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所謂河陽定鼎地,居中原而應四方,說的便是洛陽。洛陽乃天下交通要沖,軍事要塞,不僅形勢險要,更風光绮麗,土壤肥沃,氣候适中,漕運便利,自古以來先後有八朝建都于此。

後楊廣又以洛陽為中心開鑿大運河,把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連接起來,洛陽更成天下交通商業的中心樞紐,其氣象只看碼頭停泊的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便可知道。

安餘下船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零星小雪,如霜如霧,落在地上後片刻間便被地溫化去,接在掌心時亦瞬息就無影無蹤,只留下一點濕意一點寒意。

安餘收拾起少有的童心,搓了搓手,将帽兜壓的更低些,慢慢向洛陽城走去。

不消說,他身上的雪白大氅和包裹裏衣衫金銀,一半是石之軒留給他的,另一半則是侯希白的饋贈。他知道自己這個便宜師兄随便一幅畫就價值千金,便也不同他客氣,痛快收了,倒是讓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勸他暫時不要穿紅衣的侯希白小小失落了一把。

天寒地凍,像他一樣将自己裹在鬥篷中的人不少,是以并不引人注目,但走着走着,卻發現路上行人漸漸稀疏,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幾個大漢,随在他左右慢慢前行,不着痕跡的将他和旁人分割開來,路上行人看見這一幕,無不加快了步伐離開。

安餘淡淡掃了他們一眼,渾不在意的繼續前行,他此刻不太想殺人,但是若有人執意找死,那他也只得成全了。

那些大漢倒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卻也不靠近,只左右不近不遠的跟着,安餘便也懶得主動去找他們麻煩。

又走了半刻鐘,路上行人越來越少,一路二十多人從對面快步而來,為首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大漢,高大威武,衣冠華麗,氣勢十足。

安餘只看他們的表情便知道是找自己的麻煩來了,索性住了腳,就在那裏等着。

大漢臉上露出異色,但是步伐未緩,快步沖到他身前,喝道:“好小賊,總算找到你了!”先前綴着他的幾人也迅速圍攏過來,将他夾在中間。

安餘不語,只聽那大漢繼續大聲喝道:“偷了大爺的錢,還敢大搖大擺的回洛陽來,你當大爺是吃素的不成!”

安餘啞然失笑,終于明白自己遇上的是什麽麻煩了。所謂財不露白,這一身狐裘實在太紮眼了些,偏偏自己看起來年紀小又單薄,且孤身一人,自然被人當了肥羊來宰。

若換了太平日子,這些人還要顧慮對方的背景,只敢撿無權無勢的來欺壓,可是在這亂世,多的是家破人亡的豪門貴胄,這般獨身在外的少年,想來便是富貴也是有限的。

見安餘不聲不響,那人只當他怕了,冷哼道:“大爺今兒心情好,只要你将偷的大爺的東西還了,大爺便放你這小賊一馬,否則……哼!哼哼!”

安餘掀開帽兜,淡淡道:“你丢了什麽?”

一張絕美的臉露了出來,頓時四周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為止一頓。

零星的雪花飄飄灑灑,氣質純淨如水的少年一身雪白的狐裘,默然靜立,仿佛和漫天雪花溶為一體,美的難描難畫。

“咳,咳咳!”那大漢第一個清醒過來,幹咳幾聲驚醒其他人,道:“傻站着幹什麽,還不把這小賊拿下,扭送官府?”

安餘冷笑,人心不足蛇吞象,方才還只要錢,現在連人都想搶了。再不願多廢話一句,舉步向前行去。

那大漢站在安餘正前方,見那白衣少年不緊不慢的行來,仿佛将他當做空氣一般,眉宇間寧靜依舊,只是輕輕抿起的唇顯出淡淡的不耐,不知怎的,心中便是一寒,不自覺的便退開了兩步。

他手下的喽啰對這少年原本就有無從下手的感覺,這會兒見頭兒都退了,自然更無人上前,等那大漢回過神來的時候,安餘已經走出了一截子,頓時大感丢臉,喝道:“還楞着幹什麽?還不給我上!”

說罷身先士卒撲了上去,扣向少年的右肩,不知怎的眼前一花,整個人便撲跌出去。

他初時還以為是自己用錯了力道的緣故,等到他發現自己飛的遠比想象中的更高更遠,并且後頸一緊,就被人小雞仔一般拎在半空中時,才知道自己錯了。

可憐他被人提到半空,渾身酸麻,小指頭都動不了一下,連自己被什麽人制住都不知道,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手下一聲呼喊,跑的無影無蹤,而白衣少年卻擡頭望向他的方向,淡淡道:“原來是辟塵師叔,師叔好靈通的消息,我方下船,師叔就找上了門來。”

避塵足足比安餘高了兩個頭不止,又高又瘦,相貌高古清奇,肌膚晶瑩白皙,一身道裝,背挂一把式樣高古的檀木劍,怎麽看都是德高望重、不履凡塵的隐士高人,誰也想不到他是魔門數一數二的高手,三十年前曾橫行北方,無惡不作,在邪派八大高手中排名第六。

辟塵聲音柔和,緩聲道:“你師尊的确傳話讓各處留意你的消息,但是我派人守在渡口,卻是為了堵寇仲和徐子陵那兩個小子,不想卻意外發現了你的行蹤。”

緩了緩,又道:“寇仲在軍事上确有過人之能,只看李密、宇文化及、杜伏威、沈法興等人誰不是一方豪雄,卻都先後栽在他手上,便可知他的厲害。現在洛陽形勢險峻,王世充也不得不借助寇仲的軍事才能,是以他們在洛陽安全無虞,且洛陽交通便利,他們若要潛入關中,便該會來洛陽尋找機會。”

說話期間,安餘腳步未停,已經走到辟塵身側。辟塵左手提着那漢子,安餘便自然而然從他右側經過,擦身而過時,辟塵亦同時轉身,變得和他并肩同行。

若是此刻有人在場,便會發現這兩人分明一人前行,一人轉身,但是步伐節拍卻極其和諧統一,仿佛演練過無數次一般。

安餘見狀心中冷哼一聲,一面不緊不慢的走着,一面不滿的瞥了眼因為辟塵轉身,位置變成在兩人之間的大漢,道:“師叔難道要拎着這東西,一路走到洛陽城去嗎?”

辟塵道:“此人開罪了小魚你,正要交給你處置呢。”

安餘随口道:“這種小喽啰怎配我來殺,師叔扔了就是。”

辟塵淡淡一笑,一揮手便将手裏的大漢扔了出去,那大漢一陣天旋地轉後,重重跌在地上,還不及為劫後餘生高興,一道劍氣削來,差點将他一刀兩斷,立即吓得動彈不得。

片刻後才敢小心翼翼的擡頭,只見一青一白,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兔起鹘落,忽隐忽現,漫天皆是劍影。他的眼力有限,完全不能捕捉到兩個人的動作,卻也知道這兩個人是他絕對招惹不起的,想也不想爬起來就跑。

還未能完全起身,便又慘叫一聲跌倒在地上,抱着腳踝大聲慘嚎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腳踝不知何時竟被人一劍刺穿,眼見是廢了。

似乎是被他的哀嚎聲驚動,打鬥的二人虛晃一招分開,飄然落地。

只見那白衣少年依然是一身一塵不染的白衣,長劍歸鞘後收入腰間,被狐裘遮掩,和方才初見時沒什麽不同,而對面那青袍道士卻身上卻有數道劍痕,尤其是右腿外側那一劍,深可見骨,看的人心驚肉跳。

辟塵臉色鐵青,再擺不出世外高人的款兒,面色鐵青道:“不愧是宗主親傳弟子,一身武藝果然不凡,卻不知道師叔哪裏得罪了你,竟然突下殺手!”

安餘輕描淡寫道:“不為什麽,不過是見師叔防我防的這般緊,忍不住就想戳一劍試試……不想竟真戳到了,實在抱歉的很。”

辟塵冷哼道:“天下誰不知道你安餘動辄殺人,和你走在一起少一點小心都不行,我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安餘淡淡道:“若是我果真要殺師叔,師叔你現在還能好生生站在這裏?”

辟塵現在這幅模樣,還說他好生生站在這裏,委實有點諷刺的意思,辟塵神色瞬息萬變,終于沒敢繼續開口發難。

他在陰癸派地位極高,早就被知會了成都之事,知道連尤鳥倦和邊不負都死在這少年手上,心中頗為不忿,偏偏祝玉妍直到此刻仍未下令擒殺,是以聽到安餘來洛陽的消息,忍不住立刻親身趕了過來,想給他一個下馬威。

他知道這少年談笑間便會殺人,是以十分小心,尤其是安餘靠近及他轉身之際,更是戒備十足,并一直尋找出手的機會。

直到安餘讓他将手中大漢扔掉,他才找到了滿意的時機。他和安餘身量相差極大,是以擲出大漢時,并不平抛出去,而是斜向上抛出,用以阻擋安餘的視線并轉移他的注意力,等到大漢從兩人之間移出的一刻,便是他出手的一刻。

誰想安餘狡猾之極,竟搶在他動手的前一刻,正是他蓄勢最足,卻也是戒備唯一松懈的一刻,一劍無聲無息穿透大漢的腳踝,直削他雙腿,他若是還敢強行出手,那一雙腿便要易主了。事實上他全力後撤,也還是受了重傷,更被追擊而來的安餘在身上劃了好幾劍才罷休。

若不是安餘放他一馬,他此刻也不能活生生站在這裏,既然安餘對他沒有殺意,那就更沒有理由傷他了,可見安餘突然對他出手,九成九是因為發現了他的意圖,才先下手為強。

正是明白這點,辟塵才不敢再開口質問,否則若真惹起這小子的殺性,他一條老命就葬送在這裏了——安餘連邊不負都說殺就殺,何況是他?

冷聲道:“安師侄好霸氣,果然是一代新人勝舊人……順道告訴安師侄一個好消息,令師正在洛陽城中等你,若是知道安師侄這般出息,想必也欣慰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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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cp:邪王是文裏很重要的角色,但是cp還是子陵啦

關于更新:目前保持隔日更

關于書名:名字改成【大唐】婠婠小師弟了,名字短一點,才不會被誤會是百合啊!⊙﹏⊙b汗……小魚兒找媽媽什麽的,退散退散!人家是很正統的小說,不是幼兒科普讀物啦!

最後:我又改成魔門小師弟了,謝謝發燒子大大的書名,那個,評論怎麽都回複不上,所以只好這裏說謝謝了,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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