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道歉
偌大的四合院內,燈火通明。
前院的兩棵柿子樹上挂了夜燈,到了夜晚,一閃一閃的,仿佛天上的星星灑落下來。
正房客廳裏,電視機播放着一檔綜藝,聲音開得很大,茶幾上擺滿了切好的水果,涼拌泡菜,鹵鴨爪鴨脖之類的零嘴,也有碧根果核桃花生之類的幹果。
熱熱鬧鬧的,像在過年。
從正房出來是寬闊的庭院,兩側是東西廂房,過年的時候,小輩們都會住在這裏。此時沒人住,廂房的燈都關着,黑暗裏,隐隐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聲--
“我們的事.....是不是被你這位弟弟給知道了?霖哥!怎麽辦啊?他那種人.....我害怕......”
“別怕,這事交給我來處理。昭昭,你先冷靜一下好嗎?”話雖然這麽說,趙崇霖也是毫無頭緒。趙璟笙這次殺的他措手不及,他承認剛剛在飯桌上,他慌了。
“冷靜?”
顧昭瞪大眼睛,借着幾寸隔壁的光亮來打量面前男人的面容。
“我還要怎麽冷靜?”顧昭氣得呼吸不穩,“你都要和顧筠訂婚了,我還得冷靜,現在好了,你弟弟還知道這事了!我們全部都要玩完!”
“你弟弟是什麽人你難道不知道?他有了這個把柄,若是告到你爸那兒--”
“昭昭!”趙崇霖冷聲打斷她越說越激動的話。
顧昭委屈地看他一眼,“我還不是擔心你......”
趙崇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我父親那邊不用擔心。這點事,趙璟笙捅出來了又怎樣?父親不見得不會護着我。”
“那就好那就好.....幸好你爸最疼你,要不然你弟弟還不知道嚣張到什麽份上。”顧昭聲音弱了下去。趙家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平日裏從趙崇霖的只言片語中,她還是能摸到一些風向。
“但是你奶奶也太偏心了點,明明這件事就是你二弟挑釁在先,她不站出來說話就算了,還一兩句話就把你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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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崇霖冷笑,“這算什麽。老爺子死那會兒,分遺産的時候你是沒瞧見。那才叫偏心。”
趙璟笙從出生起就被祝豫佳送到了老太太身邊,是老太太和老爺子一手帶大的,當年趙老爺子的遺囑裏,百分之六十的財産都留給了趙璟笙,除了明面上的,暗地裏還留了不少政.界的人脈資源。
反觀他,八歲才認祖歸宗,和趙老爺子自然不親。分遺産的時候就分到了兩家子公司和一些現金房産。
打發乞丐也不過如此。
“行了,不說這些了。”趙崇霖把顧昭攏進懷裏,揉了揉她柔軟的長發,“說說你,怎麽跑過來了?”
“還不是想看看老宅什麽樣。求了我爸兩句,他就讓顧筠帶我來了。”
不提顧筠還好,一提這兩個字,顧昭就壓着一股火氣,“你是不知道顧筠有多惡心,一天到晚端着清冷高貴的模樣,不知道擺給誰看。”
“一想到你要和她訂婚,我就犯惡心。你明知道我最讨厭的就是她了!”
沉寂的黑暗根本壓不住她尖利的嗓,雙唇發顫,似乎是讨厭到了極點才會如此。
她最讨厭顧筠了。被母親帶來顧家的第一天,就開始讨厭顧筠了。
憑什麽?
憑什麽顧筠有那麽多漂亮的衣服,那麽多她見都沒見過的珠寶首飾,還有一張童話書裏描繪出來的臉,還有多到數不清的各種大賽的獎狀,獎杯。
而她呢?她是母親帶來顧家的可憐蟲,拖油瓶,是這個家庭裏唯一的外人。
巨大的陰影籠罩着她。還處在幼稚階段的少女,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心魔--嫉妒。即使一開始,顧筠對她并不是不好。
當她第一次叫顧致林爸爸的時候,她有種癫狂的快意,她早就恨死自己的生父了。她的生父不過是醉駕撞死人的囚犯,是她這輩子最恥辱的印記,她迫不及待把這印記燒到面目全非。
她有了新的爸爸。
可顧家上下,四個孩子。只有她這句爸爸,叫的讓人發笑。顧筠顧笑是顧致林親生的,母親後來為顧致林生下的顧樂也是親生的。
她不倫不類的夾在裏面,像個笑話。
弟弟不是她的弟弟,媽媽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媽媽,那爸爸,就更不可能是她的爸爸。
她有什麽?她只有自己。
“好好好,寶貝,我知道你讨厭她,我不是也沒辦法嗎?”趙崇霖把人抱在懷裏哄着,語氣無奈至極。
“那你喜歡她?你都要和她訂婚了!我呢?我算什麽?”顧昭聲音很尖。
趙崇霖被她吓了個半死,隔壁正房裏,老太太還在看電視呢!
“別亂說!我對她沒半點興趣!”趙崇霖捂住顧昭的嘴。
“那你會和她訂婚嗎?老太太在桌上說的你沒聽到?她讓你們過年的時候把婚定下來。”
離過年還剩兩個月不到。
趙崇霖深深呼出一口氣來,眸中漸漸浮出狠色,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讓顧筠主動.......
--“啊!”
門外忽地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以及伴随着什麽東西摔在地上的哐當聲。
趙崇霖猛地收回可怕的想法,和顧昭緊張對望一眼。
-
吃過飯後,老太太極力把顧筠留了下來。
小丫頭第一次來老宅,就看到趙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她若不提點一二,回家了還不知道要怎麽腦補。
偌大的四合院燈火通明,傭人們都各自回了房休息。顧昭說想去參觀那棵大榕樹,趙崇霖說去書房看秘書臨時發來的文件,把晚飯攪得天翻地覆的趙璟笙也不知跑哪去了。
此時客廳裏就她,老太太,郭媽三個人。
電視裏播放着一檔明星旅游類的綜藝節目,顧筠沒看過之前的,所以很多好笑的梗都get不到,加之室內的暖氣太熱,看到一半她只覺得昏昏欲睡。
她找了個出去的由頭,說是去找顧昭,也順便看看那棵傳說中的大榕樹。老太太笑着揮手,讓她把大衣穿上,可別凍着了。
顧筠穿上高跟鞋,套上大衣,從客廳的後門繞了出去。
這四合院的構造應該是改建過,比她想象中的更複雜。她閑閑逛着,出了一道月亮門就看到好大一片池塘。
池塘裏養了不少大型錦鯉,夜燈下,魚兒的尾巴發出粼粼微光,像綻放了滿池煙花。繞了半圈池塘,顧筠驚喜地發現一瓶魚食,剛揭開蓋子,就聽見遠處隐隐傳來男女在争吵的聲音。
附近有人!
顧筠汗毛豎起,攥緊了手裏的魚食,這聲音大概是從廂房裏傳來的。她并不愛聽牆角,但這女聲實在是有一兩分熟悉,催着她去一探究竟。
還沒來得及走上臺階,手臂被一道強悍的力道拽住,她呼吸緊滞,猛地回頭去看。
視線盡頭,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遮住了半邊的毛絨絨月亮。雪夜裏,那雙漆黑的長眸比鷹隼更銳利,冷冷地攫住她。
這本該是一雙慵懶的,盈滿風月的桃花眼,可卻硬生生被主人弄出了駭冷的氣勢。
顧筠看清楚是誰後,不由的尖叫出聲--
“啊!”
下一秒,趙璟笙飛快捂住她的嘴,連推帶摟的把人往某處黑森森的拐角帶去。
顧筠掙紮中,手裏的瓶子墜在地上,打翻了一地的魚食。
-
撲通撲通。
緊張之下引發心跳加速,顧筠覺得自己的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男人拐到了哪,但大概是一處卧房。室內沒有開燈,庭院裏的光影投進來,朦朦胧胧的,直到室內響起金屬鎖扣回轉的聲音,趙璟笙這才松開了手。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犯法的!”顧筠狠狠甩開男人的手臂,聲音壓低,唯恐被人聽見。
但這裏寂靜到能聽見落雪的聲音。哪裏會有人來。
趙璟笙沒說話,随手一擡,感應窗簾在此時動了。很快,室內更黑了,光線微弱得仿佛螢火。
被惡意剝奪了視覺,顧筠的心倏地提到了嗓眼口。
她覺得自己是一只困獸,被獵人驅逐到了籠子裏,只等着她奄奄一息之時,他拉開弓箭,或抽出鋒利的匕首,無恥地絞殺她。
“冷嗎?”男人出聲詢問。
這屋內沒有開暖氣,呆久了冷意就會不知不覺滲進骨子裏。在上京,冬天若不開暖氣,人是扛不住的,穿再多也覺得冷。
顧筠避之不及地搖頭,生怕多和他産生一點交集:“不冷。我要回去了。”說着她轉身就走,高跟鞋在木地板上敲出淩亂的節奏。
趙璟笙看着她倔犟的背影若有所思,頃刻才沉沉道:“這門是聲控鎖,你打不開的。”
顧筠咬唇,不理他,腳步逐漸淩亂起來,大衣擺動中帶出一陣含着香氣的風。
趙璟笙也不攔她,任由她在房間裏亂竄,轉身去開暖氣,手指在暖風片上探了探。很快,室內的溫度起來了,兩股若有似無的香氣也随着溫度而盛開,糾纏,綻放。
都說聞香識女人,香氣是女人的第一張名片。
類似顧筠這種長相清豔,身段綽約的女人,大多會選擇妩媚柔情,甚至是撩人的香調,以求增添高級氛圍感,譬如玫瑰,譬如白麝香,譬如高級木質。
可顧筠身上是橘子味的。
稚氣滿滿,像一顆豐富飽滿的甜橙。
空氣被一種酸甜果味侵襲,趙璟笙微不可察地放緩呼吸。
他很讨厭橙子,讨厭一切酸的食物。
可出乎他的意料,他不讨厭她身上的味道,第一次在車上的時候,他就聞到了她像一顆橙子。
顧筠就這樣在房間裏亂轉,像只無頭蒼蠅,趙璟笙被她鞋跟的沓沓聲弄得很是煩躁,幹脆把人給拽住,送到了沙發上。
“動什麽動,老實坐着。”
趙璟笙低聲呵斥,見她還不消停,一手摁在她肩頭,把人給壓了回去。
她掙脫不開,幹脆停下,拿了一旁的抱枕擋在胸口,“二公子把我關在這到底要做什麽?”
趙璟笙扯了扯唇,語氣頗為嘲弄:“怎麽不叫趙大哥?”
男人話裏透着揶揄,可顧筠根本沒心思和他擡杠。這巨大的,黑暗的封閉空間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她是和趙璟笙單獨呆在這。
這本是她避之不及的男人,可每每都陷入和他的糾纏之中。一次比一次更可怕,一次比一次更危險,也一次比一次更接近底線。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先是和顧昭發生口角,再到餐桌上被他咄咄逼問,又看見他和趙崇霖兩人争鋒相對,她只覺得好疲憊,有種即将被壓垮的無力感。
這種無力感蔓延在胸口,迫使她垂下了頭,手臂撐着抱枕上,手指插/進散落的發中,無可奈何聲音裏含着幾絲委屈:“你到底要做什麽啊......欺負我有意思嗎?”
“憑什麽人人都欺負我啊.....”
她越說越委屈,酸澀的情緒堵在喉嚨裏,聲音都在發顫。
趙璟笙的手指動了動,沒想到她會這樣,心尖被她哀婉靡靡的嗓音勾的發顫。
“跟你道歉。”
趙璟笙折着眉心,聲音壓得極低,“剛剛在餐桌上.....是我過分了。”
平生從沒給人道過歉,趙璟笙一時間有點不自然,中途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用了過分二字總結自己的不對。
顧筠悶哼一聲,是真沒聽過這種敷衍的道歉。男人挺直地站着,漆黑的眼瞳攫住她,道個歉的模樣也倨傲的不行,仿佛是別人欠他似的。
“哦。”顧筠收回視線,一點也不想看他。
趙璟笙皺眉,從她的小動作裏感受到了嫌棄之意,“哦什麽意思?”
“就是你的道歉很誠懇。我接受了。行了吧?趙大哥!”
“.............”
趙璟笙深吸氣,房裏的暖氣太足了,烘得他頭昏腦脹,但再怎麽也比不過顧筠那一句趙大哥紮心。
他有這麽老嗎?
男人沉了呼吸,沉默片刻後,徑直朝顧筠走去。
顧筠後知後覺,直到趙璟笙坐到了她邊上,她才反應過來,“你幹嘛?你坐對面去啊!”
對面那麽長一條沙發不坐,跑來和她擠一張做什麽?
“你怕我?”
顧筠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問懵了,她張了張嘴,“我怕你做什麽?”
“那你不怕我,為什麽不敢和我坐一起?”
“............”
顧筠氣得拳頭都攥緊了,恨不得給這男人邦邦幾拳。她胸口發悶,整個人往側邊坐,完全不想看他。
房間裏太熱了,她身上還裹着厚實羊絨大衣,身上那件貼着曲線的旗袍也成了某種束縛,箍着她。她只覺得整個背都在發汗。
朦胧的黑暗裏,身旁的男人一直沉默,呼吸均勻,沉穩,不見一絲一毫的紊亂。他安靜的蟄伏在黑暗裏,似乎在欣賞着她一點點繃亂的情緒。
若這是一場狩獵,那他就是圍獵的高手,他就快贏了。想到這裏,顧筠緊緊掐住掌心。
難堪的情緒在心裏翻湧,直到她終于忍不住了--
“趙璟笙你到底要做什麽?看我狼狽是不是很好玩?是不是挺刺激啊?你就喜歡這種刺激是不是?”
柔媚卻微啞的嗓音在夜色裏回蕩,有香燼的荼靡感。她忽然輕嘲了下,揉了揉微微濡濕的眼角,“趙崇霖說得對,你欺負我算什麽本事。”
四周徹底陷入森冷的沉寂。
即使是不斷從出風口送出暖氣,也燃不起冷寂的氛圍。
趙璟笙的臉色已經陰郁到駭人的狀态,眸色深到最底,手掌緊緊握着一枚銀質打火機。
“你是這麽想的?”趙璟笙沉沉吐氣,從口袋裏摸出木質煙盒,敲出一根咬在嘴裏,拿火點煙。
他心緒有焦亂感。這是二十六年來的人生,從未有過的感覺。
火光亮起,黑暗破開一道口子。
顧筠被光吸引,擡眼去看,柔柔的火光裏,男人的英俊五官愈發昭彰。
趙璟笙抽了口煙,一口而已,緊接着,他把煙投擲到煙灰缸裏,側頭,就着還未熄滅的餘燼去看她:“顧筠。”
被他突然這麽認真一喚,顧筠疑惑,對上他灼熱的眸光。
仿佛那小簇火光,燃在了他的眼裏。
“你考慮下,跟我在一起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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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各位仙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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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拒絕表白并給趙璟笙一頓暴打(評論扣3)
ps:選錯容易一丈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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