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杜越新聽見葉希羽的回話直呼這邊城民風果真大膽,這光天化日之下調戲民女,這民女竟是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這總不能真帶她去喝兩杯吧,隊官還蹲在牆頭等着救美呢。

杜越新只得幹咳了兩聲,“既然小娘子如此熱情,這酒自是不必喝了,小人有些性急,不如我倆将就着就在此親熱一番。”杜越新說着又像葉希羽走近一步,想着如今自己說得夠明白了吧。

這葉希羽仍是站在那兒不曾退過半步,聽了杜越新的話仍是那副神情,“好啊。”若不是有陳均在身後逼迫,杜越新真想把扇子扔在地上用腳踩上幾腳,然後怪罪是這把扇子叫自己看起來不像個惡人。

“真看不出女夫子如此真性情啊。既然如此,你我兩廂情願的事也不許磨蹭了。”杜越新沖二狗子揮揮手,二狗子立馬站到巷子口,二狗子顯然還不曾反應過來,這老大何時喜歡上的女夫子,真不愧是自己老大,敢與隊官搶女人。

葉希羽聽了杜越新的話,心裏便回了句,這磨蹭的是你吧。杜越新舉步維艱地向葉希羽挪去,心裏都快流下淚來,這還救什麽美啊,誰來救救我啊!這女夫子是吃了什麽如此不對勁啊,這哪兒是一個正常民女的反應啊,難不成這女夫子私底下如此熱情,可她對隊官那态度哪兒像啊。

大概陳均也被葉希羽的反應弄得有些懵了,杜越新将葉希羽抵在牆上,臉已湊得很近,杜越新不敢看着葉希羽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只得盯着她的臉蛋,吹彈可破的皮膚果然不是自己這風吹日曬的人可以比的。

正在想着是坦白還是親下去的時候,陳均總算是出來了。幾腳便将杜越新踹飛,另一邊的二狗子立馬趕來,剛沖上去便被杜越新拉着逃了出去。

杜越新大概會覺得陳均那是跳出來救自己的。這戲文裏的英雄救美果真不是好演的。看來當初阿爹也實在是運氣好,碰見了矜持的阿娘。若是像女夫子這般,那是不需救的。

而陳均趕走杜越新後,也着實想不出該說些什麽,似乎之前想好的用不上,而葉希羽也只是道了聲謝,便先行離開了。陳均與杜越新原本料想的那以身相許的戲碼根本沒有要發生的意思。

陳均回到軍營的時候,杜越新已經緩過勁兒來了,她腦子倒是快,陳均剛坐下,她便計上心頭,“隊官,我又有一個好法子,若是這也不行,那便是真不行了。”陳均見她也是真心在幫自己,便示意她說下去。

“我想女夫子之所以如此冷淡,定然是覺得與你不夠相熟的緣故,所以我們要想辦法讓你能與她朝夕相處,讓她漸漸了解你,漸漸接受你。我想好了,你可以去與書院說,行兵打仗不能只靠武力,一個人的智慧配上武力才能有更強的殺傷力,書院定是同意你在那兒學習的。”

杜越新頓了頓,換上了一副壞笑,“既然都在書院了,這朝夕相處自然不是難事了,您說是吧,隊官。”杜越新說完很是識相地溜回自己的屋裏,陳均不喜人聒噪,自己已經吃過虧,自然得記得,說得差不多便可以了。

果然陳均第二日便去書院找那院長交涉,到了中午才回來。臉上春風得意,杜越新一看便知這事準是成了。自己真是聰明,這一舉,可總算讓自己解放了,這以後的日子,半日的自由定是有了。

她趕緊跑上前,笑嘻嘻地問着,“隊官,書院的事怎麽樣了?”

陳均顯然心情不錯,難得開口說了一通,“自是成了。我昨夜想了許久,你的話很有道理,軍中有許多弟兄大字不識幾個,更不論兵法了。我與書院商讨了一番,明日起,他便會派幾名夫子午後來軍營與我們授課。我自然提了葉夫子,書院也是同意的。”

杜越新看着陳均那燦爛的臉,笑也笑不出來,也只能跟着點頭說是,轉眼一想,這聽課總是比那訓練好受得多。雖說照着軍中情況,夫子說的自己少時便叫阿娘教過,便當自己溫習好了,若實在無聊,那倒頭一睡只要提防着隊官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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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待午後杜越新便想出了法子,又去與陳均商讨了一番,“隊官,您看我們有五十人,不如我們一人帶二十五人,分為兩個班,不然這一個夫子也教不過來,累着就不好了。更何況,人多了,你怎麽與夫子培養感情?”

不得不說杜越新那張嘴實在是會說,如今陳均在關于葉希羽的事兒上可謂是對她言聽計從。

第二日開課的時候,杜越新帶着二十五人跟着一個男夫子坐在一邊,陳均帶着二十五人坐在葉希羽身前。那男夫子便是那訓過夏淮青頗有些才氣的長袍秀才,姓羅,除了他的學生,大家都稱他羅秀才,算是恭敬,因為是個神童,現下對着這些目不識字的壯漢有些輕蔑。

只見他只顧着自己說課,絲毫不管那些坐着的士兵在做何事。而杜越新樂得如此,趴在那兒大睡。二狗子學得倒是認真,只不過沒撐多久,便失了興致,也學着杜越新蒙頭大睡。

課才上至一半,杜越新這邊便已是雷聲四起了。而陳均這邊的不禁望着隔壁那些,再望了望那羅秀才,也難怪他們提不起興致,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幸叫女夫子教課的。可有幾個沒多久卻是羨慕起隔壁的來。在這邊,陳均緊盯着,閉個眼都不行。

而面對他們站着的葉希羽也看了那邊兩眼,陳均跟着一側頭這才發現,怒氣沖沖地過去将那二十六人一個一個打醒。這邊裝模作樣聽了會兒,稍稍收斂些,擺出一副看書的模樣睡去。

到了黃昏時分,兩邊的課業都結束了,陳均趕緊站起想要送葉希羽回去,卻被羅秀才搶了先。而杜越新既然已得解放,自然不去管那麽多了。陳均只好自己琢磨着對策,若是每日都叫羅秀才來,那自己不就是為他做嫁衣了?

而那邊葉希羽剛跟着羅秀才離開,二狗子就一副感慨的模樣跟在杜越新身後,“大嫂還真是個香饽饽。”

杜越新聽了直覺奇怪,他家人不都死絕了麽,哪兒蹦出來的大嫂,不禁開口問道,“你哪兒來的大嫂?”二狗子很是理所當然的模樣,“葉夫子啊。”杜越新更覺得奇怪了,這葉希羽都成了親?那自己這不就是在拆人婚姻了?不對不對,二狗子要有大哥也已經死了,葉希羽最多是個寡婦。

杜越新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你大哥是誰?”二狗子卻是一副受驚的模樣,趕緊表忠心,“當然是您啦!”杜越新皺着眉一想,大概是二狗子被昨日那件事給誤導了。

原本想解釋一番,可又覺得這二狗子難免會覺得自己這是诳他的,以為自己是顧及陳均,萬一還跑去與陳均打一場,這都是不必要的。這二狗子就是個死腦筋。反正子虛烏有的事兒,過幾天他就忘了。

杜越新沒說話,二狗子只當他是默認了,心裏連忙将葉希羽與大嫂兒子緊緊地連在了一起,還不等杜越新表示,便對陳均與羅秀才産生了敵意,一晚上總是大嫂前大嫂後的,大概是想提醒杜越新該有所行動了。

杜越新卻是連忽略也忽略不了了,一晚上被這大嫂纏着,不耐煩極了,“你還有完沒完了,大嫂來大嫂去的。”二狗子還以為杜越新這是害羞了,還對着杜越新挑了挑眉,接着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杜越新見了懶得理他。

誰知第二日的課書院又做了另一番安排,卻是陳均一大早過去與書院商讨的結果。這還是分成兩個班,卻是按照原本識字與不識字來分,而不識字的那班不需羅秀才這般有才華的人,只肖派個老夫子來教教字兒便行。看着站在一旁的老夫子,杜越新心裏還暗道這隊官倒也能耍些心思。

只是可憐了杜越新,全軍皆知她是個識字的,自是與陳均一班,而二狗子為了與杜越新一起,硬是将只跟着杜越新學過幾個簡單的大字的事兒說成自己是識字的,還頗不服氣地寫了幾個字。杜越新自是願意他陪着,還幫着做僞證。

雖說葉希羽教的都是識字的,可這水平實在不怎麽樣,有許多都是跟二狗子似的,葉希羽要說也是從簡單的開始說。這杜越新坐在後頭也不敢睡了。這陳均就坐在前頭是其一,那英雄救美的戲碼過後,杜越新見着葉希羽還有些尴尬,要是睡着,葉希羽不免會走過來,還是安分點好。

葉希羽說的是杜甫的《春望》,這大戰結束也沒多久,那國破山河的景象還歷歷在目,士兵們聽得也挺熱血沸騰的,有幾個失了家人的都熱淚盈眶了。杜越新低着頭看着那些字,卻想到了五歲的時候,阿娘便教過自己這首詩,那時候阿爹還在為夏家跑貨,常年在外,阿娘總是站在門口的樹下等他。

那時候的自己很快便學會了這首詩,甚至不需阿娘怎麽說。可當後來阿爹去當了兵,才真正知道了那“家書抵萬金”的滋味。

原本自己還總是怨恨阿爹每次回來都是要考考自己的武藝,總是再教自己幾招,然後又匆匆走了,那時候自己總是問阿娘,自己一個女孩子,要學那武藝做什麽,自己也要與阿娘一般學那琴棋書畫。

那時候阿娘告訴自己,阿爹是怕自己在外被人欺了去,阿爹不在家,家中又只有自己一個女孩兒,若是有個兄弟,還有人護着。後來自己也當了兵,也總是這樣以為,以為阿爹想得早,叫自己在這邊疆能有自保的力氣。

當了兵以後離開了家,之後便一直呆在了邊城,等戰事結束了,才想到,阿爹那并不是想真的教自己什麽,阿爹只是想與自己多待些時間,而阿爹總以為自己身上只有那身武藝是能夠教與她的。所以少時,自己耍賴偷懶,阿爹也從不罰,還陪着自己出去玩。

杜越新收回思緒的時候,葉希羽已經将詩講解完了,正在念詩。那輕輕柔柔的聲音傳來,卻覺得能傳得很遠,叫聽的人覺得自己坐在一個山谷,她那遠處傳來的聲音也能鑽進心裏,然後紮根。

杜越新似乎之前從未發現這點,葉希羽說話時的聲音輕柔冷淡,沒有念詩時有這般空靈的感覺,大概是她的話不多吧。杜越新才聽了幾個字便不禁擡起頭望向她。

而葉希羽像是知曉般,也望了過來,嘴裏還在念着詩,那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微微眯了眯眼,對着杜越新一笑。

杜越新只覺得心中開了一朵花,一層一層地綻開,那花占滿了整顆心,然後一陣風吹過,花瓣顫了顫,仍舊是葉希羽念詩的聲音傳來,陽光照得花瓣變得透明,慢慢映出葉希羽的臉來。

葉希羽早就念完了詩,讓大夥兒歇息片刻。杜越新仍舊保持着那擡頭望着葉希羽的模樣,眼睛卻穿過這邊城到了遠方。直到身邊傳來抽泣的聲音。

杜越新轉過一看,正是二狗子一邊看着詩一邊抹眼淚,見杜越新望過來,一邊抽泣着一邊說,“老大,這首詩寫得太好了。我永遠都見不到我的家人了。我只有你了。”

杜越新很想叫他不要這麽惡心,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不過又想想他的确可憐,從來不見他哭,這詩大概說到了他的傷心處吧,“人家早就哭完了,你怎麽這會兒才哭啊?”杜越新不想去安慰他。

“我才看懂嘛。”二狗子說完擦擦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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