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尚衣局走去,比之前還要招搖風光,大陣仗引得宮人紛紛側目。

而在得知銮駕主人乃是李妩之後,又紛紛敬畏地低垂下頭,李妩在禦辇上,那些人縮成一個個圓點,宛若一枚枚棋子擱置在棋盤上。

她目光微滞,這就是權勢代表的作用。

無論他們心裏如何厭惡她,害怕她,在這一刻,都要低下頭。

李妩興致缺缺地收回視線,有什麽用呢,還不如一臺手機讓她來得開心。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宮人遠遠地看着銮駕離開,眼中除了膽寒與畏懼,更有幾分敬畏,日食那天的事,因為宮人衆多,即使隋宴骁再怎麽下封口令,總有幾個漏網之魚。

于是,小範圍的傳言在宮人嘴裏傳開,就像暗處滋生的苔藓,緩慢堆積。

李妩神秘莫測的蔔算,尤其讓她們心存敬畏,有甚者自己都為她想好了理由,擁有這樣能力的皇貴妃娘娘怎麽會不受帝王寵愛?

即便張狂放肆,她也有這個資格。

青梅小聲說:“娘娘,咱們到了。”

尚衣局。

因為李妩說話從沒忌諱別人,早有機靈的小太監飛奔着跑到尚衣局,話音落下,整個宮室寂靜無聲。

加班加點的繡娘停下動作,驚愕地說:“封後大典的禮服?”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由向後望去,貴重的沉香木架日日擦拭保養,宛若巨人立在一側,此時卻只能淪為陪襯——其上撐起兩件奢華至極的黑色禮服。

嘉朝尚水,以黑為尊。

黑色龍袍上繡綴金龍,威猛穩重。而另一件黑紅相間的裙裳,則是封後大典的禮服,金絲銀線交錯,裙擺衣袖無一不是精巧絕倫,堪稱繡娘們此生最巅峰的作品,它們未來還要被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一對夫妻穿上,擺在這裏既是榮耀也是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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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她們卻恨不得把它收起來。

來不及動手,門外傳來小太監的唱喏聲。

衆人心神一顫,李妩已經走進來,一瞬便落在展放的兩件禮服上,她言笑晏晏道:“這就是你們準備的禮服嗎?”

“本宮想試一試。”

她話音剛落,繡娘們紛紛慘白了臉,好似聽見了什麽極為可怕的話,竟然磕磕絆絆地回答:“娘、娘娘,這鳳袍還未完工,不可試穿。”

實際上,她們皆是心知肚明,暗中交換眼神,只希望這位皇貴妃能通情達理一些。

李妩:“是嗎?”

“可本宮偏要勉強呢?”

“姐姐,什麽偏要勉強?”

嬌柔女聲傳來瞬間,李妩眉頭一挑,賀清雪朝她露出清淺明媚的笑,十分流暢地行禮:“見過姐姐。”

規規矩矩,挑不出絲毫毛病。

可就是這樣,越是一反常态,李妩看着她的眼,絲毫沒有意外,因為,她原本就是挑着時間來,正好和賀清雪碰到一起。

李妩輕輕颔首,賀清雪目光劃過一側的鳳袍,立刻就被它的美震撼到了。只要想到自己将會穿着這件禮服,登上全天下最尊貴的後位,賀清雪眼裏蕩起遮掩不住的興奮,贊嘆道:“真漂亮。”

“本宮也是這麽覺得,宸妃。”

李妩勾起唇角,一邊吩咐繡娘:“把鳳袍摘下,本宮要試試合不合身。”

“娘娘!”繡娘顫抖着身體,撲通一聲跪地,希冀的眼神卻望向賀清雪:“鳳袍還未完工,不可試穿。”

李妩:“哪裏未完工,青梅你來看看。”

賀清雪還有些愣神,忽地反應過來,咬緊下唇,她想起來了,鳳袍尺寸是以自己身份定制,然而青梅手腳何其利落,短短幾息時間,不止檢查完畢,更是手腳飛快地摘下鳳袍。

青梅心裏敲起小鼓,這可是鳳袍!

可她動作無比穩重,不能慌。

流光死了,只有她最有機會成為主子的心腹,自然也要将李妩吩咐的每件事辦得利落無比。

李妩近距離觀察,撫掌笑道:“不錯。”

然後,李妩直接試穿。

一整個流程行如流水,到了最關鍵的一步,反倒卡住了。

青梅震驚無主:“娘娘,衣服……好像有點大。”

她說出這話時,一側的賀清雪瞬間沉下來,含恨地看着身穿鳳袍的女人,她要氣瘋了!

不止穿了她的衣服,更将她比到了塵埃裏,衣服寬大的地方在腰身,此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比不過一個棄妃,瞥見那張秾豔的臉,心慌與嫉妒交錯着爬滿整顆心髒。

她的腰比李妩粗,她的胸比李妩小!

女人最引以為傲的身材完全被她碾壓,賀清雪沉浸在不忿中,卻不知自己完全抓錯了重點。

定制,最為重要的便是量體裁衣。更何況是封建的古代,為皇帝做事,随時将腦袋挂在腰上,一旦出了什麽差錯,十死無生!

可現在,這群號稱集天下之大家的繡娘手下出現最不該犯的差錯,整個尚衣局仿佛被一層看不見的黑紗籠罩,死一般寂靜。

李妩脫去鳳袍,冷笑一聲:“這麽大的差錯,怎麽敢號稱天下之最呢?”

“禮服如此不合身,你們有什麽話要說?”

賀清雪飛快掠過一眼,華麗貴重的鳳袍此時正被下人拿在手中,被人用過的二手貨,她怎麽還會穿。

然而現實是,她要成為皇帝最心愛的女人,就得表現出她的善良不争,一切以他為主。

在宮人驚懼求饒聲中,賀清雪說話了:“姐姐何必動怒,馬有失蹄,人有失手,體諒一番又何妨,我相信經此一事後,繡娘定然不會再犯!”

李妩看着她,忽然翹起唇瓣,意味不明地說了聲:“哦。”

其實答案她已經心知肚明了,不是嗎?

她比賀清雪在宮中多了五年,什麽樣的龌龊事沒見過,自然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上行下效,只有隋宴骁發話,她們才敢這麽做。

不出意外的話,衣服應該是賀清雪的尺碼。

區區一件衣服,李妩并不在意,重要的是它背後代表的含義,隋宴骁以為自己是執棋的弈者,那她就要他睜眼看看,誰是棋子,誰是弈者!

“青梅。”

青梅攥緊手指,心跳如鼓,忽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娘,奴婢有話要說!”

她跪在地上冰涼的地磚貼着額心,想起臨行前主子吩咐她的那些話,那些堪稱膽大妄為的話,青梅心頭一緊,顫聲道:“奴婢曾在尚衣局七年,看得出禮服的尺碼——和宸妃娘娘一樣!”

賀清雪悚然一驚。

很快意識自己反應太過,她扯了扯唇,始終撐不起笑:“你在胡說什麽?”

李妩淡淡瞥了眼:“那就試試吧。”

“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李妩唇畔挂着歡愉的笑,目光直直穿透人心,好似自己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早被她看的一清二楚。

賀清雪一陣不安,搖了搖頭,強笑着想要辯解。

她不能這樣,後宮的妃子那個不是笑裏藏刀,你來我往,她怎麽敢,她怎麽敢直接撕破臉!

李妩眉頭一挑:“身體不舒服嗎?來人,伺候宸妃更衣。”

她今日來帶的都是忠心耿耿的下屬,一聲令下,賀清雪直接成了待宰的羔羊,她驚聲尖叫:“放開本宮!放開我!”

她怎麽敢!?

尚衣宮上上下下數十雙瑟縮眼睛裏,她被剝去外衣,知原賀氏的面子被一個賤民踩在腳底!

我要她死!

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現實是,青梅比對後,瞬間喜上眉梢:“娘娘,正正好好的合身。”

李妩訝然:“怎麽可能?”

她淩厲的眼刀刮向賀清雪,語調平淡道:“原來是賊喊捉賊。”

“宸妃,你就這麽下作嗎?”

李妩三兩句便給賀清雪定了罪,不知尊卑,貪得無厭,膽敢在內庭賄賂宮人,私自篡改禮服尺碼,不是膽大包天又是什麽?

賀清雪已經被捂住嘴,眼看污水一盆一盆往頭上潑,她嗚嗚咽咽無法辯駁,看着宮人眼神變幻,那種看污泥般的眼神,向來高傲的她如何受得了。

“清雪!”

隋宴骁目光一滞,被幾個力士按在地上,死狗般摩擦的人不是賀清雪又是誰,瞬間怒從心起。

“誰——”

“陛下,是我。”

李妩溫婉一笑:“宸妃膽大包天,替換禮服尺碼,她被您寵壞了,我在教她規矩呢。”

隋宴骁喉頭一哽,在她從容不迫之下,憑空生出一兩分心虛

“啪!”

賀清雪腦袋一震,半張臉劇痛無比,粗俗卻十分有效的手段,一巴掌将她扇的暈頭轉向,趴在地上宛若哀哀幼鴿,死死盯着他:“陛下……”

隋宴骁猛地回神:“把她放開!“

“阿妩,今天是清雪做錯了,不懂事,她年紀還小,你多擔待她——”

賀清雪聽見這話陡然睜大眼,這話切切實實将罪過扣在她頭頂,她怎會甘心:“陛下。”

“來人,快請太醫,把宸妃送下去診治。”

“另外,宸妃對皇貴妃不敬,禁足半月。”

瞥見她紅腫的臉,隋宴骁眉心微蹙,眼底溢出幾分嫌惡。

李妩看得清楚,看吧,這就是男人,她到現在都好奇對方憑什麽當上男主,憑他夠渣,憑他夠貪婪夠冷酷嗎?

轉眼間,隋宴骁便要跟她互訴衷腸。

李妩眼眸微閃,翹起唇角歡喜道:“多謝陛下!”

見她沒有發覺,隋宴骁提着的心終于落下,因為李妩之前展露出的非同常人的一面,隋宴骁多了幾分顧忌,在沒有真正确定之前,只能委屈清雪了。

清雪那麽善解人意,肯定會原諒朕。

私心裏,他也并不相信李妩能掀起什麽風浪,嚣張跋扈,善妒成性,只除了那張臉可堪把玩。

系統:“宿主快看,他肯定又在打什麽壞主意,笑的好奸詐,宿主你千萬不能上當啊!”

李妩沒回答,眯着眼細細觀察男人這張臉,明晃晃的眼眸別有一番意味,隋宴骁頓時怒從心起。

膽大妄為!

就像刀子不落在他身上不知道痛一樣,隋宴骁能讓賀清雪忍一忍,一旦輪到自己,他比誰都暴怒。

就在這時,吳善和聲音從門外傳來:“陛下。”

隋宴骁霍然沉下臉,氣喘籲籲的大太監不見絲毫穩重,慌亂道:“陛下,民間傳言神種乃是神仙命神使獻上,說您、您為了貪功殺死神使,日食便是神明對您的懲罰!”

李妩聽着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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