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今生030
衛琛垂落的素白袖袍籠住了他牽着顧晚卿的手。
旁人若不走近, 倒也不會知曉他們在桌下的舉止有多親密。
盡管如此,顧晚卿還是心虛得厲害。
臉上潮紅久久不退,與男人緊密相貼的掌心也随着時間的推移, 滲出細密黏膩的汗。
濕熱的掌心越發令人覺得不舒服, 幾次三番顧晚卿都想抽走自己的手,卻都被衛琛制住。
似是他沒牽夠,她便休想逃。
逃一次,男人便會用他指腹的紋路摩挲她的手背, 磨得顧晚卿酥麻微癢, 心跳飛快。
最後還是她靈機一動, 找了個理由方才脫身,“陛下禦賜的金牌我好像還沒還你, 這就回屋拿去!”
話落, 顧晚卿趁男人與對坐的蘇照說着話,硬生生抽出了自己被汗濕的葇荑。
忙不疊朝樓上去,頭也沒回。
衛琛掌心一空, 心下也跟着空了一半。
目光循着那抹翩然離去的倩影,直到顧晚卿跑沒影了,他才收回視線。
蘇照将男人的神情全都看在眼底,眼見桌上只剩他和衛琛兩個人。
他放下手裏的竹箸, 一手半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一嗓子:“那什麽,衛兄啊……”
衛琛聞聲,收回的視線自然聚集到了蘇照臉上。
沉沉應了一嗓,當他是要談他父親蘇慶山的案子。
怎知蘇照白皙清秀的面龐上卻略有些不自在, 又咳了幾聲, 方才難以啓齒道:“你文武雙全, 儀表堂堂,實乃我大延王朝一等一的好兒郎。”
“必定要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方能與你相配。”
“?”衛琛蹙眉,沒想到蘇照會突然說這些。
好端端的,提什麽男女般配?
蘇照咽了口唾沫,面對衛琛沉眸直視,他越發不自在起來。
畢竟有些話,實在不恥于他一堂堂男兒之口。
說出口來,難免讓人覺得怪怪的。
但是不說……
蘇照又覺得,衛琛既然真心拿他當朋友,他便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腐化。
于是醞釀了片刻後,蘇照端正了坐姿,神情肅穆地對衛琛開了口:“衛兄乃是将相之才,切莫因為令弟,污了自己的聲譽才是。”
“蘇某鬥膽一勸,趁還來得及,望衛兄歸正作風,與令弟保持一些距離才好。”
衛琛聽得一愣一愣的,因着蘇照的話說得還是有些委婉。
所以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令弟”說的應該是卿卿。
歸正作風,保持距離……
衛琛頓時忍俊不禁,見蘇照一臉嚴肅正經,他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與他解釋。
恰好,顧晚卿取了禦賜金牌下樓來。
步子邁得緩,與他對上視線時還有些閃躲,應是還在為方才的親密舉止難為情。
即便顧晚卿還害羞着,她也仍是落座在衛琛身旁。
将金牌還給了他:“你自己收好了,回頭掉了,可別說我沒還給你。”
衛琛将禦賜金牌納入懷中,妥帖放好。
随後男人雙眸含笑,朝顧晚卿看去,若有所思。
少女被他盯着瞧,心下沒來由地慌張。
片刻後她皺了皺柳眉,強裝鎮定地回望住衛琛:“看着我做什麽?我臉上生花了不成?”
衛琛壓了壓鴉羽般的長睫,眸光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将女扮男裝的顧晚卿從上到下撫了一遍。
他的視線溫熱如火,沒挪到一處,她便覺得那處衣衫底下的肌膚灼燙難耐。
心跳更是呼之欲出。
顧晚卿根本經不起衛琛這般默不作聲的打量,他的深眸似蒙了薄薄水霧,氤氲暧昧,太能蠱惑人心。
何況還是一副耐人尋味的眼神,撩人于無形,叫人呼吸都變急促了。
顧晚卿羞赧地在桌下踢了男人一腳:“說話。”
衛琛這才湊近她耳畔,淡聲開口,噙着磁沉笑意:“從今日起,卿卿換回女裝如何?”
“什麽?”顧晚卿愣了愣,沒想到男人盯着她看了這麽久,竟是為了裝扮這點小事。
不過離京的時候,不是他說出門在外,男裝更方便嗎?
怎的,今日忽然轉了性子,又讓她換回女裝了。
“為何?”少女沉眸,側身與貼近她的男人拉開了些許距離。
餘光不由瞄了眼對坐的蘇照,果然見他直勾勾盯着她和衛琛這邊。
神情有些古怪,似是對他倆有什麽不滿。
衛琛也睇了蘇照一眼,趁顧晚卿注意力在蘇照身上時,他在桌下,又情不自禁地拉了她纖細瑩白、柔若無骨的尾指在掌心,溫柔揉捏。
音色極淡極輕,夾雜七八分的啞:“因為……我總忍不住想與你親近些。”
顧晚卿眸光一顫,注意力頃刻便回到了衛琛這邊。
尤其是被他搓揉的小指,軟得沒了骨頭似的,還舍不得抽回來。
再加上男人磁欲的低喃,顧晚卿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高懸不下。
鼓動的頻率如那脫缰野馬,根本控制不住。
偏偏衛琛不覺有異,還在繼續道:“如此這般,旁人免不了要誤會。”
顧晚卿被他潮啞好聽的聲音蠱了心智,睫毛撲簌,杏眸中春水氤氲,潮潤靈動。
她都不敢轉頭去看男人一眼,只聲音跟着他啞了下去:“……誤會什麽?”
衛琛見她耳根紅得像那熟透的石榴籽,薄唇勾着的弧度久久不絕。
倒也知道适可而止,漫不經心地拉開了些許距離,溫沉淺笑:“自是誤會你我不僅違背綱常倫理,還有龍陽之癖。”
顧晚卿:“……”
她終于側首,怒極生笑地看着衛琛:“誰說的,看我不割了他的舌頭!”
少女漲紅臉,怒目欲眦的樣子雖然挺兇。
卻是虛有其表,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坐在對面的蘇照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一知半解。
他只知道衛琛同衛晚在他眼皮子底下毫無顧忌地竊竊私語了一陣,兩個人神色怪異,氛圍旖旎。
怎麽看怎麽不正常。
随後也不知道衛琛與他說了些什麽,衛晚忽然一臉憤懑,脫口就是一句狠話。
再後來,衛琛又睇了他一眼。
蘇照狐疑之際,羞憤不已地顧晚卿也朝他看去。
心下頓時明了,然後一口氣堵在胸口處,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合着是蘇家這位二公子誤會了。
看來蘇笑的口風的确很嚴實,竟是連她親兄長也沒說漏嘴。
但顧晚卿此刻巴不得蘇笑的嘴沒那麽嚴實。
不然也不至于讓蘇照誤會至此。
“我上樓了。”顧晚卿腹诽了半晌,終究還是自己消化了所有。
再一次起身,欲上樓回屋。
衛琛叫住她:“先用過早膳也不遲。”
少女卻片刻不肯多留,“你們先吃,我一會兒下來。”
話落,她人已經咚咚咚跑上樓去,步子邁得挺碎,越看越不像個大男人。
蘇照蹙眉,收回了目光,揉了揉眉心。
實在不明白,同樣出自太尉府,怎的衛琛與衛晚這兄弟倆,如此天差地別。
但很快,他便知曉了。
只因一炷香後,顧晚卿去而複返。
她換回了女裝。
胭脂色齊胸襦裙将其襯得膚若凝脂,勝雪三分。
素白的披帛繞在她纖細藕臂,飄然若仙,壓下幾分少女豔色。
随着顧晚卿下樓的動作,晨風攪亂她雙髻的發帶,飄飄揚揚,又添幾分明媚俏皮。
偏生幾樣氣質聚在她身上,半分不覺違和。
反倒豔驚四座,令人一眼望過去,便有群芳畢現的驚豔感,久久繞在心頭,揮散不去。
眼瞧着少女如同一只春日盤旋的蝶,翩跹而來。
衛琛心下微動,望住那抹倩影的眼神實在算不得清白。
顧晚卿倒是沒察覺到衛琛眸中異樣。
她只是沖着蘇照的背影撇了下嘴角,下颌微揚,邊提着裙擺下樓邊扯着嗓子道:“這樣總不會再有人胡思亂想,在人背後亂嚼舌根了吧。”
蘇照聞聲,自然是要回頭看一眼的。
因他聽着衛晚這話,似是沖他說的,火藥味十足。
男人蹙眉回首,本是想為自己辯解一二。
卻不想一眼看去時,入目的竟不是衛晚,而是一姿容昳麗的女子!
蘇照:“……”
發生了什麽?
那女子的容貌怎的與衛晚似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顧晚卿瞥見男人一臉詫異、驚恐,視線卻并未在他臉上多做停留。
只因她愛吃的糯米糕已經被人送上桌,還有桂花酒釀小丸子!
顧晚卿加快了腳步,如一陣赤色輕煙從蘇照視野掠過。
她翩然落座在衛琛身旁。
恰好男人替她盛了一碗酒釀小丸子,放到她面前。
“還是阿錦最懂我!”少女抿唇淺淺一笑,搓了下手,從衛琛手裏接過了陶瓷小匙。
随意攪拌了兩下氤氲着丹桂濃香的甜湯,不自覺咽了口唾沫。
顧晚卿進食期間,衛琛便端坐一旁靜看着她。
餘光注意到久久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蘇照,他将視線又分了一些過去。
淡聲噙笑:“蘇兄怎的不吃了?”
蘇照堪堪回神,仍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明眸皓齒,白淨生輝的少女。
木讷搖頭:“不吃了……”
吃驚吃飽了,實在沒了胃口。
他話落,心思還聚在少女身上,後知後覺地問了衛琛一句:“原來不是令弟,而是……令妹?”
因着蘇照的目光一直落在顧晚卿身上,引得某人些微不快。
連回話時,語氣都不及之前那般溫潤親切,調子沉了些:“都不是。”
“卿卿乃是當今顧太傅之女,與在下一起長大。”衛琛說着,又溫情地看了少女一眼。
心下不由後悔讓她變回女兒身了。
瞧着蘇照,一副見了天仙的表情,眼睛一直盯着顧晚卿。
這着實令他心情沉悶,高興不起來。
于是趁着顧晚卿吃得開心,衛琛殷勤地給她遞上一塊糯米糕:“要不……卿卿還是換回男裝好了。”
一心只想先填飽肚子的顧晚卿:“……”
她美目一橫,瞪了男人一眼,心下有些炸毛:“……理由?”
“因為比起被人誤會我有斷袖之好……我似乎更不喜旁的男人直勾勾盯着你瞧。”
衛琛倒是坦誠,心下怎麽想,嘴上便怎麽說。
全然不顧顧晚卿臉皮薄,是不是聽得他這般露骨直白的說辭。
心下噎了噎,顧晚卿咽下了嘴裏那口糯米丸子,又朝蘇照看了一眼。
對衛琛輕哼了一聲,很是不快:“那你怎麽不去戳瞎他的眼睛?”
憑什麽要她又換回去,換衣服還得束發,很麻煩的。
衛琛似被她一語點醒,薄唇漾開弧度,遂将視線幽幽轉向對面的蘇照:“卿卿說得有理。”
坐在他對面的蘇照,只覺周身莫名一寒。
随後觸及某人幽暗危險的目光,他會晤過來,掩飾似地輕咳了一聲,慌忙将目光從顧晚卿身上移開。
只是沒一會兒,他又忍不住轉眸繼續打量。
一來是不敢相信顧晚卿是顧太傅的千金,她這嬌縱肆意的性子,哪有半分名門貴女的樣子。
二來嘛,蘇照是沒想到這世上竟有這般姿容豔絕的女子。
實在忍不住多看幾眼。
衛琛揚眉,眸色沉了沉,聲音帶了幾分肅殺之氣:“蘇兄的眼睛可是不想要了?”
他嗓音淡淡,慵懶卻又具有不容置疑的威懾力。
連顧晚卿都擡頭朝男人看了一眼。
對面的蘇照自然神色微變,忙低下眼去,不敢再看:“……是在下失禮了。”
飯桌上的氛圍冷卻了不少,這讓顧晚卿少了些許食欲。
她蹙眉,沖蘇照擡了擡下颌:“無妨,你多看幾眼,我也不會少二兩肉。”
“至于阿錦嘛,你莫怕他。”
“他也不會當真剜了你的眼睛。”
衛琛:“……”
看來他在她心中,還算慈善之輩。
顧晚卿話畢,自顧自地換了別的話題。
她問衛琛:“你今日不用出門辦案嗎?我還想跟你一起去見見世面呢。”
衛琛剛要回話,昭瀾忽然從門外風風火火地進來。
手裏還捧着飛鴿傳來的書信:“主子,汶縣來的書信。”
男人接了信條,倒也不避諱顧晚卿和蘇照,當着他們的面打開查看。
片刻後,衛琛的面容嚴肅起來。
顧晚卿小聲詢問:“可是出了什麽事?”
“需得外出一趟。”衛琛揉了信條,看着顧晚卿欲言又止。
他本來是想趁着這兩日等消息的閑工夫,陪她在臨州城內好好轉一轉的。
沒想到,汶縣那邊的進展這麽快,不過一天,就有了線索。
顧晚卿倒是沒想讓他陪着,“那正好,我與你一同前去!”
她說着,将碗裏最後一口甜湯喝了,又拿了一塊糯米糕,起身便要出發。
哪知衛琛卻捉住了她的皓腕,将她拉坐回長凳上,哭笑不得:“你想去也可以,但是得上樓去換回男裝。”
顧晚卿:“……”
衛琛見她一臉不情願,似是嫌麻煩。
便笑着溫聲繼續:“若是覺得麻煩,我也可以幫你……”
幫她!
幫她做什麽?!
……難不成他一個大男人還想幫她換衣服不成!
顧晚卿聽到這裏,心跳微頓,神色大驚。
也沒等衛琛的話說完,她驀地抽回了自己被男人攥住的手腕。
美目漆黑如墨,幽幽漫過慌亂的流光,含羞帶怯:“你想的美!”
衛琛:“……”
他茫然片刻,不知所措地看着起身離去,匆忙上樓的倩影。
心下狐疑了許久。
男人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頓覺好笑,“我是想說……幫你叫霜月。”
真是小呆瓜……
成日裏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