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兩小兒

自從景德帝下旨結束南巡要回京之後,揚州城裏各處大小官員、胥吏都忙活了起來。林海與這些無幹,自不去理會。然而從那天揭破了徒景之的身份之後,他雖表面豁達,內心卻着實有些郁郁。更兼那日聽了徒景之的話,顯然是對皇太子并不滿意——這個消息如今在大夏官場也不算是什麽大秘密了。

如今朝中自有一幫太子黨。這次南巡景德帝帶了三皇子和四皇子,這兩位雖然年紀還不足十歲,但已經被拿出來陪着皇帝見過幾次朝臣,四皇子更被單獨贊過數次。三皇子雖表揚得少些,但也有過幾次表現的機會。以前或許沒有,只怕這次回朝之後,朝中還會多出些三皇子黨、四皇子黨來……

這些本來與林家無關,可林海喜歡上了男人也就罷了,偏那人還是天下之主,這就不由得林海不去關心這些小道消息。好在他前世就對于如何立身處世有過一番思考,且徒景之畢竟還算年輕,現在就去想那麽長遠的事情純粹是給自己堵心,林海把那些郁郁的念頭在心裏轉過幾天也就丢開了。

過了兩日,徒景之百忙之中還是找了個空兒,将三兒子、四兒子都帶出來見了林海一面。

三皇子司徒逸的母妃是淑妃秦氏,四皇子司徒迪的母妃是貴妃劉氏。單從位份上看,也能看出司徒迪的母親更得勢些。劉貴妃當初能在芳嫔得寵的時候入了景德帝的眼,後來更在後宮裏與吳貴妃共掌鳳印,協理後宮,自然也是個貌美有心計的。有這樣一位母親,加上司徒逸、司徒迪兩人出生僅相差兩個月,使得司徒迪從小就對司徒逸這個哥哥很是不忿。從吃穿用度到入上書房讀書後的相互比拼,雖然多是司徒迪單方面的挑釁,也足夠讓司徒迪把司徒逸當成人生最大的敵人了。

在司徒迪眼裏,此次南巡本來就是他向父皇懇求方得來的好事。司徒逸能跟着一起出來,純粹是父皇為了安撫朝廷說他偏寵才帶出來充數的。果然這一路上各種風景是天京城裏難以得見的,要不是有個礙眼的司徒逸的話,司徒迪會心情更好。

景德帝一向忙于朝政,就算對着太子也很少流露出父親的樣子,本來就不是個慈父。待到到了南邊之後,更是将兩個孩子扔給忠敬親王司徒循,先是各地巡幸,後來又總是一轉眼就不見人影,也不知在忙些什麽。

忽然有一天下午,景德帝把兩個孩子找來,說來南邊許久了,自己也沒騰出時間來與兒子們相處,現在都快要回京了,他于朝政上也忙得差不多了,便要帶他們去平山堂走走,見個青年才俊。

卻是頭天晚上,忠敬親王司徒循要帶着兩位皇侄去游湖,司徒逸說自己身子弱,吹不得湖上晚風,推卸掉了。司徒迪卻得了宮裏母妃臨行前的指示,這一路上都與忠敬王叔交好,且他孩子心性,便随着司徒循出去玩。果然夜裏玩得晚了,轉天早上便鼻塞頭疼,涕淚橫流,顯是着了涼。不過若是景德帝只說帶司徒迪一個人出去,那他就是爬也要跟着父皇的,卻見父皇要兩個孩子都帶着,司徒迪便起了些小性兒,聽景德帝說的也不是什麽要人,便說自己身子着了涼,太醫要讓他卧床為上。果然父皇也沒說什麽,還讓他好好養病叮囑幾句,方帶了走了。

司徒逸從平山堂只身一人回到行宮後,司徒迪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去問司徒逸見了什麽樣的青年才俊。司徒逸看着還發着燒就跑過來的笨弟弟,卻也沒說出什麽來,只拿出哥哥的款來,道:“四弟好好養病吧。今日之事也就罷了,以後切不可恃寵而驕,耽誤了父皇的事情。”

司徒迪本來也不指望能從三哥這裏聽來所有,哼了一聲,道:“你不說,我自能找到說的人。”轉身跑了。

司徒逸看着弟弟的背影,只在心裏撇了撇嘴,面上卻保持着一向淡然的樣子。秦淑妃在後宮最為低調平和,在兩位貴妃鬧起別扭拿自己做法的時候也從無怨恨,讓兩位貴妃都覺出無趣,反而容她默默立于後宮。此次南巡,尤其是處置了吳尤信之後,很有些言語讓司徒逸聽到,他不像司徒迪,聽到後喜形于色,反而斥為胡言亂語,再不許身邊有人将這種話遞到自己身畔。

太子是元後嫡子,又是景德帝長子,他司徒逸和司徒迪無論怎麽看,都不像能扳倒太子自己上位的樣子

這日跟着父皇去見林叔,司徒逸模模糊糊地直覺自己去得對了,林叔絕不只是父皇口中“南邊的青年才俊”那樣簡單的身份,可具體是什麽呢?如今的司徒逸還不能明白。

待到景德帝一邊忙着回京事宜,一邊擠出時間又要帶着兩個兒子去見林海時,司徒迪的病也好了,這回他規規矩矩跟着三哥和父皇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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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徒景之與林海約在天寧寺的《唐詩集》雕版坊。卻是為了安撫江南,景德帝上次南巡時便命甄應嘉在天寧寺開設書局,編輯刊刻《唐詩集》,因編輯、勘誤、雕版等工程浩大,到他此次南巡才将将完成一半。

徒景之帶着林海進了書局,少不得也有讓林海在書局裏挂上名以增他聲名的意思。他穿着便服,甄應嘉自然也不敢表明他的身份,只在知道林海以十八歲的年紀便中舉之後,什麽年少有為,雛鳳清聲之類的話說了一籮筐,大為贊揚了一番。末了,甄應嘉順應上意,力邀林海做書局的編輯,還在林海面前拿出些長輩的款,道:“我與你家西席朱轼相交莫逆,以前你在姑蘇見得少,如今就在揚州,又入了書局,少不得還要提點幾句。便是書局裏的事務要兼顧,林公子還是要以學業為重。”

一番話讓徒景之深為滿意,如此美事,林海自然欣然笑納。

從書局出來,徒景之也不要甄應嘉伴駕,随便指了件事讓他去辦,趕走了之。在天寧寺後院幽靜的禪堂裏,司徒逸和司徒迪兩個在父皇身後站着,聽着景德帝和林海談天說地。

兩人也不知說到什麽,話趕話地說起林家宗族不盛,徒景之本想勸解一番,讓林海不要為此感傷。卻不料林海看得比他還通透,只道如今大夏重宗族,世家大族且不論,便是鄉紳之家或是寒門小戶,一人為官皆因全族供養才能安心科舉,如此得官之後便不能不有所回報,便很有些事端生出來,累得自己清名受損不說,還會于朝廷有所妨礙。如今林家本支本就與旁支疏遠,又只有他一人,如此到可以專心做事而少被左右了,反而倒是一件幸事也不一定。

這卻又勾起了司徒偃的心事,大夏太祖起兵之時,追随者甚衆,更有不少活到了立國之時。太祖之時封賞的許多人家,繁衍至今已成世家大族,便有不少子弟在朝為官為宦,相互勾連,對皇帝的權力不能不說是種威脅。當年景德帝初登帝位之時,權臣雖然跋扈,但所做的事情有許多也是司徒偃自己想要做的,比如收兵權、分相權,其實都是為了他這個皇帝好。當日權臣借金陵科考舞弊案大殺江南官員之時,司徒偃若要一力阻止也不是不可能的,但他最終選擇了隔岸觀火。那時他內心的隐憂正如今日林海所指的一般,甄家“甄半朝”之名太盛,無論誰當政,都無法容忍太久的。權臣大殺江南官員,一方面為司徒偃帶來了更多朝野的歸附,另一方面,也是在幫司徒偃剔除他日後親政時的阻力。

也因此,司徒偃對已經遠遠掀不起風浪的甄家此後多有優容,實在是內心深處知道自己拿他們當了炮灰,對奶娘的家人有些愧疚的緣故。

然而這些微的愧疚慢慢仍變為警惕,無論江南的甄家、史家,還是京裏的賈家、王家,無論是四王八公的後人,還是那些列侯的子孫,這些人家多為武勳出身,到現在子孫卻多有染指文官的,更有些與宗室來往頻繁,實在不能不讓司徒偃心生警惕。

可反過來看,如安平侯府這般獨善其身的家族就更顯珍貴了……因在林海面前,瞬間心思百轉的司徒偃立時便以徒景之的心理為愛人又找出些好處來,從此更加看重林海。

而司徒逸和司徒迪兩個,即使因為身在皇宮多有早熟之處,但畢竟年紀尚小,對父皇和林叔之間的對話這時還都是似懂非懂的樣子。林海看着這兩個孩子,心裏嘆口氣,知道他們既然是司徒偃的兒子,雖然現在有個皇太子,可在各種謠言飛起的時候,很難說心裏不會去想着那個位子。若他們真想着那個位子,便是選擇了一條最為坎坷的道路。此時說到林家這樣慎獨的人家的兒子出仕為官為好,也不知這兩個皇子能不能明白這底下的臺詞又是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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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關于寶黛的事情,請看長評那裏的作者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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