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胸花
大禮堂是民國時期的建築,九十年代後期擴建過一次,之後的二十多年裏,除了內部有重新裝潢,外觀基本維持原樣。
西側走廊上,老樣式琉璃吊燈散發着濃稠暖光,掩飾了顧筠臉上逐漸詭異的色調。
“您能不能就當沒聽過這事兒?”顧筠溫溫柔柔的語氣,眼神卻恨不得生撲上來啖他的肉。
趙璟笙慢悠悠點了一支煙,灰色的薄煙缭繞在兩人中間,他這才開口拒絕,
“不能。”
“你--”
顧筠氣得死死咬住下唇,但凡她心理素質不夠強大,鐵定會被面前的男人氣哭。
但她是誰?她可是宇宙無敵.........
算了,還是氣得想哭,顧筠停止使用傻b精神勝利法。
她從沒有被男人用這麽下流的眼神對待過,他那輕佻又卑劣的眼神仿佛在亵玩她。
趙璟笙朝她某處又看一眼,吓得她立刻抱着胸往後縮,前者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幫我戴上,我可以考慮一下。”
一朵墜有京大校徽的大紅色胸花出現在眼前。
顧筠皺了皺眉,萬般不情願,泛紅的眼尾剜他一眼。
開始不是有人搶着跟他戴這玩意兒嗎?宋大美女都主動示好了,他還擺什麽譜?她和宋星兒雖然不是同一個系,但都是學生會成員,一個宣傳部一個禮儀部,平日裏打過一些交道。
宋星兒可是出了名的高傲,一般男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主動示好這種事簡直是不可能。
趙璟笙見她半天不動,挑眉嗤道:“看來顧小姐是希望我滿腦子都是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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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筠要瘋了:“停!please!”
顧筠咬牙切齒地搶過胸花,把針摁出來,不情不願地靠過去,“剛開始不是有人給你戴嗎?”
顧筠身高接近170,勻稱而高挑,可還是只夠到趙璟笙心口的位置,他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一股甜香的水果味。
酸酸甜甜的,像一顆橘子。
她費力掩蓋的軟軟就攏在手臂中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在青色的演出服下,像布滿櫻花的秀麗小山。
趙璟笙喉嚨發癢,看她的眼神愈發深暗:“哦。”
“那個我看不上。”
低低的嗓音,像砂紙碾磨在她的耳廓。
顧筠動作明顯一頓,她假裝沒聽懂,動作更快了。
-
離開場還有五分鐘,現場座無虛席。校方把年度表彰活動和文藝演出并在了一起,每過四個節目中間就會穿插頒獎儀式。
回到座位,趙璟笙低眼去看胸口位置。一朵胸花歪在左胸,下面的校徽都是斜的。
他笑了笑,眼裏毫無波瀾。
這封口費,太便宜了些。
今晚沒什麽特別新奇的節目,來來回回還是那些,歌舞,樂器,朗誦,小品,情景劇....
臺上,大屏幕公布京大年度學生人物,頒獎過後,幕布垂下,主持人報幕,下一個節目是大型詩歌朗誦《青春的禮贊》。
負責朗誦的學生統一着裝,男生是白襯衫配黑色西裝褲,女生是合體端莊的紅色連衣裙。在清一色的黑白紅之下,左邊那三個穿青綠色古典舞服的姑娘越發搶眼起來。
尤其是站在中間的顧筠,像一顆袅袅綻放的水仙花。綽約的身姿在舞臺燈下纖毫畢現,嬌柔又清豔,勾得人視線不得不往她那兒去。
仿佛臺上所有的演員,詩歌,旋律都淪為她的背景。即使她的舞蹈水平不算是最專業的,但甚在韻味十足。
韻味這東西很玄妙,刻意學不來。
趙璟笙坐在臺下,剛好對着舞臺左側,女孩兒臉上的笑容,帶俏的眼睛,靈動的姿态,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顧筠擡起雙臂,青色的小山傲然向前,做下腰動作時,趙璟笙手指驟然收攏,眼中湧動着陰郁的戾氣。
後座有男人在議論,嘴裏說着男人之間才能聽懂的話。
--“啧...這身段真美啊...”
--“您是說最中間跳舞的那個女生吧。怎麽,有興趣?”
--“興趣歸興趣,就怕傲的很。”
--“也是,畢竟京大嘛,傲是自然。”
--“等會散場了,找個人去問問。”
趙璟笙冷笑,懶靠在座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小指的尾戒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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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結束,顧筠和同伴們回到後臺化妝間。幾個女孩子沒有了登臺前的緊張,一邊換衣服一邊閑閑聊着天。
顧筠剛換好自己帶來的旗袍,一個年輕男生從門外匆匆進來,看到顧筠後他松了一口氣,“顧筠,你怎麽都不看手機?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噢,不好意思啊。”顧筠從包裏翻出手機,果然看到了好幾通未接來電,“晚會開始後我就沒看手機了,怎麽了嗎?”
“還怎麽?你這次拿了十佳學生,等會要上臺領獎!”
“我?你确定?”
顧筠大腦一懵,這個驚喜實在是讓她措手不及。前天輔導員還安慰她,說這次十佳學生她很有可能又評不上,讓她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你還不知道這事啊?雷導說你肯定知道了.....這烏龍鬧的....”鄭禹帆自顧自笑了下,“總之你現在快到後臺去集合,節目結束後就要頒獎了。”
“怎麽?這是高興傻了?”鄭禹帆揚手,在顧筠眼前晃了晃。
當事人還沒反應過來,化妝間裏已經接連爆出好幾聲興奮的尖叫,鬧哄哄一片。
一個女生笑着去推顧筠,“哎呀!筠筠!鄭大會長親自來通知你,還有錯?”
“可以啊顧校花,你這夙願達成了啊!拿獎了請不請客?我可是給你投票了的啊!”
“嗚嗚嗚,筠寶子!!三年了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嗚嗚嗚!可給我們文學系長臉了!!”
顧筠的心情很激動,運動過後小臉紅撲撲的,眼裏的亮光像一簇小火把,在這冰天雪地的冬日裏,能點燃所有灰敗的心情。
她已經連續申請了三年的十佳學生,今年是最後一次,她若是再拿不到就只能抱憾畢業了,這麽大的驚喜實在是沒想到!
整晚的陰霾都一掃而空。
鄭禹帆領着顧筠去後臺待命。一路上,顧筠又問了幾個問題,後者都一一作答,沒有絲毫不耐煩,嘴邊一直噙着溫和的笑意。
“為什麽會選我啊?我還以為我要陪跑三年呢!”
鄭禹帆餘光看了眼顧筠,大學三年半,還是第一次見她笑得這麽開心。
他有些不自然的,趕緊收回目光,目不斜視,“評委組很喜歡你那篇關于旗袍文化的分析報告,上半年的旗袍文化節你不也是推廣大使?你給我們學校引了那麽一大波熱度,不選你選誰啊?”
顧筠心想這也太烏龍了。這事都過去好久了,寫申請材料的時候,她沒東西塞了,硬把這個旗袍文化節寫了進去,還順帶把自己在京大各個景點拍的旗袍變裝視頻一起放在了材料裏。當時這個短視頻在某音上的确小火了一把,點贊破了百萬。
“那你呢?”顧筠好奇問。
“我?”鄭禹帆笑了聲,有開玩笑的意思:“我拿了年度人物,再拿十佳豈不是很不公平?”
“.............”
“你确定沒在凡爾賽?”顧筠的笑容蒙上了一層灰,嘆了口氣。
鄭禹帆差點笑出聲,是真沒想到,這位看上去高傲嬌矜的大校花私底下居然很可愛,一點架子都沒有。
“我确定沒有,顧大校花。”
—
等所有要上臺領獎的獲獎者都來齊了,輔導員召集大家簡單講了幾點要求,讓大家上臺後千萬別搞些“猥瑣”小動作,要挺胸擡頭對着鏡頭笑。
“這照片都是要上官網官微推送的,也就是說你們七大姑八大姨都能看到,別到時候被自己的醜照搞出心理陰影了啊!”
大家都被逗的哈哈大笑。
舞臺上,節目落幕,主持人上臺播報下一個環節,“......那現在就讓我們的目光追随大屏幕,見證本年度的京大十佳學生!”
流程走的很快,介紹片播完之後就是宣布獲獎名單,随後頒獎嘉賓上臺,為獲獎的學生授予榮譽證書和獎牌。
“快,一個個跟着上去!隊形別亂啊!”輔導員壓低聲,趕鴨子上架似的催促。
顧筠是女生中最高的,又穿了高跟鞋,自然走在最後一個。在臺上站定後,她看到臺下有好多認識的同學在沖她揮手,還有不少的人舉着手機,打着閃光燈在拍照。
她陪跑兩年的事都成了他們這個年級的梗了,搞得最後,若是有誰獎運不好,安慰的話術都成了:你看,顧筠不都陪跑了兩年?
現在她終于拿了十佳,被調侃一番自然是免不了。
--“顧女神!今晚最靓!!”
臺下不知是哪個男生帶頭起哄一句,小半個場子都跟着笑了起來。有些不明就裏的大一新生紛紛交頭接耳,問顧女神是誰。
顧筠真是煩死這群臭男生了,就是故意惹她。她忍了再忍,端莊的笑還是沒繃住,破開來,露出薄瓷一樣的皓齒,杏眼溶溶,粉面桃腮。
她毫無疑問是滿場最最招眼的存在。
那一襲水藍色刺繡正絹旗袍襯得她如玉如畫,同色系的貓跟鞋套在細膩的腳上,露一截金玉的腳踝,整個人清豔奪目。
‘最靓’也是‘最亮’。
焦點一下就轉移到了她這裏,她連忙斂笑,收回目光時,不經意間瞥見了坐在第一排的趙璟笙,視線不可避免多停留了幾秒。
她站的地方太亮了,男人就像是藏在影子裏。她看見他傲慢而強勢的目光裏帶了幾寸玩味,像品鑒一種奇珍異寶似的品鑒她。
剛剛發生的一切他肯定也看見了。
顧筠懶得去猜他會作何想法,單純不喜歡他那狎昵的眼神,不動聲色地側過頭。
臺上,主持人繼續:
“......現在有請我們本場的特邀頒獎嘉賓,知名企業家、元晟集團首席執行官趙璟笙先生上臺為獲獎的學生頒獎。”
伴随着主持人口中吐出趙璟笙三個字,顧筠身形輕微一晃,腦子裏不亞于經歷一場餘震。
又是他?
哪哪都是他?
緊接着臺下湧起一片熱烈的掌聲,音樂也在此時響起,震耳欲聾。
顧筠不可置信地把頭重新偏回去,男人就在萬千矚目下從座位上起身,宛如一頭沉睡慵懶的雄獅在蘇醒。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幾下西裝上不存在的皺痕,施然邁步。
明明穿着端莊清正的西裝,可這人全身上下半點紳士的儒雅氣也無,像西方神話中劣跡斑斑的邪惡之神,像電影裏讓所有正義主角頭疼的超級大反派。
年輕,英俊,骨子裏狂妄又傲慢,危險得無以複加。
顧筠有些懂了,為什麽在學校一向恃美傲物的宋星兒也甘願低下頭向他示好。
他有這個資本。
除卻顯赫的家世背景,單單論趙璟笙這個人,也是萬裏挑一的出衆。不論是頭腦、能力、手腕還是最膚淺的外表,他都一騎絕塵,別人根本不配和他比。比的資格都沒有。
顧筠抿唇,大腦有些亂,她不知道為什麽要給予一個壞家夥這麽高的評價。
他不配!
緊跟着,她視線裏多出一抹紅色,餘震變地震,差點被吓得從臺上跳下去。
這男人胸口那朵花兒怎麽回事?
歪七扭八的紅花大喇喇挂在深色西裝上,堪比災難。
趙璟笙是瘋了嗎?明知道要上臺頒獎,還任由自己出醜?該不會......這人壓根就沒發現她是故意把他的胸花戴歪了吧!?
她是想看他出醜,但她是真的不知道他會是今晚的頒獎嘉賓,況且,看他現在毫不知情的模樣,大概率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暗戳戳成為了滿場議論的焦點。
顧筠已經聽到旁邊的女生在議論這朵花了,還問這花是不是這位趙總的黑色幽默。
她捏了捏發汗的掌心,強迫自己淡定。
趙璟笙在禮儀小姐的引導下依次給學生頒發獎杯和榮譽徽章。顧筠的前面還有九個,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
她垂着眼,直到一片陰翳從身前蓋過來,她下意識擡頭。
“恭喜。”
男人修長的手指握着獎杯,遞過去的同時也在看着她。
那雙墨色的眼瞳在燈光的照射下,泛起森冷的目光,帶着原始的野蠻的獸性。
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顧筠喉嚨發幹,猶豫了幾秒才接過獎杯,小聲說:“謝謝趙先生。”
趙璟笙公事公辦的态度,拿起托盤上的榮譽獎章,走上前替她戴上。
佩戴過程中,他感受到她微微發重的呼吸,睫毛顫動着,像一片在空中回旋的枯葉。
他低低笑了下,顧筠茫然擡起頭,耳上挂着的那串珍珠耳環也跟着晃蕩起來。細細長長的一串珍珠,像斷線的眼淚,襯得她小臉晶潤白皙。
趙璟笙眯了瞬眼,突然來了惡劣的興致,手指就那般輕佻地,在她耳環上一撥弄--
頓時,一串眼淚在空中劇烈震晃,打在她的頸,又蕩上她的下颌,耳墜拉扯着耳垂,帶來驚心動魄的慌張。
感知到女孩肩膀的顫抖,趙璟笙眼神多了絲倨傲。
就這點膽子,也敢玩兒他?
就不怕被他弄死嗎?
顧筠像過了電一樣,死死抓着水晶獎杯,她看着不遠處那全程錄制的攝影機,臉色發白。緊接着,她聽見耳邊傳來男人幾不可聞的低聲。
“害我出這麽大的醜,你不怕被我弄死嗎?顧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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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咳咳,弄死專指特定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