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介紹一下主母

臘月二十三,文德殿舉行祭竈大典,皇帝抱恙,太子代為主持,內外百僚鹹無異議。

雲車風馬,祀以黃羊,太子儀容整肅,謹合禮制,可謂滴水不漏。衆皆不知他袖中藏了幾塊白芝麻糖瓜,打算帶回去給徐放嘗嘗。

他有什麽好吃好玩的都想着徐放一份,過去徐放待他也是同樣獻寶心情。

回宮換下朝服,正窩在徐放懷裏,和他不嫌膩歪地嘴對嘴喂糖吃,皇後派人請太子赴宴。

徐放頓時炸毛,“老妖婆要做什麽!”他和趙游同仇敵忾,自然對皇後百般防範,摩拳擦掌道:“你要去的話一定帶上我!”

……帶你去大鬧王母蟠桃會麽?趙游笑眯眯道:“放哥且寬心,不是什麽龍潭虎穴,家宴而已。”有別于群臣宗室列座百席的除夕宴,小年宴只有帝後并一雙嫡子,吃些家常菜敘敘情,亦是往年慣例。

趙游見徐放仍一臉憋屈,便摟住他道:“要說家宴,你我還有寶寶才是一家。天底下何等美酒珍馐都比不過我們分食的一碗街邊馄饨。”

趙游原來說話彎彎繞繞,不引經據典暗藏深意會死的那種。自從和徐放好上後才知世上竟有如此直白情話,心肝兒震顫了幾回,也學會直抒胸臆,又比徐放道行高深,甜言蜜語哄得徐放七葷八素。等徐放保證乖乖在家等老婆,絕不意氣用事,趙游方才安心赴宴。

這幾日宮城張燈結彩千門如晝,皇帝明明快咽氣了,年節竟比往年更大操大辦,說是要取個吉利兆頭,但總有些粉飾太平的凄況味道。

春景閣的萬壽燈垂下對聯:國泰民安,河清海晏。

趙游默念一遍,略覺苦澀,走進殿內,小桌上已擺了小菜鮮果,卻無人動箸,他弟弟抱着只雪白毛色的波斯貓抛上抛下,貓兒雖被剪掉指甲,慌亂中一掌拍向小皇子的尊臉,小皇子惱羞成怒,轉手提起壺熱茶來潑貓,貓被燙得厲聲慘叫。

皇後不勝其煩道:“小十二,抱着你的畜生下去。我和你兄長有話說。”

小十二揪起貓脖子,劈劈啪啪沖向門口,趙游下意識擡手護住肚皮,生怕被這熊孩子撞到。他這弟弟生性殘忍,素愛淩虐貓狗毆打宮女,力氣大得很。

皇後迅速擡眼看了他一眼,譏嘲一笑。

趙游見狀挑眉,母後怕是知道他身懷有孕了。這也是難免的,後宮畢竟是她的地盤,人多眼雜,趙游再是苦心打點,亦堵不住悠悠衆口。

趙游神色自若地落座,宮女們陸續端上正菜,大多是鲫魚湯炖肘子之流,真正扣了家常菜的題。

Advertisement

皇後還在那兒端着,似有八百種大招等待釋放。

趙游安之若素地給自己舀了碗魚湯,懷孕了,多吃魚,孩子聰明點。魚湯熬煮得稠白,魚肉入口鮮滑,趙游贊了一聲,記得明天讓禦膳房給他也做一道,他最近胃口好得很。

趙游這幅德性顯然還挺氣人的,大約沒皮沒臉也得了些徐放熏陶。皇後繃不住了,冷不丁道:“你不怕我在飯菜裏下毒?”

趙游淡淡道:“母子一場,何至于此?”

皇後神色複雜地盯着他,“你的性子變了許多。”她這個兒子,過去是一本正經僞君子,現在卻舒展随意許多。

趙游細心挑魚刺,垂眸道:“只是活出個人樣而已。”沒人疼沒人愛的時候需要張牙舞爪虛張聲勢,等到被放哥寵愛,終于領略到人世溫情,也跟着軟和下來。

“阿兄說,你雖剛愎自用,卻有女人的軟肋,若要拿捏住你,得要用點上不了臺面的。”

趙游就算修養再好,聞言也不由抿了抿嘴,目露冷意,“何必說這些沒意思的。”

“我憐你左右無人,前幾月特地為你引薦了個能幹男寵,你卻不領情,又不知從哪裏另找了個姘夫,必然把你伺候得舒坦,連我鐵石心腸的兒子都被降服了。”

趙游撥弄魚肉的筷子一頓,大為不快地寒聲道:“母後慎言。”一則因為徐放被提及而憂心他的安危,二則床笫之間的事攤開來說,不妥之餘略有窘迫。

“你好大的帝王氣派。”皇後并不太惱,她看起來另有煩心事,因此并未對趙游抱有太大敵意,甚至隐隐約約有示好的意味。

趙游眯起眼,越和令他不快的親長相對,越想念熱情明朗的情郎,哪怕分開一小會都戀戀不舍。

“母後究竟有什麽要對游說的?”他慢慢放下勺子,不耐煩繼續打啞謎。

“小游,你從小就是個聰明孩子。”皇後終于下定決心,“你分得清好壞,我信得過你。”

趙游愣了愣,并沒有終于被認可的心酸感慨,反而頗覺怪誕不經,甚有一種“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料定感。

他沉聲道:“我若為帝,母後自然被尊奉為皇太後,十二弟他日亦必分封于富庶之地,若母後舍不得他,長留京中未嘗不可。”

趙游這番應許并非出于感激示好,只是素能容人,不屑多加為難深宮中的孤兒寡母,他矛頭所指的是盤根錯節的外戚勢力。

“你弟弟那個德性,能做個富貴閑人已謝天謝地。”她複又心煩意亂道,“可你舅舅,唉,你舅舅,小游,也怪你逼得太緊了。”她到頭來還是偏着娘家,埋怨起趙游的不是。

趙游這幾年有條不紊地推動科舉取士制,雖然大利天下寒士,卻有損皇親貴胄的升官路。因他仍是太子,擔心過早樹敵,一直不曾大刀闊斧改革,甚而越發縱容宗室,亦方便日後清算;他的舅舅王期領節度使,坐擁北軍,常年鎮守邊疆,實屬心腹大患,趙游有心壓制,但因胡虜犯邊,正值用兵之際,趙游未曾加以掣肘,談何“逼得太緊”。

話已至此,多是王期那裏有什麽動作,遂催促道:“母後可有要事知會?”

皇後臉上終現出倉皇之色,“他……他之前讓我……把兵符拿給他。”說是拿,實為偷。

趙游吃了一驚,他雖算得上總攬朝政,但兵符自是皇帝親自保管。

“他……他要來了。”

趙游勃然大怒,“是他要來,還是北軍要來!”趙游之激憤,不僅為了王期膽敢行兵變之險,更是因為北塞戰事正急,他竟為一己私利率大軍回京,棄國家重鎮于不顧,不知邊關将是何等慘狀。

皇後嗫嚅道:“此事我越想越不可。”

只怪她兄長将太子說得如何窮兇極惡,仿佛太子登基後她王家的好日子不僅到頭了,還要被斬草除根不可,到時候她就算獨善其身,也若失根浮萍,又能風光到哪裏去?

可是兵變……若是事敗,便是株連九族的謀逆重罪,連她也不能幸免;即便事成,他們娘兩也不過是她兄長的傀儡,受盡天下人唾罵,哪有現在來得安耽。

趙游沒空聽取皇後的心路歷程,簡短問道:“何時拿走的兵符?怎麽出的京?”

“十五日前,我亦不知如何出的京,我只管命宮女送出宮。”她低聲下氣道。

趙游沉吟:“十五日,四百裏加急的奔命書至涼關也需二十日,若我今夜遣人出城,應能将大軍攔在……赤烏城前。”太子雖在九重之上,卻對山河地貌兵勢戰道谙熟于心。

他再不肯多耽擱,拂袖而去,竟無只言片語加以責難,反令皇後羞愧難當。

趙游行色匆匆回宮,他家放哥焦躁不安地蹲在內殿門檻上,像只翹首以盼的大狗,趙游喜愛地摸摸他的腦袋,又彎腰捧住親了親額頭,徐放也用臉頰輕柔蹭蹭趙游的肚皮。

趙游作證,養寵物有利于解壓是真的。

徐放嬉皮笑臉地擡起頭,看清趙游神情,眨了眨眼,飛快蹿起身,沉着道:“發生什麽了?”

趙游柔聲道:“待會有人要來,放哥陪着我可好。”

徐放拉起他的手,粲然一笑道:“那是自然的。”

徐放本以為要迎來一場惡戰,全神戒備配劍出鞘,不想匆匆趕來東宮的都是弱雞書生,更有些白發蒼蒼的衰翁。

“這些都是誰啊?”

趙游道:“我的幕僚。”

徐放松了口氣,“我說呢,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趙游苦惱地揉了揉眉頭,是啊,一個能打的都沒有。他雖努力延攬過武将,可惜南軍都是吊兒郎當的勳貴子弟;北軍倒說不上一塊鐵板,他亦布下數枚棋子,但北軍常年駐邊,一時間京中竟無大将可用。

趙游的幕僚中不乏兵部中的文官,緊鑼密鼓地展開地圖,迅速草拟文書。虎符是調兵遣将的憑證,若要派遣使節迅速奪權易主,免不了皇帝手谕和公文,必須合乎禮法。

徐放跟在趙游身後,兵者國之大事,他半瓶子水不敢晃蕩,只是一臉肅然地默默旁觀。卻不知趙游的幕僚亦對他萬分好奇。

太子似乎不耐久站,倚在他懷裏俯視沙盤,他亦自然而然地環住太子加以支撐,二人親密之态令人矚目。

縱然心中驚疑道:怪不得太子遲遲未婚,原來竟是個好男風的,諸人面上卻不露聲色,連打量都是暗搓搓的,因此徐放竟沒有成為焦點的自覺。

趙游今日讓他陪着,并非單純秀恩愛,而是借此讓徐放在自己的核心班子面前正式露個臉,确立一下主母地位。趙游本來還擔心徐放會不自在,但徐放大約并不能領會他的用心良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