相關的消息時,便是訃告了。
他真沒想要死在外面丢人的,即便趙教官把這個人已經先丢了。只是人的努力總歸是有所極限,像他這樣長處于一線的人,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對于顧正然,這人若不想跑,那不如與自己在這裏。有他的特殊體質在,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還會大一些。這人若想跑,在現在的環境裏是誰也攔不住的,所以也沒想過要讓其它隊員帶此人走。
生命與使命同在,如果他有能力完全任務,他會将此人帶回去。但如果他不能,那他希望這人能随心的活着,或死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