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安餘聞言一滞,心中頓時百味交加,差點管不住自己的腳轉身逃跑。不僅因為他此刻遠不是祝玉妍的對手,更因為心中對祝玉妍恩怨相交的特殊感情,讓他乍然間有點不願去面對那人。

他此刻神思不屬,若是辟塵下手偷襲的話,定能狠狠給他一個教訓,可惜辟塵已經被安餘挫了銳氣,又知道面前這小子狡猾之極,竟不敢再出手,冷哼一聲,帶着一身傷痕,飛掠而去。

安餘回過神來,目光落在拖着一只殘腿還妄想逃跑的大漢身上,那大漢一見安餘注意到他,頓時渾身冰涼,連聲道:“都是小人有眼無珠,大爺大人大量,饒了小人一命……”

安餘看了他一會,道:“我想要進城,卻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在城中……你有沒有法子?”

他在‘任何人’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那大漢在碼頭橫行數年,自然不是蠢人,知道自己只要搖頭,便會被當成‘任何人’中的一個給宰掉,是以連連點頭:“在這碼頭和城門,大人再找不到比小人更本事的人,想要悄悄進城最容易不過……小人在洛陽城裏有幾處秘密落腳的地方,絕不會被人發現。”

“我還想順道找兩個人……”

大漢再次連連點頭,急切道:“小人旁的本事沒有,消息是極靈通的,只要他們的确在洛陽,沒有小人找不到的。”

安餘點頭,冷然道:“很好,你很聰明,知道怎樣保住一條小命,但是你最好不要自作聰明的打其他的什麽主意,要尋我的那些人便是尋到我,也未必能把我怎麽樣,但是你們,不需我動手,也會被斬盡殺絕。”

大漢大喜,慌忙搖頭道:“小人不敢,絕對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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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小舟順着通濟渠緩緩前行,劃船的是個腿腳有些不便的中年漢子,一身半舊的粗布棉襖,正是在這渠中讨生活的人最常見的打扮,船艙中,一個白衣少年正低着頭煮茶,看不清容貌。

那漢子将小船停靠在小碼頭,這碼頭建在一個小院的後門,漢子低聲道:“就是這裏了,大爺您……”

話未說完,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黃金扔進他懷裏,安餘跳上岸去,背對着他微一揮手,漢子如蒙大赦,一撐竹篙,小舟如飛而去。

這幾日下了幾場雪,地上已經鋪了不薄的一層,安餘站在雪地裏,不知怎的有些情怯起來,在外面傻站了好一陣,才懂得上前敲門。

門一打開,便看見寇仲大大的笑臉,看見他後先是一愣,繼而狂喜道:“小魚兒,居然是你!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小陵!小陵!你看誰來了?”

安餘心中少少的不安頓時不翼而飛,任他擁住肩,一同進屋,徐子陵聽到聲音搶出門外,看見安餘後猛地頓住腳步,一時無語。

寇仲放開安餘,呵呵笑道:“小陵這下可放心了吧,你看,連頭發都沒少一根!小魚兒你不知道,這些日子小陵擔心你擔心的覺都沒睡踏實過呢!”

徐子陵沒好氣道:“這些日子我們給人攆的跟野狗似的到處跑,仲少你難道有睡過一個踏實覺嗎?”

寇仲牛皮被戳破,也不尴尬,笑着引人進門。

廳裏擺着一桌酒席,上有五副杯盞,卻一個人都不見,寇仲道:“我再去尋一副碗筷來。”快步離開。

徐子陵引安餘坐下,解釋道:“方才有兩個熟人過來敘舊,他們是王世充手下的大将,不方便給人看見,是以聽到有人來,可汗便送他們出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最近和突利可汗走在一起的消息不算什麽秘密,安餘點頭道:“我省的,徐大哥不用給我解釋的。”

徐子陵笑笑,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和安餘說這些,只是下意識不想瞞着他,看着那張月餘不見的小臉,恍如隔世,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低嘆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就瘦成了這個樣子……”有些話終于還是問不出口。

他還記得在成都匆匆一見時,這個孩子煞氣沖天,含笑殺人,一身殺氣攝人心魄。此刻雖将一身煞氣收斂,又顯出幾分單純稚氣來,但初見時的嬌氣傲氣,卻蕩然無存,讓人沒來由的心疼。

安餘低頭,撇過臉去,不想讓徐子陵看見他紅了的眼眶,徐子陵摟摟他的肩膀,卻不知該說什麽好,安慰人的話,他是拍馬也比不上寇仲的。

寇仲進門,利索的将碗筷擺好,道:“今天這頓飯可是我和陵少親自張羅的,你嘗嘗,比你慣吃的大廚的手藝如何?唔,你不喝酒,我們以茶代酒。”

安餘倒是真餓了,毫不客氣,拈起筷子便吃,這舉動倒是讓寇仲終于找到了一些初見時的影子,殷勤給他布菜。

徐子陵知道安餘的口味,也夾了幾筷給他,口中卻道:“別吃太多。”

寇仲一噎,道:“我這兄弟向來不會說話,小魚兒你別介意,盡管吃,不夠我和小陵再去給你弄……”

徐子陵無奈聳肩,卻見埋頭痛吃的安餘忽然擡起頭來,對他抿嘴一笑,大大的眼眨了兩下,顯出幾分天真幾分頑皮來,長長的睫毛撲閃,清澈的眼波流轉,模樣可人之極,不由呆愣住,卻又從心裏生出微微的甜蜜來……這是他和小魚兒之間連寇仲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忽然不知怎地,又想起那件被他偷偷藏起的紅衣,俊臉有些微紅了起來。

安餘吃慣了徐子陵煮的東西,只一口便知道是誰的手藝,便撿着徐子陵做的狠吃,寇仲見狀,不由有些酸溜溜道:“你和子陵倒是合得來,連口味都是一樣的……”

此刻門被突然推開,一個高大軒昂的俊美青年走了進來,看見伏案大嚼的安餘微微一愣,寇仲道:“這是突利可汗……可汗,這是安餘,我們之前還曾提到過的。”

安餘之前默默無聞,但是成都一事,讓他名噪天下,可謂近來最出風頭的人,突利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號,但是卻完全和面前這個美貌幹淨的少年聯系不起來。

安餘擡頭,對突利冷淡的點了點頭,轉目看了徐子陵一眼,道:“我吃好了。”

徐子陵很清晰的從他眼神裏讀到‘我乖乖是聽你的話,才只吃這麽多的’的意味來,不由啞然失笑。

寇仲一拍安餘的肩頭,對突利道:“這死小孩就是這副拽樣子,我們剛見面的時候,頭仰的跟個小公雞似的……哦喲!”

抱着腳痛呼:“小魚兒!你、你下手也太狠了……”

江湖上關于安餘的傳言中,對他的武功倒是沒提到多少,無非是能夠壓着傷後的尤鳥倦打,傳的最神的便是他的刺殺襲擊之術,此刻寇仲也終于嘗到了苦頭。同時心中駭然,他和徐子陵練的長生訣乃是道家至寶,靈覺驚人,最是不怕人偷襲,可是今天卻紮紮實實的挨了安餘一腳,心中對魔門奇功又多了幾分警惕。

安餘白了他一眼,不屑道:“怎麽,被小公雞踩一腳就疼成這個樣子?”

寇仲悻悻然道:“這不過是我表示親熱的方式,要那麽認真嗎?”

安餘慢條斯理道:“這也是我表示親熱的方式,你要那麽認真嗎?”

寇仲躲到徐子陵另一側去,道:“算我怕了你了……哦,對了,照說你和陰癸派翻了臉,為何消息還這麽靈通,我們才來不久,竟就被你找上了門來。”

安餘油然道:“怎麽你們有隐藏行蹤嗎?我随随便便找了個小混混打聽,便知道你們在哪裏,可見你們的住處就算沒有到街知巷聞的地步,也只需稍微留心便會知道……你們的行蹤定是有人着意洩露了出去。”

徐子陵三人對望一眼,臉上都顯出凝重之色來。

安餘道:“你們這院子不會是王世充安排給你們的吧?”

徐子陵訝然道:“照說小魚兒你來洛陽應該不久,怎麽好像什麽事都瞞不過你似的?”

安餘搖頭道:“我來了有幾天,知道的事卻不算多……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我來這裏其中一個目的,便是提醒你們,要小心王世充。”

寇仲殷勤的替他斟茶,道:“小魚兒有什麽內部消息要便宜我們?”

安餘冷哼道:“你知道我和師尊鬧翻,哪裏還有什麽內部消息?只不過我入城的時候,見到了辟塵師叔,聽他說起你們的事。他說王世充要借助寇大哥的軍事長才,所以你們在洛陽城中安全無虞。但是另一方面卻又專門派了人在碼頭城門盯梢,另外,我師尊和師姐也都在洛陽……”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聰明絕頂的人物,聞玄音而知雅意,寇仲拍腿道:“今趟糟了!王世充肯定和陰癸派勾搭上了!”

見突利還一臉懵懂,解釋道:“陰癸派知道我們的憑恃,還敢在洛陽城中擺足車馬對付我們,可見他們必然已有對策!那榮鳳祥就是辟塵的另一個身份,有他在中間穿針引線,想要勾搭上王世充再容易不過……”

突利道:“可是就算陰癸派實力不凡,到底也只是江湖門派,她們拿什麽來打動王世充?”

徐子陵道:“可汗有所不知,襄陽城的錢獨關就是陰癸派的人,顯然對于王世充來說,襄陽比寇仲的少帥軍要重要的多……”

搖頭嘆道:“這叫有所求必有所失,你要助人家去守洛陽,人家不但不領情,還要把你出賣!不過在明天可汗出發之前他們應該不會動手,我們必須在此之前離開洛陽。”

寇仲點頭,對安餘道:“今趟多虧了小魚兒來報信,不然我們給人甕中捉鼈還要做個枉死鬼。”

安餘搖頭道:“我來也是因為私心,師尊不僅要找你們的麻煩,也在找我,我雖然很想見她一面,問一些事情,但并不代表我會将自己陷于這種連逃跑都沒有機會的處境,白白給她抓回去打屁股。”

三人當然知道他被抓回去肯定不止打屁股那麽簡單,但是還是忍不住搖頭失笑,寇仲道:“但是你來找我們又有什麽用,我們可沒本事在你師傅面前保住你的小屁股……瞪我做什麽,是你先說屁股屁股的……”

徐子陵亦瞪了他一眼,斥道:“寇仲你閉嘴!小魚你說。”

安餘這才冷哼一聲,惡狠狠的目光收回,繼續道:“現在本門在洛陽的厲害人物,只有師傅、師姐和辟塵師叔三個,其他人不足為慮。我進城的時候,又不小心戳了辟塵師叔一劍,沒有十天半個月他休想站起來走路……寇仲你這是什麽表情!”

寇仲幹咳一聲,掩飾臉上的怪異表情,道:“我只是有點可惜,你為什麽不‘一不小心’戳死了他……”

安餘撇嘴冷哼道:“你當我不想嗎?這頭我一劍戳死他,那頭師傅就來一指頭戳死我……我說了三個月才……算了,不說這個!”

突利忽然開口道:“方才仲少說榮鳳祥就是辟塵,小魚又說辟塵被他打傷,但是據我所知,榮鳳祥今天在曼清院大擺壽宴……這又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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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不要拿電視劇裏面的徐子陵和書上的相提并論啊,簡直就不是一個檔次的,我連吐槽的欲望都沒有,不過演員長得很帥是沒錯。

接下來我來客串一下考據黨:

以岳山的年齡為軸心:

先是石之軒:岳山四十多年前和祝玉妍生下一女,就是單婉晶她娘,東溟夫人,而在岳山和祝玉妍生兒育女之前,祝玉妍先曾和石之軒一度春宵(因為石之軒說了,祝玉妍的第一次是給了他的),也就是說,祝玉妍和石之軒,起碼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所以說,石之軒的年紀絕對超過了六十!

然後是碧秀心:岳山四十年前被天刀宋缺所傷,來到幽林小谷來見碧秀心最後一面,然後碧秀心卻救回他一命,一直在幽林小谷附近隐居,直到五年期去世。碧秀心四十年前就能讓岳山趕回見她最後一面,并且還能救他一命,那個時候碧秀心不可能是流鼻涕的小孩吧?由此可見,如果碧秀心活到現在,就算不到六十,也差不多了!然而書上說,真正的岳山比碧秀心先去世,也就是說,碧秀心其實死了沒多久,起碼也是五十多歲死的。

至于他們為什麽這麽晚才生小孩,這就不是我能考據的出來了。不過石之軒錄制不死印卷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然後安隆說石青璇知人事以來,只在十歲的時候見過石之軒一臉,而師妃暄說石之軒是在寫下不死印卷以後消失不見的,所以我猜想在石青璇三四歲之前,石之軒就已經對碧秀心下手了,也就是寫下了不死印卷。書上說,碧秀心就是因為看了不死印卷,導致壽元縮減,才早死的,并不是直接就看了那玩意馬上一命嗚呼,看完以後起碼又活了十幾年。

最後引用石青璇的一句話:“師妃暄就像當年我的娘,愈是不食人間煙火,高不可攀,愈令那些自命不凡之輩趨之若骛,以能得到她的青睐為至高榮耀。”這句話真是經典啊,深得我心!慈航靜齋的女人就是這副德性!當然,裏面的男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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