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迎新主

若是從日後看來,幾位皇子或被動或主動的景德朝奪嫡之争可以說是從景德二十三年聖駕南巡之後開始的。那一年聖駕南巡時,太子司徒遙已經年滿十四歲,吳貴妃早将太子行冠禮然後方便大婚的諸項事宜向景德帝請示過幾次,卻始終都是模棱兩可的一句:“再等等。”等到什麽時候?景德帝可沒說。

此後景德帝宣布南巡,有許多朝臣認為應該由太子監國,以訓練太子治國的能力,還頗有幾個在景德帝詢問南巡事宜時上書請求太子留守京城的,卻不想景德帝将所有折子留中不發,并在一次大朝會上,以太子尚未成人的理由拒絕了監國的提議。此後雖然将太子留在天京城,卻并沒有給予監國的名義,反而在朝政上,将內閣諸官分為兩部分,一部分随駕南巡,一部分留守神京,各項朝政奏折由留守閣臣挑出重要的,每三日彙總一次,送往皇帝行在。

加上南巡之中,景德帝處理了姑蘇知府吳尤信,而随駕的四皇子司徒迪更得了不少贊揚,聯系到他的母親是宮中唯二的兩位貴妃之一,朝中有許多人的心思便活動了起來:

本來如果元後活着的話,按說司徒遙既嫡且長,在所有尊崇儒學的朝臣眼裏,簡直是天經地義的皇太子。但恰恰是元後因難産而死,景德帝早些年又老拿些思念元後之類的話來堵那些要他立後的朝臣的嘴,雖然世人皆知這些都是鬼話連篇,可也沒人敢真的去問皇帝真相如何。生而喪母,成了司徒遙要背負的原罪。

景德帝從來不是個慈父,在他的生命裏,父親的角色一直缺失,同時他自己也不認為這有什麽不妥之處。司徒偃自己自小是皇後嫡子,他的父皇對他并不在乎,但好在有母後的疼愛和教誨,并不覺得父親是多麽重要的人物。那時先皇偏寵一位皇貴妃,簡直到了愛若成狂的地步,幸而那位皇貴妃福薄,在産子時竟一屍兩命,登仙而去。先皇為此悲痛過度,以致卧病,沒過多久竟也追随而去,臨終前在禦榻前立司徒偃為皇太子,留下了幾個輔政大臣好牽制皇後。司徒偃登基後,在親政的道路上更與太後通力合作,在情感上而言,母親對他來說,要比父親重要得多。因此在元後去世後,他将司徒遙交給與元後最為交好的芳嫔吳氏,自以為有了母親,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只要在政治教好兒子就行,其他的也無甚重要了。雖也曾經對司徒遙真心疼愛過幾年,但在司徒遙十歲時第一次被司徒偃帶出來參加大朝會的時候,衆臣對着皇太子手舞足蹈的樣子,深深刺激到了還很年輕的皇帝陛下,司徒遙和景德帝的關系在那之後便漸漸起了變化……

而三皇子司徒逸因淑妃并不得寵,暫且不論,四皇子司徒迪的母親劉貴妃能與吳貴妃在後宮分庭抗禮多年,除了景德帝不想讓後宮有人一人獨大外,更要她自己能勝任這份皇帝的要求,心機自可見一斑。司徒迪從小便知道自己的母親和太子哥哥的母親都是貴妃,只因太子哥哥是元後嫡子,又占個長子名分,才會被父皇立為太子。但自古以來能以皇太子身份順利登上皇位的皇帝實在太少,因此雖然自入上書房讀書以來,那“君臣孝悌”的道理聽了不少,卻從沒能進得了司徒迪的心裏去。

此次南巡中,景德帝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多次在會見大臣的時候拉着司徒迪的小手,讓司徒迪又驚又喜。從母妃到他自己的心裏的那幾縷隐秘心思一旦生了根發了芽,便很難遏止……

在林海看來,司徒偃确實還年輕,如果早早讓皇太子入朝參政,自然怕權柄被分,因此才下意識地不想讓太子早早行冠禮、大婚,因為一旦行冠禮或成親,便被視為成人的标志,司徒偃就沒什麽道理不讓太子入朝了。景德帝司徒偃自己卻從來沒有想太多,他從來自視甚高,不光對自己,對兒子也一樣,司徒遙小時候很聰慧的樣子,讓他也曾寄托厚望,卻是自從搬到東宮自己獨居之後,那性情便越來越乖戾,時常大發脾氣不說,還曾有過直接将小太監打死的事情傳出,這便是禦下不嚴。加上太子的幾個師傅,有的在天京城裏打着太子的旗號做些不法之事,景德二十二年處理的尤本時就是其中之一,司徒偃一看便知尤本時是被送出來頂罪的,那真正作惡多端的卻還被兒子護着呢,這又是識人不清。他不去想自己對兒子的教育出問題,偏往那些帶壞兒子的方面想,更拿兒子和自己當年比,比如當年朕十二歲時做了些什麽,你如今也十二歲了又做了些什麽……卻從不去想當年他已經是皇帝了,而今兒子雖然是皇太子,頭上還有他這個皇帝老爹呢。

林海雖然想得通透,可這畢竟是皇帝自家的事情,他也沒意思要去跟徒景之分辨這些,只是抓緊徒景之在江南的最後幾次見面的機會,極盡纏綿之能事。徒景之也不再尋隐秘之地,每次只派出四五輛馬車同時出宮迷惑衆人,他自己卻親到華棠院去會林海。總歸兩人都知道此後要再見面,只能等到景德二十五年的會試,才能在神京再會,而且到了那時,恐怕就得以君臣之禮相見,而非如今在揚州還能抛開俗務,只當是景之與如海兩人的愛意綿綿……于是在情/事上,徒景之更沒法去提自己要翻身的要求,偏林海得了趣兒,将前世看過的各種動作都要試上一試,徒景之只好任由林海擺弄,将此種種都記在心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且等來日在神京再會之時一并讨回來!

待到皇帝聖駕啓程前三天,徒景之最後一次跑到華棠院時,正值晚間,林海卻沒有像前幾次一般獨自一人在小書房等他,反而是金堂出面,将他請到書房,一邊流冷汗,一邊跪秉:“我家公子本來是在等徒老爺的,不過朱先生剛才派人來請公子,說是薛家出了些事,事關林家産業,叫公子務必過去說話。”

徒景之本來就是從繁忙政務中好不容易安排出一個晚上來見林海,又是臨行前最後一次見面,來了居然見不到人,心情自然不好。他冷哼一聲,道:“什麽薛家?”

金堂道:“就是皇商薛家,一向負責承辦內務府的綢緞、衣料供給和貢茶等物,在江南商戶中很有些實力。因他家有工料作坊與侯府彩工坊有合作,聽朱先生那邊的意思,好像薛家當家的薛勳出了事,現下正亂着,連帶着彩工坊的物件供給不上,怕誤了工部的差事……”

還沒說完,徒景之把手裏的翡翠茶盅重重放到幾上,“砰”的一聲,驚得金堂忙伏身在地,只聽徒老爺不耐煩地道:“什麽亂七八糟的?這些事務還要如海自己操心不成?”

徒景之忽又想起林海最喜歡這套翡翠茶具,自己使力往幾上放,可別弄壞了,拿起一看,果然有了條裂紋,又聽到書房外熟悉的腳步聲急速而來,覺得這下要糟。看着金堂,心情更壞,只速速低聲道:“朕不管你用什麽法子,讓朱轼別再拿那些亂七八糟的來煩人!”

金堂領命之時,林海也正好趕回來見徒景之。金堂給林海見了禮,便極有眼色地帶着書房的一幹小厮退了出去,自己想了想,要讓朱轼不拿“亂七八糟的”去煩林海,那麽就要讓薛家不要給林家掣肘,想通了此節,便去找人謀劃讓薛家不能再拿工料的供給煩到林家的諸項事宜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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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這邊也着急見徒景之,不過朱轼從徒老爺遞貼子,尤其是親自找上門來之後,就不敢去打擾林海。只是這次事情确實很大,不得以想趕在徒老爺上門前跟林海說兩句話就是了。卻原來是薛家家主薛勳突發重病,幾天功夫就卧床不起,薛家各項産業正好又狀況頻出,甚至累及林家彩工坊的器物制造。族中老人在薛老爺子的指示下,商量來商量去,已經決定更換家主,讓薛劭上位了!

自這次景德帝頒诏南巡以來,先是出發前,京裏有官員參奏,言道內務府有一批供給聖上南巡要用的儀仗長短不合規矩,每根都短了兩分!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若是上邊沒人在意,也就拿工坊裏的工頭和幾個工人做法,回爐重造罷了。薛老爺子突然發難,發動了各種關系,要人将矛頭指向了薛家提供的工料不合格,層層運轉下來,薛勳這邊便有些招架不住。待聖駕巡幸金陵之時,又有人捅出薛勳強占民女以致家破人亡的事端來。更有薛勳後宅起火,陶氏夫人本就沉疴難起,臨終上書,将金陵布政使陶生天陶生天與薛勳勾結,以次充好混淆貢物的事情一一細秉,在父親氣急敗壞的指責聲裏冷笑而逝。

這種種都讓薛勳亂了方寸,他這幾年太過順遂,雖然知道薛老爺子在神京運作,但自恃自己掌握了薛家絕大部分産業,以為老爺子翻不起什麽風浪來,卻不料一步步陷入深淵而不可自拔。待他終于醒悟過來要去找甄家求援時,卻連甄應德的面都見不到了。絕望之下,一個人在天海樓喝酒解悶,不料吐血暈倒,待被人送回家中,已經是茍延殘喘了。

而薛劭卻在薛家眼看要落入深淵之時異軍突起,從神京帶來了十幾個有能的管事,在薛勳卧床的時候,找史煦為保,先穩住了混淆貢物一案,又從各地調撥工料,供給林家彩工坊,以免誤了工部規定的工期。又親自出面,将被薛勳強占的女子家人安頓好,得了不少叩頭感恩。

如此種種,加上薛老爺子力挺,薛家衆人見薛勳已然病得下不了床,又沒個兒子,而薛劭已經有了嫡子,又是個有能為的,這薛家家主之位自然非薛劭莫屬了。

不說林海本來要給徒景之賠罪的,待看到自己平日喜歡用的翡翠茶盞竟被徒景之弄壞了,這一夜要怎麽折騰景之不提。只說在景德帝回京途中,一邊恨自己沒骨氣,一碰上林海就只知一味退讓,一邊看到錦衣府的密報。薛家換家主之類的些許小事,景德帝本不放在心上,只是因着林海的關系,他稍稍留意了一下,得知薛劭上位後,也不知是否得了指點,親自去找朱轼賠罪,還将薛家工料坊幹脆送給了林家,心裏總算順了點氣,覺得這家人還是可留的。一待得知林家産業無礙,也就将此事丢到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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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3月20日可能斷網,如果斷網就沒法更文了,後天一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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