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兒女雙全
朝官丁憂需二十七個月,待到景德三十四年的暮春時分,林海正式除服出孝,也正因如此,徒景之才選了這個時間來到江南。彼時景德帝召見平王,林海作為平王的老師和南下的緣由,自然也随着平王一起陛見。
景德三十四年,景德帝司徒偃第三次南巡,這次南巡,景德帝只帶了忠順親王一個近支宗室,餘下忠敬親王和諸皇子在京裏,依舊不給太子司徒遙監國之權,秦王司徒迪也在了結了一樁差事後沒有領到新差,只得在京裏閑散度日。南巡的路上,景德帝依舊視察海塘河工,又在杭州接見了幾個泰西使者,并重申了大夏不禁海的原則,但于朝堂政事上,并無什麽大的建樹。唯有一點,那就是此次南巡結束後,景德帝從江南帶回了平王司徒逸,讓朝中太子和秦王各自有人咬碎牙齒。
在一衆京中重臣和江南群官面前,景德帝對林海淡淡的,讓林海回京之後仍為知制诰,盡心朝事,不過幾句場面話而已。然而轉向平王時,先是問他林府喪事如何,又問這幾年在南邊都做了些什麽,細細聽平王回禀,神色不似以往在天京城裏的冷峻,反而溫和有加,讓幾個随駕大臣心中暗驚。司徒逸以往在景德帝面前總是個悶嘴葫蘆,問一句答一句,絕不多言,這回卻一一細秉,還奉上了裝訂好的幾大冊子文字,道是這大半年來為給林師傅開解憂思,與林師傅一起周游,旅途中得了些心得體會想要奉與父皇。
景德帝看着跪在面前,低首奉上書冊的三兒子,想起前日如海與他的笑言:“景之,你想讓行之将來陪你承歡膝下的念頭,怕是不能當真了。”他心裏嘆了口氣,面上略一點頭,一旁侍奉的高有道連忙将書冊從平王手上捧到景德帝面前。景德帝拿起一本,輕撫封面良久,卻并沒有打開看,又放回高有道手裏,只道:“平王有心了。”看司徒逸雖然眼神裏有所期待,但看父皇沒有翻開看也并沒有顯出失望來,依舊一派平和溫順的樣子,心裏又嘆口氣。
林海這回必然是要随徒景之一起回天京城的,且這一回走,下次再回姑蘇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如此林海一開始想要讓朱轼随自己進京,也好讓自己能夠侍奉身子骨日益衰老的朱先生終老,可朱轼看得開,他自林海與徒行之回到姑蘇後,曾和徒行之密談過不少時候,終于放下了對平王的戒心。
此後朱轼心神俱疲,一下子倒了下去,幾個從前京裏跟過來的和這次景德帝身旁随駕的太醫看過,都道病人并無什麽真正大病,只是年老體衰,要穩住心神安心休養為上。這時正值暮春,朱轼每年這個時節都很有感慨,因此不免帶出些傷感來,對着殷勤懇求的林海只是笑,道:“我知你有這份心就好了。這些時日你讓那幾個太醫輪番來煩我,我還不知道麽?如今我這把骨頭,怕是也就在這幾年了,與其到時候還得勞煩你送我回來,不如就讓我在這裏呆着吧。終究,這裏是謹知的故土……”他語聲漸漸低沉下去,不知想了些什麽,才又帶着些自嘲笑道:“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就将我随便燒了吧,一半送回朱家,他們要不要随他們去,便是随風散了也随他們。一半就埋到茶園裏那幾棵十五年前種下的樹下……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可謹知如今和你母親團圓,只怕不願意我去打擾他們……”
林海見朱轼完全是在交代後事的樣子,當時忍住沒有哭出來,只得答應先生所請,又求先生安心休養,萬萬給弟子在家鄉留個念想為上。林海知道朱轼雖大半生放浪,但家族之思終究不能磨滅,如今這般言語,顯是還想着家族能夠接納他,便去找徒行之和金堂,讓他們想想辦法。可不多久傳來的消息卻是朱先生的父母早亡,三個兄長和一個弟弟也都已經死去,如今家中主事的乃是朱先生長兄之子,那人是個硬骨頭,即使對着平王的使者也只道朱轼當年已經破門,并非朱家人,便是骨灰回來也不能入宗祠的。
林海得了消息,思忖半晌,還是告訴了朱轼,朱轼心裏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他憂傷了些時日,面上也就不在意了。只是任林海如何懇求,都堅決不肯離開姑蘇半步,林海也知朱轼留在姑蘇還有個思念的地方,若到了天京城,只怕更無什麽可念的,自己和徒行之又不能時時陪伴身邊,又問了幾個太醫,都道一動不如一靜,便也只能答應讓朱轼留在姑蘇林府。
此後徒景之再見林海時,他知林海對朱轼視若父親,本想好好安撫愛人,卻發現如海對自己愈加溫柔,卻是林海從朱轼的一生情思,轉而想到自己與景之身上,但覺自己能與愛人相知實在難得,再見景之時,那諸般情意更是不能抑制。如此到讓徒景之心中更喜,他本就從汪次生死後也有些感慨,如今見林海對兩人之間的情意也是愈加珍惜的樣子,只覺自己付出江山終能換來如許真心,便是要他立時退位,與如海終老姑蘇也願意了。由此兩人分別兩年多,卻是情意更進一步,更加恩愛纏綿不提。
待到景德三十四年入夏,平王司徒逸和知制诰林海随着景德帝司徒偃的銮駕,一起踏上了回京之途。平王司徒逸在路上緊随景德帝的銮駕,不時被召到禦前奏對,讓一衆随駕的大臣驚訝之餘,也在心裏各自盤算。
于是用自家車馬出發,遠遠跟着景德帝的浩大隊伍的知制诰林海林大人,便在路程過半之後,發現自己這裏忽然熱鬧了許多。每日都有人或是派人問候起居,或是送上些土儀之類并不貴重卻透着親近的禮物,只是那些人終有顧慮,還不曾親自找上門來。林海也不完全推拒,他自知作為平王的老師,這些東西都是看在平王的面上,因着平王忽然在聖上那裏得了青眼,他這裏自然也會跟着沾光就是了。
回到天京城的林府,迎接林海的是夫人賈敏、貴妾金姨娘,還有抱在奶娘懷裏的林憶。林憶出生時林海已經回南丁憂,如今林憶已經一歲多了,父子兩個才是第一回見面。此番見到這個在奶娘懷裏安安靜靜的孩子,林海不能不想起已經不在人世的林慎,可見了林憶初時有些怯意,待賈敏将他從奶娘懷裏抱過去,哄了幾句,林憶便對着林海笑了笑,伸出胖胖的小手,嘴裏邊流口水,邊有些含混地道:“大大……”
林海立時收攏了淡淡哀思,将林憶抱到自己懷裏,拿過賈敏遞過來的絹子給林憶擦了擦嘴邊的口水,笑道:“不是大大,是爹爹……爹爹回來了。”
當夜林海本想歇在書房,可是賈敏殷勤侍奉之餘,又要給他分說這些時日的家中事情,不小心便過了二更天,不好再挪動,便在賈敏處歇下了。卻是自從林海明白了賈敏的所求之後,更對自己竟然有些三心二意的心境頗為自責,此後再面對賈敏,因沒了情意,便對夫人只剩了相敬如賓的意思在,加上那時賈敏身子也需要休養,竟不曾在夫人處歇過夜。不過賈敏那裏,自林慎夭折後,雖然林憶出生後便養在賈敏身邊,但畢竟金姨娘是上了家譜的貴妾,林憶再乖巧也不能算是賈敏的兒子了,又得了賈母的百般勸告,便一定要再生個孩子。
待到一個多月後,賈敏在廳裏理事時暈倒,太醫趕來竟診出了喜脈,賈夫人狂喜之餘,林大人卻是略有些擔心。太醫院的張掌令推薦了幾個聖手,都曾對林大人說過,賈夫人身子自那年早産後便十分虛弱,并不适宜受孕,如今賈夫人一力為之,還需更加細心調養,府上事務不要煩心的好。林海只得讓金堂管外務,又和賈敏說了之後,讓紅菱再回林府管起內務,每日賈敏那裏,不過拿出一個半個時辰,聽紅菱彙總,拿幾個大主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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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敏自受孕後,便将全副心神都放在這個孩子身上,雖則管家大權重要,但一來她這些年來已經權柄穩固,二來也知紅菱早就脫籍,自有生路,如今請回府裏來不過是暫時幫忙的,也就放下心來,安心養胎。
卻是在林海丁憂之時,榮國府裏,賈政夫人王氏生了個兒子,因是生來嘴裏含着塊寶玉,便有了寶玉的小名。抓周時林海尚未回京,賈敏也以身子不好為由不曾到場,因此雖然知道賈寶玉抓了胭脂被賈政不喜,卻也并不放在心上,她如今眼界也開闊許多,知道以自己娘家這樣的家世,賈寶玉将來做個富貴閑人只怕比科舉路上拼殺之後入朝要好得多,便在林海要去拜會賈母時,只當個笑話講給林海聽。
林海聽了卻有些笑不出來,他雖不知紅樓情節,賈寶玉的名字卻是知道的,如今榮國府當真有了個賈寶玉,那賈敏這一胎……
待到轉過年來的二月十二,花朝節這一日,賈敏果然生下了個女兒,便依林海以往取的女孩名字,叫了林黛玉。賈敏那裏心中傷心欲絕,她身子本就虛弱,能生下黛玉已經是萬幸,更得了太醫的說法,知道自己此後再萬難懷孕,由此雖知道黛玉無辜,但對着黛玉,即使面上不顯,心中也總有些怨怼。林海那裏,卻是對黛玉極為寶愛,他前世之時,對紅樓本無了解,但寶黛是個愛情悲劇卻是知道的。如今兩個孩子都還很小,又有當日那一僧一道“順其自然”的言語在先,也知自己所在的這一處小千世界自成一體,便打起全副精神,要好好教養黛玉,必不能讓黛玉重蹈覆轍。
林海見賈敏身子自生了黛玉便時常卧床,且管家之事也十分繁忙,而金姨娘那裏,自賈敏有孕,便将林憶接到自己身邊,另一個房裏人春桃自己還自顧不暇,更不能為他分憂。且黛玉也因母親的關系,自生下來就體弱,林海便将黛玉的起居安排在自己長住的書房後園,竟親自管起了女兒。
徒景之那裏,雖然對賈夫人再度有孕一事有些醋意,可一待賈夫人生下黛玉後,知道她的身子再不能生育,便又為林海操起心來。他見如海僅有一兒一女,不如他給如海挑幾個好的,也好讓林家開枝散葉,林海自己卻看得開了,只道林憶身子好,黛玉的身子幾經調理也慢慢好轉,如今兒女雙全,已經別無所求了。徒景之面上大度,真得了林海的話,卻喜不自勝。在七皇子之後,景德帝的後宮中再不曾有過嬰兒啼哭之聲,這幾年天京城裏已經在隐晦流傳景德帝內裏虛虧了,他只做不知,還道有此流言正可利用,幹脆連選秀也停了幾年。如今得了如海的話,便知愛人與自己心意相通,哪有不喜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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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哎呀,黛玉終于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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