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料用了全副湖藍色的绉紗,背部還用了複古式的層層抽帶,裙擺上鑲滿了繁複绮麗的大朵蕾絲花樣,倒是和梅往常的風格不太一致。
不過,梅在女傭服侍着她穿上以後,才發現這衣服胸部有些緊,腰上有些松。
梅不得已扯了兩下領口,看着比往常略微高聳的胸脯有些不好意思,又吩咐女傭把身後的抽帶縛得緊些,免得腰上顯得很松垮。
範尼在一邊看得嘴裏直發酸,什麽叫衣同人不同,她今天很不是滋味地體驗了一把。
這麽想着,範尼撅着嘴拿起甩在沙發上的包包,準備下樓吃完飯就出門去,眼不見為淨算了。
梅把範尼臉色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而這位準小姑又是個難得心口一致的人,梅不由地在心中失笑,走上前去不經意一般和範尼一起走出房門,一邊問道:“範尼,巴黎最新的夏季定制畫冊我已經收到了,你要看看嗎?”
範尼再笨也曉得未來嫂嫂在對自己示好,她不想顯得很沒有骨氣,但是想到梅幾次出場都穿得讓自己求而不得的漂亮衣服,她只糾結了一會兒,就親熱地挽上了梅的手臂:“那可就那麽說定啦,梅。”
範尼很快開解自己,這是哥哥喜歡的姑娘,自己總是要和她好好相處的。
兩人有說有笑地下樓,看到母子兩個已經坐在餐桌旁了,而女方的親戚鮑伯則專心致志地看報紙,和他往常與桑頓有說不完的話的樣子大不一樣。
梅心知肚明,也不開解鮑伯,他對桑頓現在在鬧別扭,不過男人的友情有他們自己的解決方式。
桑頓非常主動地站起來,拉開自己身邊的位子,招呼梅坐下,然後趁勢彎腰輕輕道了一句:“早安,我的姑娘。”
梅姿态優美地回頭,與他相視一笑:“謝謝,約翰。”
鮑伯猛地抖了一下報紙,紙張“嘩啦”直響。
桑頓夫人卻好像沒看到一樣,笑意盈盈地征求梅的意見:“你們打算怎麽辦?什麽時候辦?”
辦?辦什麽?當然是訂婚儀式啦。
這該是長輩商量決定的,梅自然不好表态,倒是鮑伯聽到這句話生龍活虎起來:“定婚期按照紐約的規矩至少得一年,所以現在商量這些沒什麽意義,反正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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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倒是留了一線:“還是等我寫信給媽媽再商量吧。”
桑頓私下想那可能比鮑伯的決定更加糟糕,但他态度誠懇:“只要韋蘭夫人願
意好好考慮我們訂婚的事宜就好。”
她不反對就是謝天謝地了。
桑頓夫人很理智地沒有發表意見,現在連敵人都還沒見到,說什麽都為時過早:“好了好了,年輕人們,飯桌上少說些話。還有,約翰,雖然我很高興你的進展,但是你今天還是得去工廠的。經過昨晚的事情,罷工肯定會發生波折。”
這麽一說,鮑伯的臉色也嚴肅起來:“桑頓,罷工已經從兩周延長到了四周了,工人方面還沒有妥協嗎?”
“我得慶幸這事兒發生在罷工期間,”桑頓的聲音冷然:“不然卡特萊特家不但會失去自家的工廠,還必須背負上好多條人命。”
鮑伯嘆了口氣:“反正都破産了,但如果不搭上人命,總是好事。”
範尼奉了媽媽的命令帶着梅去逛逛集市,這樣桑頓可以抽空去趟工廠,也免得梅在家裏無事可做。
桑頓夫人私下跟兒子說道:“你下次去倫敦的時候,把我那件鑲了祖母綠的項鏈帶上。”
桑頓皺着眉說:“媽媽,這是我送給您的,我不能……”
“首飾可不都是改來改去的?”桑頓夫人打消兒子的疑慮:“這也是當年你最風光時能買到的最好的東西,還是某個男爵家流出的珠寶呢。你把那東西改成發冠,贈予你的妻子,以後我們桑頓家就又有了傳家之寶,過去的事情也就能釋懷了。”
桑頓不是不感動的,這是母親最好的首飾,還是自己當年送給她的,這導致了當鮑伯陪他去工廠時,他下定決心要與他好好談談。
梅原本想說自己在家陪着桑頓太太聊聊天就是了,倒是桑頓突然嚴肅了臉:“年輕的姑娘家,就該多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和範尼出去走走,對你有好處。哪天你要是想騎馬出去遛遛,我也可以陪你。”
于是兩對年輕男女就出了門,一直經過了米爾頓教堂外的大草坪處才分道揚镳。
桑頓并沒有表現出鮑伯預料裏依依不舍的樣子,反而大大方方地和梅告別:“你和範尼一起,別走丢了,也別太晚回家。等到下午馬車來了,我送你回去。”
這下他把鮑伯要叮囑的話也全說了,鮑伯只好無趣地叮咛:“玩得開心些。”
辦公室的門合上後,桑頓站在床邊盯着樓下廠房的空地,往日這裏貨物進出頻繁、人聲熙熙攘攘,但自從持續了将近一個月的罷工後,這裏就和郊外的那片墓地一樣,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鮑伯也有些不是滋味,雖然他并不看重這些,但是也希望梅嫁給桑頓以後能夠
過上好日子,至少是在不需要動用嫁妝的情況下:“罷工看來會持續下去,你情況還好吧?”
“老實說,不怎麽樣……”桑頓的臉上卻看不出擔心的模樣:“而且昨天我也損失了一個小貨棧,我鐵定無法按期交貨了,為今之計,不過是想辦法降低損失和籌措違約金。”
鮑伯坐不住了:“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這樣你的現金流就完全斷了,你不知道這一切意味着什麽嗎?”
桑頓示意他稍安勿躁:“一周前我就從車站購買了兩節愛爾蘭的車皮,大概一周內就會到米爾頓。”
“喂!你不怕工人暴動嗎?”鮑伯這回站起來了,嚴肅地瞪着桑頓:“你這是等于找人搶他們的飯碗,他們怎麽會善罷甘休。”
桑頓卻似乎鐵了心這麽幹:“他們拿罷工要挾,自己不幹活,還不準我開工?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也是時候讓他們嘗嘗教訓。”
鮑伯無奈搖頭:“希望你能度過危機,但是你得想想未來的方向,目前的種種矛盾危機都是因為棉紡這樣的下游産業利潤已經越來越少,你們生活的空隙越來越狹窄,再不适合長久地做下去了。”
這原本就是桑頓找鮑伯交談的目的:“我們去看看卡特萊特的工廠,要做新事業,眼下正好有塊好地皮。”
桑頓是治安官,輕易地就進到了已成廢墟的工廠。警察局派出了米爾頓的大部分警力,把絕望的工人們攔在了門口。如果說罷工之後還有希望拿着更好的薪水回去,那麽卡特萊特的工人們現在則是徹底失業了。
小隊長桑丘向桑頓敬了個禮:“桑頓先生,您好。”
“我來看看情況,那些人是誰?”桑頓指指原本堆貨的空地,因為米爾頓所有的工廠都一個月未開工,那裏就真的只是空地而已。
那隊長湊過來悄悄說:“是卡特萊特原來的老板斯萬先生,股東貝爾先生,還有一對陌生的男女。”
于是桑頓走進了才發現其實都是熟人,陌生的男人是卡爾,陌生的女人是瑪格麗特,而她是陪着貝爾先生一起來的。桑頓對這事情很清楚,因為當初就是貝爾先生游說他把房子借給黑爾家,因為黑爾先生和貝爾是劍橋的老同學。
只不過卡爾不知道,看着瑪格麗特挂在貝爾臂彎裏的手臂,臉色不是很好看。
鮑伯上前問他:“你在這兒做什麽?”
其實事情很簡單,斯萬先生破産,而貝爾先生是這家廠的股東,桑頓對貝爾頗為尊敬,因為自己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而且同樣貝爾也是馬爾巴勒的
股東。
這位老銀行家這次來是想借此幹脆收回卡特萊特所有的資産,而卡爾卻是也想插一手,買下這塊地方。
鮑伯吃了一驚:“你想好要做什麽了?可別亂來,有錢也不是這樣花。”
但卡爾就仿佛和對方杠上了一樣,絕不退讓:“我自然也想來置産的,爸爸知道我有做實業的決心,恐怕會很高興,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這話無形中就給所有人都帶來了壓力,瑪格麗特尤甚:“霍克利先生,除了買下這座廠子,您還需要考慮外面那些工人的安置問題,他們已經斷薪了一個月。”
卡爾冷笑:“我買的是地,不是人。他們是斯萬先生的工人,又不是我的。”
瑪格麗特氣結,但是那個新破産的面色灰白的斯萬先生則顫抖着唇開口:“霍克利先生,您要是在此地開廠,一樣需要招人,不如就優先考慮……”
但卡爾又一次讓善良的人失望了,他傲慢地用手杖指指被攔在外面的那群工人:“你們看看,看到他們臉上那種因為饑餓的青黃色嗎?罷工是他們選的,現在他們餓得要死,可能就要反過來把我吞了,我為什麽要做那麽個蠢豬?”
他朝瑪格麗特笑了笑:“因為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的請求?別開玩笑了,我想貝爾先生也不是慈善家吧。”
貝爾雖然很喜歡瑪格麗特,到底也很誠實地點頭。
卡爾卻不放過打擊瑪格麗特的機會:“黑爾小姐恐怕還不知道這案子的最新進展吧。那縱火犯已經抓到了,哦,也是這次罷工的工人呢。那些頭頭不顧旁人的意願,要求所有人聯合罷工。這個男人家裏有六個孩子,兩周時間,都夠餓死他們了。現在呢,三周、四周、還沒有複工跡象,所以他就來工廠偷東西變賣了,不過真不巧,用來照明的蠟燭打翻啦。瑪格麗特小姐,你說究竟是誰的錯呢?斯萬先生活該破産?那個工人活該挨餓?還是說那些無事生非的罷工頭子就是無辜的呢?對了,我來的路上碰到了尼古拉斯·希金斯,他還想找你呢!貝西今天死了,而她的爸爸沒想着怎麽給她延長生命,滿腦子就想着怎麽罷工,把工廠主全部幹掉呢!”
說完這一長串話,卡爾轉身就走,一點留戀也無,也不想看瑪格麗特那張震驚、難過、苦澀的臉,他還是喜歡她神采飛揚和自己争論的樣子,但是她至少得先明白是非曲直。
還有,不要和老男人攪在一起。
鮑伯和桑頓随後也離開了,卡爾興致不錯,他把那些绮念雜想都壓在心底,把希望放在臉上:“現在讓我們想想
,這塊地該拿來做什麽吧!”
晚間馬車到桑德遜花園停下,鮑伯先下了車,給桑頓和梅留了些敘話的時間。
桑頓立刻就從座椅對面坐到了梅的身邊:“好了,現在我說的話只有你一個人能聽到,梅,你不知道,我這一天有多難熬。”
梅最近已經習慣臉紅了,很快地反應道:“那你是嫌鮑伯礙事了?我要給他告狀。”
“親愛的,求你給我留點秘密。”桑頓很配合地懇求道。
梅不失時機地要求:“那你要用另一個秘密來換。”
桑頓把她整個人抱進懷裏,摟着細腰,感受着梅今天特別貼身的衣服,有些心不在焉:“梅,我當時是在紐約下船,再轉火車去辛辛那提,才認識鮑伯的。”
“所以?”梅在他懷裏擡頭問。
“所以那時我就見到了一個姑娘,在秋天的中央公園,一下子從一叢白茶花後面走出來,人卻比花還要漂亮。”桑頓拿下巴磨蹭着梅的頭頂:“然後我才發現原來這個姑娘是我新朋友的妹妹,所以我一直在想要怎樣才能和她先做朋友呢?”
梅絕沒有想到這事兒竟然還有前情,但她卻馬上想明白了為什麽這次桑頓的态度那樣積極熱誠,當第三次相遇後,若一個男人還不把握機會,就連上帝也要看不過去了。
她心裏小小的驚喜又變成大大的感動,只好感嘆了一句:“真好。”
不過桑頓給她潑了點冷水:“梅,從今往後你會和一些陌生的單詞打交道了,比如洋紗布、亞麻布、印度紗、法蘭絨、尼龍等等。”
“記不住怎麽辦?”
桑頓笑道:“等你成了桑頓太太,朝夕相處,自然就記住了!”
安妮看着下車了的小姐臉蛋燦若朝霞、嘴唇紅潤,心裏暗暗想以後可不能放小姐和桑頓先生單獨相處啦,從那次墜馬事件,她就看出這男人眼珠就盯着小姐打轉,肯定是在打小姐的主意。
她的預感果然沒錯,雖然她是向着小姐的,但可不代表她現在就要幫着姑爺的。
再說還有太太那關沒有過呢!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頓叔:親媽,你今天晚了?
童媽:兒子耶,親媽漲工資啦高興呗,不然沒錢把你寫下去,真愛是很孤獨的啦~
頓叔:那我的年終福利呢?
童媽:表急嘛,等瑪麗和表哥春宵了,讓她再給你老婆培訓下,保證你到時候起不了床。
老花花公子貝爾,偷瞄瑪格麗特捏
第四十六樁醜聞
鮑伯的預感成了真,有句老話叫什麽來着,人哪可能事事如意,桑頓情場得意了,生意上自然開始波折不斷。
他也沒把事情瞞着梅,鮑伯想着反正梅早晚得漸漸了解桑頓,不如現在也學着開始研究一下桑頓手頭的活。
結果梅聽完卻皺着眉道:“約翰這麽做于道理上是說得通的,總不見得因為沒有人開機器,就讓機器生了鏽。可是他的手段未免也太過淩厲,這是要逼得那些工人放手一搏,反正也沒有比失業更可怕的事情了。”
鮑伯深以為然,不由得有些膽戰心驚,當下便打了個電話給卡爾商量一下,卡爾當時聽到也皺緊了眉頭。他用了些小恩小惠打通了關系,讓郡裏派了支憲兵隊在附近巡邏。
郡裏的關系被他用錢砸開,據說桑頓早已聯合了幾個工廠主準備秘密從愛爾蘭弄人,不過最後真正有膽量付諸實行的只要桑頓一人而已。
而工廠主們也聯合請求過郡裏配備帶有武器的士兵在米爾頓駐紮,以供震懾日益緊張的雙方對峙氣氛,只不過上門的對象不同,郡裏的治安長官也是看情面行事的。
因為派遣士兵的事情沒有動靜,最後工廠主們基本都退出了計劃,只剩桑頓一個。
卡爾也不僅僅是幫桑頓,既然他本人有了開辦實業的想法,也不想事情還未着手米爾頓就暴/亂了。
幾天後的夜裏,淩晨時分的米爾頓火車站卻還在運營,從利物浦來的火車除了滿載棉花,其中兩節車皮更裝滿了人。
桑頓雇傭的愛爾蘭人全數到達了,除了食宿讓桑頓稍有些頭痛外,這些廉價的背井離鄉的勞動力只要米爾頓當地工人的一半工錢而已。他們到達的當天,就連夜在馬爾巴勒開了工,白天則在桑頓安排的原來用來堆貨的倉庫裏打地鋪休息。
原來那些米爾頓的工人早已習慣了不上工的日子,無所事事之餘又為餓肚子而煩惱,直到馬爾巴勒工廠開工的第三天他們才發現了不對。
這對罷工的領導者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這意味着他們所有的努力、所有為此而忍耐的饑餓全部白費了。
所有的工廠主都是在敷衍和拖時間,唯有桑頓是個實幹家,他立刻招來新的工人開了工,一下子把其他人置于了絕境,一時間所有的怒火都聚集到了馬爾巴勒身上。
工人在往馬爾巴勒奔襲的路上越聚越多,桑頓只能關緊大門,但人多力量大,可想而知不出一會兒那扇鐵做的大門就會被沖垮。
桑頓夫人額頭上冒出冷汗來,卻依然坐得筆直巋然不動:“約翰,現在怎麽辦?”
桑頓從窗前回頭過來,臉上也是鐵青一片,不過他思路還是一貫清晰,非常明白要做什麽:“三天裏我們不眠不休已經趕制了一半的訂單,肯定不能
半途而廢,要是把這些失去理智的瘋子放進來,我們就要步上卡特萊特的後塵了。”
他看着自己母親驚恐的目光:“我去攔住他們。”
桑頓夫人沖上去把兒子拉了回來:“你瘋啦!約翰,你都說了這些人是瘋子,你一個人出去他們還不把你生吞活剝了?!”
“那也要他們有這個膽量!”桑頓冷笑着:“媽媽,看好那些愛爾蘭來的可憐人,讓他們待在倉庫裏不要出來。還有,看好趕出來的貨,要是今天我們能平安度過,就趕快轉移出去,交到買家手裏。”
桑頓夫人知道說服不了兒子,只能放手,臉色緊繃地看着窗外:“警局什麽時候會派人來?”
“我已經找人求援去了,但至少也要十五分鐘,”桑頓打開辦公室的門:“而且警察人數不多,他們的作用很有限。”
梅和鮑伯原本今天都在卡爾家裏,沒想到卡爾接了個電話臉色大變地回來了:“鮑伯,你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我剛才轉手就打給了郡長官,還好憲兵隊早就等着了,說不定比警察到得更快。”
梅擔心得要命,坐了馬車從卡爾家出來,就一路往米爾頓工廠最多的方向奔去。
因為馬爾巴勒門前有個長長的臺階,馬車上不去,一行人只好下來步行,梅着急地提着裙擺在上邊飛跑,看得鮑伯心裏不是滋味,但還是得跟在一邊小心翼翼地護着自己的妹妹。
等到梅終于氣喘籲籲地登上最高的臺階的時候,精致的皮鞋都快脫出腳跟變成了拖鞋。
面前是她只在報紙上看到過的那些騷亂,馬爾巴勒工廠的黑鐵大門右邊的半扇已經轟然倒下,圓拱形的招牌因為少了一半的支撐,有些搖搖欲墜。
人群四散奔逃,而沖在最前面的那些人則被扛着槍的憲兵按在地上,連掙紮都不敢。因為冥頑不靈的人會被直接來上一槍托,揍昏了以後像條死狗一樣被拖走。
桑頓則有氣無力地靠在裏邊大門的臺階上,已經管不了這片混亂,頭埋在雙臂裏看不清楚。梅蒼白着臉跑到他身邊,忍着就要冒出眼眶的淚水輕輕拉開他的手,見他閉着眼睛,額頭上擦破了一大塊皮的地方正往外流血,原本捂着傷口的手臂垂了下來,雪白襯衫的袖口也已經被染紅了。
梅趕緊掏出口袋裏幹淨的手帕按住傷口,把桑頓往裏邊扶去,鮑伯和卡爾則在外邊善後。老實說,他們也沒什麽可做的,烏合之衆已經散去,帶頭鬧事的也被抓了起來,至于被砸壞的大門,也不可能指望這些窮得叮當響的人賠償。
桑頓靠着梅的肩膀,鮮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一回到辦公室就躺在了沙發上,桑頓夫人弄了點清水給他清理傷口,梅原本想出去找醫生,桑頓夫人制止了她:“沒什麽大礙
,只是擦破了皮流了點血,晚上我讓唐納森大夫上家裏就行了。”
梅這才點頭:“那讓約翰一會兒坐我們的馬車回去。”
“也好,你帶他回去吧。”桑頓夫人愛憐地摸摸兒子的頭發:“我安排了這裏的事情再回家。”
說完,她就轉身出去了。
梅蹲下了身,靠到桑頓胸口上,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還沒有說過話,她輕柔但強硬地拿過他遮在臉上的手,貼到了自己的臉上。
過了好一會兒,梅聽到臉下枕着的胸口傳來震動,桑頓終于開口說話了:“梅,我真不想讓你看見我這個樣子。”
她是知道這個男人的自尊心的,所以小聲安慰道:“那又怎麽樣呢,約翰?你也不是看到過我墜馬摔在地上的樣子,那時我連站都站不起來,可比你狼狽多了。”
“不,梅,你不知道。”桑頓的語調有一種詭異的平靜,但是又充滿着一觸就會崩塌的危險:“我是男人,如果我今天這樣狼狽,那我怎麽能夠負擔你以後的人生?”
梅卻并不贊同:“約翰,為什麽要給自己這樣的壓力?為什麽要覺得你一個人要負擔兩個人的人生?你忘記了你也能把你的人生交給我嗎?如果你帶着這樣沉重的心情和我在一起,這是有違愛的本意的。”
但波折還未結束,唐納森大夫晚間給桑頓看了診後也說沒有大礙,給他用了點藥說是一周內就沒什麽大問題了。
範尼的心放了下來,就又逞起了口舌之快:“約翰,你讓我說什麽好?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的未婚夫,覺得他年紀大,又沒有正經營生。但是華生絕對配得起桑頓家,而且他現在可比我們境況好多了。之前他都表示願意帶你一起賺錢,你偏偏看不起他提供的項目,一口就回絕了,你不知道我多難看。”
但梅覺得現在最難看的是桑頓的臉色,她趕緊示意範尼不要再說下去了。
可是範尼今天偏偏不依不撓:“投機生意有什麽不好?!華生投下去的錢轉眼就翻了倍,可你呢?你在沒日沒夜的和棉花打交道,現在還被打破了頭,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桑頓家的現金流斷了,銀行的貸款怎麽辦?!”
“住嘴!範尼!”桑頓猛地站起來,他臉色陰鸷,不知是因為怒氣還是傷口的疼痛,面部有些抽搐:“你給我住嘴!”
範尼吓了一跳,雖然約翰對她的所作所為頗看不慣,但平日對她都是有求必應,要什麽給什麽,幾乎從未這樣說過重話。範尼一委屈,眼淚就大顆大顆掉了下來。這時桑頓夫人回來,就被撲進懷裏的女兒吓了一跳。
桑頓看着抱成一團的母女,冷哼了一聲,就回了自己房間。
桑頓夫人向梅問明原委,低低地嘆了聲氣,就推開範尼讓她回房間反省,然後遞給
梅一把鑰匙:“親愛的,這對我們來說是段不光彩的歷史,但我希望約翰能夠自己告訴你,也希望你能夠體諒他的固執。”
梅用鑰匙打開桑頓房門的時候,他回過頭來看着她,臉上卻沒有驚訝,像是早知道母親會那樣做。
他将梅拉到身邊來,撥開窗簾的一條縫隙從身後摟着她,兩人一起看着像被薄薄煙霧籠罩的米爾頓,他才說道:“你會覺得我不思變通嗎,梅?桑頓家明明已經步履維艱了。”
“不,約翰,要是你真的做了投機生意我才會想不通呢!”桑頓就貼在她頰邊,她稍稍轉頭臉頰就碰到了他的唇,梅整了整情緒,壓下羞澀的感覺:“因為你一直是個腳踏實地的人。”
桑頓突然低笑起來:“不,梅,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只是不想做我父親那樣的人。”
這是桑頓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自己18歲以前的事情,那些屬于這個擁有強烈自尊的男人諱莫如深的過去。
“我們曾經是整個米爾頓最有名望的家庭,雖然沒有什麽貴族血統,但是我的父親老桑頓先生是此地德高望重的銀行家和實業家,”桑頓帶着梅坐到一邊的沙發上慢慢回憶道:“我年幼時家裏非常富足,而那時我覺得自己的一生不過就是沿着父親的人生軌跡,考大學、繼承家業然後掙更多的錢和名聲。”
“然後呢……”梅似乎已能想到後來的不幸。
桑頓吻了吻她的額頭才接着道:“他後來慢慢覺得錢該來得快些,因為投機生意讓他嘗到了甜頭,直到他一次剛愎自用的投入讓我們家變得一無所有,負債累累。”
梅有些奇怪,掙脫桑頓的懷抱正色問道:“那你們可以重新開始,慢慢還債,讓生活再回到正軌。”
桑頓的嗓音有些沙啞,他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掙紮才說出了真相:“梅,你不知道,我父親不是那麽想的。他從來沒有想過什麽重新再來,他那時完全崩潰了,他用一把手槍……他自殺了。”
這席話令梅震驚不已,這并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應該做了,投資失敗不算什麽,破産也不算什麽,因為到了最後大家在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的。但桑頓的父親卻選擇了這樣一個不名譽的結局,連葬禮都不能舉行,更勿論進入天堂了。
她現在總算明白了桑頓的執念和其在生意上表現的一貫強硬的作風是為什麽了,桑頓因為過去經歷的影響,對任何投機取巧的事情都懷着深深的不齒,有時候甚至顯得固執不聽勸和自以為是。
梅并不是一個盲目的女子,并不會覺得自己的愛人是完美無缺的,何況這于她來說并不是一個缺點,但是她打從心眼裏覺得桑頓該從心上卸下一點點重擔下來。
“範尼的話是無心的,”梅勸道:“算起
來她那時都還不懂事,甚至都不知道傷心是什麽。”
桑頓悶悶地回答:“我不會和她計較,不然這許多年來,我早就被這個妹妹氣死了。”
梅“咯咯”笑起來,為這陰郁的一天終于帶來了一絲喜悅:“你和鮑伯都是非傳統意義上的好哥哥,以後都會是好丈夫。”
“這話可真好聽,”桑頓笑道:“這可是你對我說過最動聽的情話,梅,你以後得多多說一些,這就是我重新站起來的動力。”
不過桑頓先生還是有貴人的,卡爾手上握着現成的地皮,就等着專營公司法和土地法的律師從倫敦來給自己辦手續了,他并不介意帶上桑頓一把,而且不管怎麽說,桑頓在特定領域都是很有經驗的專業人士。
鮑伯問起卡爾為什麽會助人為樂的時候,卡爾是這麽說道:“我說我把梅當做妹妹,你總笑話我假惺惺,但我可是和你一樣關心她的幸福。至于桑頓,我可知道一些連你都不知道的消息。”
這令鮑伯非常好奇,他可是把這位未來妹夫的品行打聽得清清楚楚。
卡爾得意地瞥了他一眼,才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得和工廠主們打點交道才能知道些內部消息,我手上有了地皮,就被他們當做自己人了。當年桑頓的父親自殺後留下了一屁股的債,家裏只有孤兒寡母,債主們自己都放棄希望了。但是桑頓母子這幾年來一直在還債,要不是這次橫生枝節,他們應該已經還清了最後一筆債務。”
他很有些遺憾地總結道:“梅是個好姑娘,而桑頓這樣的男人,品行實在沒什麽好擔心的,我想挑刺都沒得挑。”
在兩人找了桑頓談了一次話後,桑頓家在罷工風波後第一次公開露面,就帶給了衆人一個瞠目結舌的消息。
在愛爾蘭雇工完成馬爾巴勒工廠目前所有的訂單後,桑頓先生會把他們全部安全送回家,而馬爾巴勒工廠會借此關閉歇業一段時間。
這消息一出,米爾頓的工廠主圈子裏開始流行桑頓家要破産的傳言。
至于那些原本将罷工弄得轟轟烈烈的人,仿佛一下子失了準頭,相比那些只會哄騙和敷衍的奸詐商人,置之死地的桑頓先生卻難能可貴地顯得正直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桑頓先生有點缺點,很固執,少年時心理有陰影,而且以他和瑪妞的關系來看,他愛得更深,瑪妞并不能寬慰他的內心……
瑪妞後來得到花花公子貝爾老先生的財産,拯救了破産的頓叔,娘耶,頓叔乃的自尊心捏……
獻給清涼君的小劇場,謝謝乃老是投雷,我壓力很大
大火夜的後續
頓叔:媽,你今天又晚了……
童媽:兒子耶,工資不是白加的,媽還要養活你……
頓叔:那我的年終獎也不是白拿的?
童媽:嘿嘿,對手指,兒子,所以你被打破頭啦,血的代價咩,你要重新崛起啊
于是該發放福利了
外邊火啊嘩啦啦的燒,貨棧裏情火也在嘩啦啦的燒
梅:我們快出去,不然他們該擔心了。
頓叔充耳不聞,他好不容易都吻到鎖骨上了,正在練習單手解睡衣腰帶,而另外一只手正從梅的睡袍底下伸手,摸到了大腿上,然後摸到了一樣東西。
頓叔:你穿了襯褲?(注:那時候是沒有內褲這種東西的……)
梅:這是出門在外,脫了睡覺我覺得不舒服。
頓叔一笑,穿了也沒用,這種褲子褲腳寬松,手一伸就伸進去了,頓叔的手罩在了梅的翹臀上,上面的那只手就順着大敞的領口摸了進去,占領了一上一下兩座高峰。
梅羞澀極了,愛嬌地蹬了下腿,正好蹬在旁邊堆的布料上,于是兩人被埋了……
頓叔:親媽,這年終獎太少了……
童媽:兒子耶,你老婆在瑪麗隔壁的新婚培訓教程還沒上耶,你也好意思下手?
第四十七樁醜聞
卡爾很好奇地看着面前表情有些微妙的鮑伯,給他和桑頓介紹自己從倫敦請來的價錢最高的律師。對卡爾來說,只要看價格就對了,一分價錢一分貨,他在英國人生地不熟的,還是找口碑最響的比較保險。
“鮑伯,桑頓,這是我特地從倫敦請來的公司法的專家斯維爾先生,我也不耐煩想什麽新名字,何況馬爾巴勒在米爾頓經營多年,現成的信譽和名聲沒必要棄之不用,”卡爾沖桑頓點點頭:“等到我這邊文件材料申報得差不多了,就一起開業,聲勢上也壯大一些。”
看不出還挺精明,不愧是成功的生意人家裏出來的,這種銀貨兩訖的交易桑頓一點不反對。
倒是鮑伯和斯維爾先生尴尬地對視了一下,作為晚輩的鮑伯客氣地開口:“幸會,斯維爾先生,真是好久不見。”
律師先生也沒料到會和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