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病愈後方淨澄先被送到沈家的醫院做了全面體檢,然後就被拘起來學習課程,沈家像是急于将他包裝成完美的商品供人挑選,課程排得非常緊密,比最初拿到的課表內容還更多。

方淨澄除了睡覺,其他時間都被支配了,沒有空閑去做其他的,幾天折騰下來人都更瘦了。

“背收緊,繼續下腰。”形體課的老師正在舞蹈室裏教導他形體訓練的動作,落地鏡裏纖薄的少年身體如繃緊的弓,寬大的訓練服随着身體後仰卷起,露出細白的一截。

對于初學者來說,這樣的高難度動作做起來很吃力,方淨澄一聲不吭只是按照老師的指導去做,即便被拉扯過度的肌肉發出了反抗。

舞蹈室外有腳步聲靠近又停止。

“很好,再下去一點。這個動作會讓你的肩頸和背部線條更優美。”

每個動作都要堅持十五分鐘以上,一套動作下來方淨澄已經有些脫力,抓着扶杆調整氣息,而這時,門外立着個陌生男生,有些入神的模樣。

方淨澄對他沒有印象,也不記得有這樣一段劇情,不過猜想這個人是來找沈頤棠的,應該是他的幾個好友之一。

方淨澄沒有靠近他,在原地有些警惕。現在的他該是膽小溫順的。

忽然的安靜讓那個男生回了神,他用手指揩了下鼻子掩飾尴尬,不知道怎麽開口解釋,偷窺總是不太好的。

“咳咳,你是棠哥的弟弟吧?聽說你最近才回來。”沈家的事情在圈子裏不算什麽秘密,稍微打聽下就能知道沈晖當年那些荒唐事,這種事情在他們這個圈層也不少見,富家少爺對漂亮女孩見色起意,依仗權勢強取豪奪。

只不過沈晖當年鬧得過于轟轟烈烈,不顧沈老爺子的反對将人娶進了門,但沒過多久方家一家三口全部罹難,那位方小姐也失蹤了,據說失蹤前已經有了七八個月的身孕。

其中的隐情外人無從得知,也只是有些猜測,不會去多事。

“我叫陸棧,棠哥的朋友。你看起來比我小點,可以叫我一聲棧哥,以後我罩着你。”見方淨澄不說話,陸棧自來熟地往下說,不知怎麽的,被這個漂亮家夥盯着看他竟然有些緊張了。

陸棧,陸家的,沈老爺子想讓他聯姻的對象之一。方淨澄在心中默默補全了這個人的資料,又在記憶裏翻找了下,想起來陸棧是沈頤棠的忠實小弟。

想到這裏,方淨澄淺淺一笑:“棧哥好,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Advertisement

方淨澄的臉上還殘留着運動後的餘熱,白皙的臉上暈着好看的一層薄紅,淺色的眼瞳如純淨的琉璃。

陸棧不由也跟着笑:“你剛來海城不熟吧,要不要出去玩?”

聞言,方淨澄沒有如陸棧預料那般雀躍,他搖搖頭:“爺爺讓我在家好好上課,不能給家裏丢人。”

陸棧默了默,竟然還有這麽聽話的小孩。

“下次棠哥出門,讓他把你帶上,你爺爺應該就放心了。”沈頤棠是公認的穩重靠譜,家長們常用他來降維打擊自家小孩,只能說幸虧他身體不好,不然社交場合見一次被對比一次,憋屈死。

小孩似乎格外內斂,陸棧也沒指望他能多說幾句,讓傭人拿來紙筆将聯系方式留下。

陸棧看了眼時間:“記得聯系我,我先上去找棠哥了。”

方淨澄捏着被強塞進手裏的紙條,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麽,今天的形體課程已經上完,他可以休息下上其他的課程。

陸棧幾步就跑上了樓,直奔沈頤棠書房。

陸棧興沖沖的:“棠哥,你猜我剛見到誰了?”

沈頤棠也配合:“淨澄。”

陸棧:“沈淨澄,這名字挺好聽。”

“方淨澄。”沈頤棠糾正他。

感到有些奇怪,陸棧稍微想了下也沒繼續往下問,跟父母哪方姓都合理合法。

陸棧把剛才在樓下發生的事給沈頤棠複述了一遍,末了總結:“你弟弟真乖,能換回家就好了。”

沈頤棠:“用你哥換?”

陸棧笑:“我能同意我爹媽也不能同意。不過,有時間帶你弟出來玩玩呗,小孩放暑假還在家補課多慘。”

“快了。”沈頤棠只說這麽一句,任陸棧追問也沒往下解釋。轉而談起了他們的事情。

——

沈家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非常安靜,傭人們像設置好程序的固定npc,主人們則各自在一處毫無交集。

晚餐後小樓裏就不再有傭人在,需要的話要用內部電話呼人。方淨澄懷裏揣着個小盒子,蹑手蹑腳地從旋轉樓梯往上,在最後一階停住猶豫着要不要再往上,陳管家告誡他不要踏足三樓,可他的耐心好差,不想被動等待了。他要多一點存在感才好,不是偶爾被憐憫一下的小可憐蟲。

方淨澄坐在階梯上,頭靠在護欄上靜靜出神,雙眼無意識地望着層層的階梯。腦海中出現另一個場景,昏暗逼仄的樓道,忽明忽滅的燈光,垃圾的臭味,以及歇斯底裏的咒罵。

以前他以為是自己惹媽媽不開心了,她要這樣教訓自己,漸漸的他知道那和媽媽的過去有關。他和那段過去,都是媽媽終其一生未能擺脫的。

而痛苦的根源就在沈家。受害者已逝去,劊子手逍遙法外。

覆在小木盒上的手漸漸收緊,尖銳的棱角陷入手心,骨骼也在發出疼痛。

空氣中彌漫着血腥味,不是任何人身上漫出的,而是根植在這座龐大建築的每個角落,每一寸土壤。

“來找我?”

頭頂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染着微微的病弱帶來的沙啞。是沈頤棠。

聽到聲音,少年驚慌地想要站起來,卻被按住腦袋。輕柔的力道從頭上撫過,淡淡的藥味靠近。

沈頤棠在他旁邊坐下,同他看往一個一個方向:“還是說你在這裏賞月?”窗外的月特別圓,如古詩中用以比喻的玉盤。

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掩耳盜鈴的:“是呀,從這裏看特別好看。”

“哦,看來是常客了?”沈頤棠調侃。

被他說破實情,方淨澄忐忑地擡眸看他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的。”

沈頤棠笑:“沒有打擾,你手裏拿着什麽?”一個古樸的小盒子,不知道裝了什麽,但被珍惜地握在手裏。

方淨澄把盒子遞過去:“是媽媽給我的護身符,我從小戴着,然後我都沒生過病,很有用的。給你。”

沈頤棠接過,打開取出裏面的大紅色錦囊,磨損得有些嚴重,該是貼身戴了許多年。這對方淨澄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現在要送給他。

沈頤棠捏着錦囊出神了一瞬,看着方淨澄:“因為我救了你?”

方淨澄用力點頭:“哥哥對我最好,希望哥哥平安健康。”

不含雜質的期許,真真切切的企盼。這樣容易就對人托付了全心的信任,沈頤棠垂眸:“謝謝你,我收下了。”

方淨澄笑容大了些,比自己收到禮物還要開心。

“哥哥快去休息吧,很晚了。”說着他站起來,難得在沈頤棠面前放松了些。

“等下。”說着沈頤棠也站起來,“跟我來。”

方淨澄順從地跟着他到了書房,淡淡的檀香味聞着很舒服。

沈頤棠由着他參觀,自己則去書架挑了幾本書:“你考的金融吧,這幾本書挺适合初學者,放假也別落下功課了。”

方淨澄盯着他懷中厚厚的一摞書,一陣無言。他也沒指望這麽快收到回禮,可回禮是專業書,和送小學生習題冊有區別嗎?

便宜哥哥真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方淨澄開心地看他:“都是給我的嗎?”

沈頤棠:“嗯,喜歡的話還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

方淨澄從他手裏接過沉甸甸的大厚本,心動又猶豫:“會不會太打擾哥哥啦,等我開學了去問老師也可以的,也沒有很久了。”

沈頤棠笑:“沒事,學習的事不該拖着,也不算打擾。”

在他溫和的笑容下,方淨澄克制的惡念蠢蠢欲動,被書冊壓着的手臂都燙了起來。

方淨澄:“哥哥真好。”說着話,他的眼睛被沈頤棠細白手腕上淺淺幾道壓出的紅痕吸引,或許是常年不太見陽光,那手腕白得幾近透明。方淨澄有些嫉妒這些書冊了。

沈頤棠看他快被書冊擋住的臉,道:“不沉嗎?我送你下去吧。”

方淨澄拒絕了他的相送,自己往樓下去,今晚足夠了。

翌日用過早餐,方淨澄被沈老爺子叫了過去,同在的還有昨日剛見過的陸棧。

陸棧看到他來,熱情地招呼他去身旁坐。

方淨澄沒有如他意,喊了人就去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

經過幾天的教導,比剛回來時少了些瑟縮,人看着也精神了許多,沈老爺子臉色好了些:“淨澄,你回家也許多天了,一直也沒出過門,悶壞了吧?”

和藹的模樣像極了疼愛孫子的爺爺,方淨澄心下冷嗤,面上乖巧的:“不悶,老師們都很有本事,我努力學快一點。”

語氣很溫和,卻是不容推辭:“有這種想法很好,但光學習不成,勞逸結合。今天讓陸棧帶你出去玩下。”

方淨澄只能應下,沈老爺子叮囑幾句就放他們走了。

“說好了帶你出去玩,我夠意思吧,叫聲棧哥來聽聽。”剛走到外面,陸棧就邀功。

方淨澄看着興高采烈的陸棧,心想這人是完全不知道沈老爺子的謀算,自己送上門來?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