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別人不知道,難道李妩還不清楚嗎?
消息由她散播,事實更遠不止吳善和說的那麽平淡,日食不過一日,民間已經怨聲如沸。
尤其在确切得知,是因為當朝那位天子所作所為後,言官們開始進言,而此刻,隋宴骁的罪己诏只寫了個開頭。
最終,隋宴骁也沒來得及互訴衷腸,大步流星朝外走去,他該忙得焦頭爛額了。
餘下宮人莫不噤若寒蟬,低着頭,頭頂響起清亮女聲:“青梅,回宮。”
青梅愣怔一瞬,猛地擡頭,看見自家主子挺拔的身姿,臉頰漾起梨渦:“是,娘娘。”
她知道自己賭對了。
想到今日那幾個巴掌下去,宸妃那張如花似玉的臉腫得像是發面饅頭一樣,就忍不住竊喜。
她偷偷瞥一眼李妩,看不出一絲情緒。
實際上,李妩正在和系統聊天。
系統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宿主之前對他們不理不睬,其實是在聯系手下,為今天做準備。”
李妩:“嗯。”
她沒有任何志得意滿,這才是第一步,真正屬于她的反擊,才剛剛開始,李妩向來都是最耐心的獵人,她要的是一擊必中。
系統有點不解:“宿主,距離回家只剩五天了,你想做什麽?”
它沒說的是,你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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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擁有獨立思維,系統仍是一個人工智能,這個世界,封建帝制延續千年,一代又一代的推翻重塑,最重要的意識形态卻從未改變過。
嘉朝創立至今也有三百餘年,根據小說描述,即将迎來盛世,李妩又能改變什麽?
聽到系統話後,李妩抿了抿唇,從院落望向藍天,在這裏,連空氣都是凝滞的。
“表現的有那麽明顯嗎?”
“我能做什麽呢,我只是想送個稱號給他。”她眼底映着野心勃勃:“末代皇帝這個稱號,你覺得怎樣?”
她願做歷史的錨點,引領另一個充滿生機的國家撞入這個世界,他們未知的抗拒的一切,将如洶湧洪流,裹挾着陳腐的世界碾成灰燼。
不破不立。
她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毀滅,也将使它迎來新生。
藍如鏡面的天空掠過一只飛鳥,百草巡視一圈,僅僅不過十多天,她便像換了一個人,眉眼舒展,目光自信。
所過之處,農人無不簇擁而上,熱情似火地就要拉着她回屋休息,不止因為她的副隊長身份,還因為這段時間,她的改變。
若是李妩在此,就會發現這個昔日的農家女身上,竟然漸漸滋生出一股領帥氣質。
在接手後的一段時間,百草就像頑強的野草,展露出非凡的能力,甚至有時,連大隊長也要找她讨論對策。
在這裏,沒有人敢小瞧女人,他們的一切都屬于一個女人。
這次的消息便是經由她手放出,敏銳的直覺讓百草隐隐猜出一些,十多年接受觀念在一瞬倒戈,沒有絲毫猶豫。
她的目光越過農人,風吹動麥浪,麥穗褪去青澀,金色逐漸湧動。
宮中,那日離去後,隋宴骁似乎悔改一般,各色奇珍異寶流水般送進含章殿,李妩瞥了眼就收入庫房。
她知道隋宴骁有個私人內庫,裏面全是掠奪來的珠寶,送出的這點東西根本算不得什麽。
宮中卻因為這次突如其來的賞賜掀起軒然大波,或者說,是因為賀清雪的禁足,禮服的事,則如投水之石,漸漸沉入湖底。
那可是春風得意風頭無兩的宸妃娘娘,之前陛下萬分寵愛,讓人羨妒交加的對象,可就是這,對上李妩,一招敗落。
賀清雪被打臉,紅腫萎靡地送回迎雪宮的一幕被不少人注意到,經由眼線在各宮妃嫔面前繪聲繪色地描述,流傳甚廣。
所以賀清雪第二天醒來,迎雪宮外早已迎來一批宮妃,打着安慰她的名義,實際上呢?
都在好奇究竟是什麽程度的傷,會不會毀容呀?
“讓她們都給我回去——啊!”
賀清雪猛地捂住臉,扯到嘴角傷口,再度崩裂的痛楚夾雜屈辱一并湧上心頭。即使用了最好的藥膏,臉上還殘存着大片殘紅,畢竟,宮中力士手勁奇大無比。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該死!她們都該死!”
李妩和她那群手下,從未受過如此侮辱的賀清雪滿懷怨恨,偏偏無處可發,明明是她被打,卻被隋宴骁禁足宮中。
這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她找不到,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凝重氣氛下,雲竹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娘娘。”
“要奴婢去請陛下嗎?”
賀清雪聽見這話便是心口一滞,怒意在心口反應,她猛地拂袖,桌子上擺設噼裏啪啦砸碎一地:“你沒看見本宮什麽樣子嗎?”
她這張留着巴掌印,又紅又腫的醜陋臉皮,怎麽敢見隋宴骁?
他是喜歡自己不錯,可是,賀清雪更清楚,這喜歡絕大部分源于五年前的惦念,一部分源于她的臉。
賀清雪忽然寂靜下來,無聲無息地內斂比方才的怒意更叫人膽寒。
“雲竹,你上前來。”
雲竹瑟瑟發抖,恨不得直接暈死過去:“娘娘。”
她頭上的傷口被人仔細擦拭,賀清雪輕紗遮面,只露出一對溫柔雙眸:“本宮方才脾氣不好,雲竹你受委屈了。”
她細細打量眼前的宮婢,身為與她一同長大的婢子,雲竹自然也有一張好相貌,可是……
賀清雪不動聲色地攥緊指尖,她不想。
忽地,門外傳來小太監的唱喏聲。
隋宴骁想過清雪會生氣,可他獨獨料不到,自己竟然會被她拒之門外。
賀清雪以往太順着他,稍有些不如意,隋宴骁便無法忍受,擰着眉頭,有些生硬地說:“朕要見她。”
他特地等了一會兒,終于,那扇朱紅宮門打開,雲竹低着頭,忽地跪下,猛地磕向青石板,聲音讓人牙酸。
她哽咽道:“陛下,求您別逼娘娘了!”
在雲竹聲淚俱下中,隋宴骁得知事情始末,他被引入宮中,忽地發覺,殿內空曠無比,軟榻上伏着的不是賀清雪又是誰?
見到他,賀清雪猛地偏過頭,模樣抗拒。
隋宴骁心頭一刺,雲竹在旁解釋道:“娘娘一回來就病倒了,說這副樣子,實在不敢見陛下。”
話語很巧妙,前一句控訴隋宴骁之前的行為,後一句便是示弱,委屈又識大體,是隋宴骁最屬意的性子。
雲竹偷觑一眼,他果然如主子說的那樣,傾身站在軟榻前,柔聲安撫。
俊美英武的男子看得雲竹臉一熱,匆匆關上門。
賀清雪敢說,天下再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隋宴骁,不輕不重地反抗更能勾起他的憐愛,為了達到她的目的,為了那至高無上的後位,她一定要除掉李妩。
賀清雪終于明白,因為日食那日李妩的預言,叫她的一切苦心經營,都成了她腳下墊腳石。
不論她是妖妃還是神仙——
賀清雪眸光冷凝,早在隋宴骁到來之前,她已派人出宮,将密信送入大長公主府。
隋宴骁離開後,成端大長公主遞貼求見,他雖好奇,卻并不外露,反倒是成端大長公主,甫一見他,便跪倒在地。
“陛下,老身有十萬火急之事。”
“您應該已經得知,關于日食的流言,如今不止京畿,已經擴散至四方,要不了多久,其餘諸國都會知曉。”
“此事幹系重大,縱使嘉朝不弱于人,亦不能不防!”
簡明扼要,直切要害。
這也是隋宴骁為何如此慎重的根本原因,前朝分裂,化為五國,五國中嘉朝實力最強,作為君主的隋宴骁更是早有統一天下之心,然而五國亦是不弱,各方虎視眈眈。
如果坐實流言,他乃是天棄之主,不僅名聲有礙,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會付之東流。
隋宴骁恭敬地看着年邁婦人,未曾有一刻忘記兵變之日,是她出手力挽狂瀾,恭敬道:“姑姑可有謀算?”
成端大長公主撚動佛珠:“陛下,您應該知曉,此事因你而起。”
她掀起眼皮,這一句如鐘聲叫他振聾發聩。
成端忽地提起一個名字:“李妩。”
“當日日食是她預言,精準無比,老身不知道陛下如何處置,這事已經随着流言傳入民間,李妩聲名鵲起,可以大力扶植,以之為由,鼓動民衆,宣揚皇貴妃乃是神妃下凡輔佐陛下。”
隋宴骁忽然後悔自己之前為李妩造勢太高,他真正屬意的人明明是賀清雪。
“除此之外呢?”
隋宴骁不死心再問:“除了她,還有其他辦法嗎?”
成端撚着佛珠,不發一言。
不用她說,隋宴骁也知道,這是最快最便捷的法子,他腦中靈光一閃,說道:“朕跟姑姑透個底,朕不喜這樣嚣張跋扈的女子,知原賀氏嫡女賀清雪,聰慧柔善,她才是朕屬意的後位選擇。”
“陛下何意?”
隋宴骁沉聲道:“換一顆棋子罷。”
他想,只是偶然的事就能将李妩捧上神壇,自己傾盡全力,如何不能打造出一個神仙?
天子自稱受天之封,可除了蒙昧的民衆,但凡有些見識的人,誰會相信着世上真有仙人?不過是用來統治愚民的借口。
隋宴骁定下時間:“就在封後大典那日,朕會做好一切準備,屆時,嘉朝受仙人厭棄的謠言亦會不攻自破!”
隋宴骁舉手投足間,意氣風發。
他是聖明的君主,卻只能屬于古代。骨子裏積澱着千年封建帝制,倘若有機會穿越現代,最抗拒的人一定是他。
馬蹄聲噠噠響起,馬車一路遙遙駛出宮門,成端坐在車內,才發覺後背已經濡濕一片。
她睜開眼:“通知那賀氏女,不,”她頓了頓,才道:“賀姑娘,大事已成。”
倘若不是那封信太過誘惑,為了子孫後代,她根本不會動心,也不會做出這種堪稱賭命之事。
成端所說一切盡是為她鋪墊,從信中她知曉陛下真正心意,以退為進,如今,只需再做一件事,李妩便再也不足為懼。
她看向錦嬷嬷:“覺慧大師是否已經請入府中?”
她要坐實妖妃之名,布下天羅地網,李妩插翅也難逃!
“天羅地網?”
李妩在擦頭發,微微擡眸,燭光下臉頰染上薔薇粉色,一雙眼亮如燦星。
系統程序滞澀一瞬,編碼發熱,它磕磕絆絆地托出自己打探計劃,看樣子比李妩都着急。
“宿主,當初你就應該聽我的,直接回現代,只給他們看直播,看你美美美的樣子,氣死這些不要臉的!”
李妩輕笑一聲,濡濕的頭發黏在臉頰上,分外懷念現代的一切,如果手邊有個吹風機,頭發早就幹了,她也不用一邊披着被子一邊擦頭發,又熱又濕又怕感冒。
在這一點上,李妩無比贊同系統,可更多的,是一種執念。
憑什麽就這麽走了,浪費的五年青春算什麽?錯付的感情又算什麽?
她阖上眼眸:“還有四天。”
還有四天,她就能回家,她就能離開這個地方,這些惡心的人,她要送給這個世界一份大禮,一份足以讓它後悔至死的大禮!
作者有話說:
妩姐:我準備好了。
作者:我還沒準備好啊啊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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