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方淨澄動作小心地抱着那個漂亮袋子走到沈頤棠身邊,眼睛亮亮的。
淡淡的玫瑰牛奶味沁入鼻腔,沈頤棠不動聲色地将距離拉開了點:“今天玩得不錯?”
方淨澄點頭,期待地把禮物袋遞出,什麽話都沒有說,可那雙明澈的小鹿眼裏什麽都有了。
沈頤棠垂眸,不覺嘴邊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是極其自然由心而發的,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伸出,在接過禮物的剎那溫軟與冰涼相觸,肌膚的親近在這個安靜的夜晚特別清晰。
方淨澄不知是不在意還是沒察覺,看着是一心期待着沈頤棠拆開禮物來。即便抱有目的而來,獵物的反饋也是極為重要的。
心軟的獵物只看到同類的善意,不知道已将柔軟的腹部朝向了獵人的槍口。
方淨澄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将情緒隐藏得很好。
“很特別的禮物。”沈頤棠不緊不慢地從袋中取出一個白瓷保溫杯,外殼精細地雕刻了一樹海棠,以墨色暈染,雅而美。
見自己的禮物沒有被嫌棄,方淨澄話也多了點:“聽人說,保溫杯泡枸杞可以養生,這個哥哥應該可以用上的。”
沈頤棠擡眸看他,溫潤的笑意浸染到眉眼:“淨澄以為我已經上了年紀?”
方淨澄知道沈頤棠不過玩笑,故作沒看懂忙解釋:“不是這樣的,我是想哥哥快點好起來。”
沈頤棠忽然伸出手,在方淨澄頭上撫了下,微微的水汽挂上指腹:“下次吹幹頭發再出門。”說完拉着方淨澄到沙發坐下,他則取來了吹風機。
“不,不用了,不難受。”看他拿着吹風機過來,方淨澄忙起身推辭,臉蛋都漲紅了。
沈頤棠:“聽話,坐下。”
清冽而柔和的聲線,莫名讓人生不出反抗的心思,方淨澄斂眸坐下,任由他生疏而溫柔地将水汽驅散。電吹風的轟聲中世界變得模糊,唯有手指在黑發間穿梭、指腹擦過頭皮的觸感清晰可辨,一下一下的碰觸,如心髒被控住時而松緩時而緊縛。
方淨澄面無表情地低垂着頭,淺色眼眸裏暗沉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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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觸感消失,耳畔安靜了起來。方淨澄擡眸,發現沈頤棠正看着自己。
“回去睡吧。”他竟然以為方淨澄是困倦了。
方淨澄也沒解釋,揉了揉眼睛站起來:“好呀,哥哥晚安。”
被吹得蓬松淩亂的頭發,睡眼惺忪的模樣,讓人很難忍住。沈頤棠也不例外,順從心意在他頭上薅了一把:“晚安。”
背轉過身的瞬間,方淨澄臉上不見半分睡意,他剛剛只是有些無聊了,順利到有些無趣。沈頤棠這樣的人,假如沒有主角光環,怕是被人坑騙至死還相信那人無辜。
方淨澄想,人總是先入為主,願意相信他願意看到的,喜歡虛假不實的東西。
興許是身體的疲憊,興許是無聊,方淨澄難得睡了個好覺。
次日白天很平靜,方淨澄按着安排上課。晚上的時候,沈老爺子忽然把他們都喊過去,連沈晖也被喊了回來。
剛到主樓門口,就聽沈老爺子怒氣沖沖訓斥沈晖:“你個混賬!就你能是不是?”
見到兩個孫輩,沈老爺子才收斂,給沈晖留點面子。
沈老爺子:“今晚一起吃個飯,一家子總算是齊了。”
按理說,在方淨澄被找回來的當天,就該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團圓飯。過去許多天再把這事提出來,不僅不合理,也襯的方淨澄更不受重視。
衆人心思各異,但還是維持了表面的平靜。
飯桌上,方淨澄坐在沈頤棠下首,是離主位最遠的位置。
沈老爺子看向方淨澄:“淨澄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這段時間還适應嗎?”
方淨澄:“挺好的。”
沈老爺子:“聽家庭教師說你學得很不錯,明天陸棧的生日宴會不用緊張,當普通的朋友聚會就好,都是你們年輕人。”
方淨澄一貫話少,也不顯得敷衍,只答:“知道了。”沈老爺子的算盤打的,不用聽他都能分辨出來。
沈老爺子又看向沈頤棠:“頤棠,明天你也去,帶淨澄融入下。”
沈頤棠也是應下,他今日的氣色倒是不錯,不像之前随時要咳血的樣子。
“W市那個項目你做的很好,董事們都滿意,不過你還是多休息,等身體好了我才放心把沈家交到你手上。”沈老爺子說着看向不争氣的兒子,整天就知道瞎折騰,當沈家的錢是大風吹來的,沒為集團做過一點貢獻。
沈晖面色陰郁,陰陽怪氣道:“我看頤棠氣色好多了,不然我現在就退位讓賢,你也不用擔心哪天沈家敗在我手上。”
沈老爺子聞言神色冷肅了幾分:“公司那邊我也不指望你,淨澄的事情你總得上點心,盡個父親的責任。這麽多天都沒想着回家看看,在外面鬼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勾當!”
這對父子間的沖突從來沒有消止,傭人們都已經習慣,此時也只是按部就班地上菜再離開。
唯有方淨澄似乎被吓到了,身體繃緊的在座位上,頭埋得低低的。只有沈頤棠注意到他,安撫般的擡手覆蓋在他的手背。
突然而來微涼的觸感,方淨澄擡眸看他,面頰有些紅。
兩人桌底下的小動作沒有被其他人注意到。方淨澄矛盾的抗拒着,又有種隐秘的快.感。瞧,他心軟的哥哥多容易被玩弄。
方淨澄勾出淺淡的一抹笑,像是兩人間達成某種默契,這種親密來的毫無依據。
沈晖嘲諷:“爸,他有你管着就行了,和我有什麽幹系,又不是我要把他找回來。”完全不在意這樣的話說出來會傷害到方淨澄。盡管是唯一的兒子,在他心裏也不算什麽,非要說也是令人厭惡的存在。
方淨澄當然聽見了,還要不受控制地去看沈晖,不受控制地傷心難過又沉默,連質問都不敢。這樣的表現才能滿足他們吧。
沈晖不期方淨澄會突然看向自己,青澀秀氣的臉上有着他人的痕跡,他比任何人都像她。腦仁隐隐作痛,眉宇間陰鸷之色更重,沈晖無所顧忌地起身徑直離開,腳步邁得很大。不多時就能聽到外面汽車發動的引擎聲。
沈老爺子面色難看極了,強撐着陪小輩吃了幾口也先行離開。
冷沉的高氣壓散開,餐廳裏氛圍好了些許。沈頤棠看方淨澄低落的模樣:“吃飽了嗎?”
方淨澄放下筷子。
“跟我來。”沈頤棠說着起身。
方淨澄沒問什麽,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微涼的夜風輕輕柔柔的,似乎在體貼地給以慰藉。
方淨澄不知道沈頤棠想做什麽,也沒興趣去思考,他在複盤餐桌上發生的事情。今晚所謂的團圓,不過是沈老爺子為用他聯姻做的鋪墊。
沈家要通過聯姻換取利益,而被換取的那方也要看到方淨澄的價值所在。一個既不能繼承家業,又不受家主重視的工具,很難換到高價。至少明面上,沈晖是集團的主事者,沈晖得表現得在意他。
而沈晖,怎麽說呢,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他自己更重要的人,他行事無所顧忌,也不願意配合沈老爺子做戲,不去考慮沈家的将來。看似繁盛的沈家,內部矛盾重重。
有矛盾,他才有機會。方淨澄正陷入自己的思緒,忽然撞上一道堅硬的牆,額頭碰撞上凸出的骨骼,悶疼。
沈頤棠背轉過身,無奈:“一路都在走神,你啊。”
方淨澄擡手捂着額頭,擡眸撞入一雙墨玉般的眸子,那雙眼裏似乎盛着月華,又減去月光的清冷,潤澤溫暖。這樣的目光要怎樣解釋,方淨澄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詞,詞庫一時貧瘠。
不自覺地與他對視着,靈魂不受控地被吸入、被撫慰。
方淨澄包裹在他的陰影中,此時此刻方淨澄才發覺病弱的哥哥比自己高出許多,很奇妙的感覺。
趁他呆愣着,沈頤棠移開他捂住額頭的手,微紅的額頭看着有些可憐。
沈頤棠低頭,在他額頭處輕輕一吹。
溫熱的、輕柔的、酥麻的,這些感覺勝過了疼痛。奇異的感覺在心頭升起,方淨澄呆呆地看着沈頤棠,滿心的不解。
沈頤棠在做什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或許是心事太過明顯,沈頤棠輕易讀懂了他的想法,卻也沒辦法給出解釋。
手指輕輕揉按了下方淨澄微紅的額頭,沈頤棠站直身子:“下次,要小心一點。”似乎只是哥哥對弟弟的關心。
沈頤棠:“過來。”
随着沈頤棠走開,視野開闊起來,目光所及的不遠處是一架秋千,簡易的白色木制,周圍沒有任何花卉,只有一棵繁茂的綠葉樹撐起一片樹蔭。
沈頤棠含笑:“上去試試嗎?”
蕩秋千這種游戲,小孩子才會喜歡吧。方淨澄看看沈頤棠,又看看秋千。
沈頤棠看成是他不好意思,過來拉他。
方淨澄不太情願地被他推了上去,這種小玩意有什麽好玩的呢,還費力氣。
病秧子哥哥看起來就沒什麽力氣,等下推不動就尴尬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