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個時辰之後,楊虛彥面沉如水的坐上馬車,他剛一返回住處,便收到李元吉見面的通知,包紮好傷口,又在秘密會見點被李元吉盤問了許久,幸好他早有準備,才勉強搪塞進去,想到明天還要去給那個嚣張狂妄的小子賠禮道歉,心中一陣郁悶。

現在,知道他身份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太子和齊王也就罷了,李淵和李世民都對魔門極為排斥,看來還在讓淑妮再下點功夫才行,有些事,已經不能再拖了。

他向來自命不凡,便是寇仲徐子陵之類的也未曾放在眼裏,但是今天那個少年的劍,卻讓他心有餘悸……這個人,決不能留!

馬車晃動了一下,正是要開始前進的訊息,車廂再次晃動了一下,慢慢移動了起來,楊虛彥閉上眼,靠上椅背,他又傷又累,到了現在繃緊的神經才能稍稍放松一些。

忽然,一種莫名的涼意和危機感傳來,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楊虛彥反應奇快,狂吼一聲,整個人瘋狂撞破車廂,撲了出去,落在地上一個翻滾爬起來,向前亡命撲去。

他身後的雪地上,留下大灘的血跡。

“都已經吃過一次虧了,居然還學不聰明。”沾血的長劍從車廂後壁抽出,破空聲從身邊掠過,一個黑色人影在他身前落下,緩緩道:“總是刺殺別人的人,被人刺殺的感覺如何?”

楊虛彥咬牙道:“安餘!”

“是我,”安餘扯下面巾,看着楊虛彥難以置信的猙獰面容,淡淡道:“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會傻乎乎等着你來賠禮道歉吧?都跟你說了不會善罷甘休修了,居然還不知道提高警惕。誰不知道我安餘最是睚眦必報,有膽子刺我一劍,便該有本事承擔後果。”

鮮血順着楊虛彥雙腳流下,染紅了地上的白雪,他方才雖然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了內髒要穴,但是右肋貫通的傷口讓他血流如柱,體力和鮮血一起流失。

安餘現在仍然不出手,自然不是為了在敵人臨死前炫耀一番這樣可笑的理由,而是不想在他臨死一擊上付出龐大代價,正等他自己變的更加虛弱。

可笑楊虛彥明明知道這一點,仍然沒有主動上前求死的鬥志,張口又是一聲長嘯。

安餘愣了愣:“又來這一手,要不要這麽賴皮?你好歹是天下第一殺手,動不動打不過就喊救命算什麽回事?”

一劍掃出。

楊虛彥一聲不吭,橫劍防守。

兩人不約而同的改變了劍法。

安餘一掃之前的靈動飄逸,變化莫測,每一劍都變得重若千斤,逼迫對方硬拼。

楊虛彥亦不在詭異狠辣,将卸字訣運用到了極致,力求拖延時間,賭李元吉還未從另一個出口離去。

楊虛彥的劍法比安餘差不了多少,這般全力拖延之下,安餘也一時殺他不得,但是每次雙劍交擊,楊虛彥傷口必會湧出更多鮮血,甚至嘴角也開始溢血。

“住手!安兄手下留情!”李元吉的聲音飛快接近。

安餘冷哼一聲,劍上力道更添了三分,劍氣呼嘯,似乎一心要将眼前的人劈成兩半。

楊虛彥一聲不吭,咬牙苦撐。

“當!”安餘兇猛的一劍劈在李元吉的槍杆上,李元吉乘機上前,将楊虛彥擋在身後:“安兄!”

安餘眼睜睜看着楊虛彥撐着劍站起來,踉踉跄跄的沖過拐角去,冷哼一聲,長劍回鞘。

李元吉苦笑道:“安兄,這又是何必?”

安餘淡淡道:“他既有膽子刺殺我,我自然要有學有樣報複回去,能躲開是我的本事,躲不開是他活該。”

李元吉向楊虛彥消失的巷子看了一眼,道:“看在我的面子,此事到此為止可好?”

安餘無可無不可道:“若他不再來惹我,我便不去找他的麻煩。”

李元吉道:“這個我可擔保……我的馬車在後面,我送你回府。”

安餘心知他擔心自己繼續追殺楊虛彥,也不點破,随他一同舉步。

剛走出丈餘,身後一聲慘叫傳來。

安餘和李元吉對望一眼,同時向巷內沖去。

只見一道人影從對面樓頂一閃而逝,安餘遲疑了一下,沒去追趕。

李元吉看着楊虛彥的屍體,面色鐵青,道:“什麽人幹的?”

安餘聳聳肩,道:“我怎麽會知道?”

見李元吉面色不渝,不悅道:“殿下不會以為那是我的同夥吧?若真是話,怎會現在才出手?何況,殺他我需要找幫手麽?”

李元吉嘆了口氣,道:“我找人來給他收屍,我們回吧。”

他真不知道留下此人到底是對是錯了,先傷可達志,又殺楊虛彥,楊公寶庫還不見影子,便開始損兵折将。這少年看起來清雅閑适,但骨子裏便是一個殺星。

可達志也就罷了,這楊虛彥可是他手下的第一高手,居然就這麽……越想臉色越是難看。

安餘淡淡道:“我還想再逛逛,殿下請便。”

楊虛彥已死,李元吉也沒好什麽顧慮了,他心情不快,客氣話也懶得說一句,點點頭自顧自去了。

安餘目送他的馬車離去,負着手,在大街上慢慢溜達。

此刻已是深夜,雖然此處是通衢大道,仍舊沒有幾個人。

走到無人處時,便看見有人在對面小巷中對他招手,忙快步走了進去,那人開懷一笑,欣然道:“小魚果然認出我來哩!随我來。”

安餘嗯了一聲,跟在他身後一連穿過數條街,來到一處民居,那人熟門熟路的點上燈,燈光下,露出一張潇灑俊逸的笑臉,道:“歡迎來到我的蝸居。”

安餘道:“東西到手了?”

侯希白顯然心情極佳,點頭道:“那東西一直被他随身攜帶,怎會不到手?今次是沾了小魚你的光了。對了,小魚怎麽會這麽準确逮住他的行蹤,還讓他吃了這麽大的虧?若不是小魚你要了他大半條命去,今次我休想能成功刺殺到他。”

安餘将在長安的事大略說了些,又道:“我告訴齊王楊虛彥是石之軒的徒弟,算準了李元吉會來找他算賬,就跟在後面,果然見到了他……侯希白你來的也很巧啊。”

侯希白道:“你若是知道我已經追蹤了他一個多月就不會這麽想了。哈!今趟總算得償所願。小魚不如同我一起回巴蜀吧,現在完整的不死印卷到手,豈不是勝過那勞什子邪帝舍利百倍?長安現在局勢險惡,一觸即發,非是久留之地啊!”

安餘搖頭:“侯希白你自己走吧,我尚有別的事。”

侯希白道:“什麽事比提升自己的實力還重要?我可否幫的上忙?”

安餘搖頭不語。

侯希白見狀,也不再多話,将兩半不死印卷掏出來合在一處,道:“小魚快來,我們一人抄錄一份。唉,小魚最近可有閑暇,我無比想念之前我們一同探讨不死印法的時日呢!”

安餘接過他遞過來的紙筆,道:“等我閑了,去巴蜀找你吧,長安恐怕是不成的。”

侯希白唏噓一聲,別說安餘,便是他自己也不得閑,不過他來長安的最大目的已經達到,又能看見安餘,只感覺心滿意足,再無他求。

兩人運筆如飛,不過一炷香的時機便抄錄完畢,侯希白不舍他立時便走,想了想道:“小魚兒可是為邪帝舍利而來,你可知那兩個小子的下落?”

安餘不答反問道:“你知道?”

侯希白略有些猶豫,他不知道安餘和寇仲徐子陵的關系,一時不知該不該說出他們的下落。

安餘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果然知道,亦明白他的顧慮,道:“若你能聯系到他們,不妨把我的下落告訴他們,這幾天中午我會在聚褔樓用餐,若他們要找我可去那裏,又或者在附近留下暗記。”

侯希白欣然點頭。

******

安餘回到齊王府,将不死印法記熟後焚去,第二日起來研習了半日,自覺大有所獲,将近中午時便出門去聚褔樓。

等到了地方,才發現自己犯了大錯。

今日已經是大年三十,各處店鋪都已經關門,準備與家人團圓,聚褔樓自然也不例外。

看着門口的大鎖,安餘無奈搖頭,周圍也沒找到什麽暗記,便在附近慢慢溜達,希望他們和自己想的一樣,會來附近尋他。

順着通濟渠緩緩向上游行去,忽然心中一動,猛地擡頭,便看見一葉小舟從上游緩緩飄來,上面白衣修長的人影卓然而立,清澈銳利的雙目向他看來,臉上不見絲毫情緒。

安餘暗嘆一聲,一躍上船,道:“師傅別來無恙?”

石之軒目光在他臉上流連許久,才淡淡道:“安餘你可知道自己已成為魔門公敵?”

這尚是他們認識以來,石之軒首次連名帶姓的喚他。

安餘不答,拿起船沿的竹竿,笨拙的開始撐船,道:“師傅要到哪裏去,徒兒送你一程可好?”

見石之軒不答,便自顧自向上游劃去,一面道:“弟子出道以來,不過殺了兩個人罷了,何以便有資格成了所謂的公敵了呢?”

石之軒淡淡道:“先殺尤鳥倦,再誅邊不負,辟守玄和楊虛彥亦是先被你打成重傷,才被人所殺,小魚你出道不到半年,便有此戰果,何須妄自菲薄?”

安餘油然道:“師傅說笑了,魔門什麽時候也變得和名門正道一般,開始行俠仗義,斬妖除魔了?若說有心邪帝舍利便是公敵,現在身在長安的魔門中人,誰不是所謂公敵?”

天上不知何時又開始落雪,大朵大朵的雪花稀稀落落的飄着,有種漫不經心的味道。

石之軒負手看着落雪,許久以後才開口,緩緩道:“為師謀劃數年的大事,被人一朝破滅,偏偏壞我大事的人,卻是我另外兩個好徒兒,你說該如何是好?”

安餘此刻已将小舟劃過躍馬橋橋底,聞言放下竹篙,小舟便自行向下游原路飄回,道:“當初師傅明白告訴弟子,若想得到真傳,需取得完整的不死印卷,便該知道有昨日之事。難不成師傅還指望我和楊虛彥好說好散,讓他和和氣氣将不死印卷交給弟子不成?”

又訝然道:“為何師傅今日好似一直在找誅殺弟子的理由似的?難道師傅每趟殺人之前,必要先面對面說明對方取死之道嗎?”

石之軒唇角路出一絲冰冷的笑意,笑容慢慢擴大,目光卻冰冷如霜雪,緩緩道:“安餘你說的對,我實在不必說這麽多的……便讓為師看看,我的好弟子可有進益。”

一拳轟出。

狂猛無恃的勁力像一座大山般壓至。

安餘直到此刻,才終于确定,石之軒的确對他動了殺機,這一次更是專為殺他而來。

不同于慈悲為懷的道信智慧大師,不同于只想看清他實力的寧道奇,甚至不同于口中無情,卻處處留手的祝玉妍,這尚是首次有宗師級高手出手,要全力置他于死地。

偏偏那個人,幾乎知道他所有的底細。

他終于遇到了他出道以來,最大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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