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偏愛
◎這誰頂得住。◎
盛筱無端端被塞了一個元旦彙演的活。
對于成績拔尖的學生來說, 文娛活動是他們展示自己不止是“書呆子”的手段。而對于差生而言，跟學習無關的事兒再怎麽占用時間都對學習沒有影響。
麻煩的是像盛筱這種爬到中游卻又随時可能會掉回去的中等生。
但九中的傳統，德智體美勞得全面發展, 不上不行。
周五放學，盛筱到節目負責老師辦公室報到。
十二月的天氣已經是連雲冷透的時候, 但空曠的節目排演室裏開着暖氣，多是穿着吊膽背心在練功的女學生。
“夏老師。”
夏明秋今天穿的是紅綠相間的新式旗袍, 頭發挽了個發髻，露出溫玉般的耳垂, 她朝盛筱走近時, 身上帶着一股似有若無的淺淡花香, 和她的相貌一樣, 迷人又優雅。
“過來。”
她說話時手心向上，朝她勾了勾, 露出白皙皓腕上的金镯。
盛筱忽然想到了林舒亦，她也愛穿旗袍，但大概是因為在家，林舒亦給人的感覺就是慵懶閑雅，而眼前的夏明秋則幹練多了。
“看什麽？”
忽然，夏明秋回頭, 看見盛筱的眼睛落在她裙身上。
“啊, 嗯, 夏老師, 您這身旗袍真好看, 能問一下在哪兒買的嗎？”
夏明秋微歪了下頭, 聽盛筱補了句：“我有個阿姨也喜歡穿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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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筱正等着她的話, 突然聽斜刺裏有道聲音響起：“不是吧, 夏老師也沒這麽老，怎麽她的衣服适合阿姨穿麽？”
盛筱猛然反應過來，她光想着旗袍好看，壓根沒有意識到夏明秋不過三十左右……
“馬屁也沒拍到點子上。”
說話的是幾個穿着背心練功服的女生，盛筱并不認識她們，除了站在中間的孟清岚。
夏明秋臉色微沉，“熱身完了就開始，別浪費時間。”
就在她轉身的時候，盛筱語氣平靜地朝這幾個女生道：“不是拍馬屁，是一個對我很好的阿姨，但她眼光很高，一般的禮物她都看不上。”
她只是出于對美的肯定，和年齡無關，只是各人聯想罷了。
夏明秋神色微愣，旋即笑了笑：“哦，老師的東西就能入她眼了？”
盛筱點頭。
“衣服在更衣室裏，換了就直接去廣場排練。”
夏明秋說完，看了眼腕表，彙演的安排都壓在了最後幾天，她也忙得腳不着地，安排完盛筱又被叫走了。
排練室裏，穿着練功服的幾個女生皺了皺眉，“紀淩峰是不是瞎了，居然換口味喜歡土包子？清岚你最近是太忙了，得給紀淩峰洗洗眼才行。”
孟清岚擡起一條腿壓着杆，語氣淡淡道：“理科班的女生基本都不怎麽打扮的，心思也單純。”
“呵呵，清岚你也太好心了，且不說中途轉學九中有多難，她一來就占了沈溪珩的座兒，這還叫沒心機啊？”
“難怪上次夏顏君撕了她書，我聽說她還紅了眼睛，讓紀淩峰看見了，把夏顏君罵了頓。”
“對對對，我還聽說她手段挺厲害，年級前十的齊修就給她輔導功課。”
“我去，這不妥妥綠茶行為？釣了好幾個，果然這種長得跟朵小白花的女生就是招男生喜歡呗。”
“……”
幾個女生圍在一起低聲八卦，校園生活的枯燥和緊繃讓他們對少男少女隐秘的情感興致勃勃。
只是越聊越起勁，換腿時把杆子上挂着的折扇給撥下來了。
就在她們彎腰的時候，有道手把折扇撿了起來。
“謝謝……”
話音一落，紮着丸子頭的林雨彤瞳孔睜睜，幾個人也都應聲止住了話。
面前的女孩身穿一襲純白的抹胸曳地禮裙，長發散了下來，挽在耳後，露出一張幹幹淨淨的鵝蛋臉，眼眸清澈自然，碎進了幾點燈光，她将折扇遞了過去，說：“不客氣。”
孟清岚臉色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盛筱剛才聽進去了多少，但見她幫忙撿扇子，應該是不知道吧。
“你叫什麽名字？”
忽然，盛筱朝剛才說得起勁的女生問了句。
林雨彤表情變得難看，但剛才背地裏說人，雖然講的都是真的，但莫名有些心虛，“什麽事？”
“你好像認識很多朋友，總是能’聽說’不少事情。”
盛筱的語氣平靜又淡定，仿佛剛才被議論的人不是她，“能問一下，這些謠言，你都是從哪兒聽說的嗎？”
林雨彤的目光不由朝孟清岚看去，像是在求幫手。
盛筱朝她走近了些，聲音裏似乎帶着笑意，像是朋友間的交談：“不知道嗎？”
林雨彤臉色有些發僵，盛筱生得比她高，自帶壓迫感。
盛筱眸光微側，看到她練功服的衣領商标上繡了名字，指尖輕輕撩了下，“林雨彤，我記住了。”
這句話落在林雨彤耳邊不輕不重的，就像一種警告，她也不知道這種緊張來自哪裏，整個人都發熱了起來：“你、想幹嘛！”
盛筱雙手環胸地看她，“元旦彙演的時候記得跳好一點，我會認真看的。”
說完，她輕笑了聲，轉身走出了排演室。
這句話聽着沒什麽，但就像一顆定時炸彈，當你在全校人面前表演時，有一雙你讨厭的眼睛盯着你看，一旦你出錯了，她就會笑得很開心。
林雨彤不想讓盛筱得逞，這下哪裏還有說人閑話的心思，臉上氣鼓鼓的：“清岚，你明明看見紀淩峰給她送了甜品了，她還說這是謠言，絕了，還要在這立什麽被冤枉的人設啊。”
孟清岚：“夠了。”
幾個女生的話突然戛住。
林雨彤張了張嘴，才反應過來剛才盛筱問了是誰傳出來的謠言，她轉頭就抖出了孟清岚看見過盛筱跟紀淩峰送東西的場面……
孟清岚背過身去繼續跳，她看到鏡子裏的自己，臉色僵硬，就連動作都有些不對勁，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盛筱那句“我會認真看”，讓她突然緊張了。
明明不應該這樣，盛筱一個成績普通的轉校生，一個毫無特長的女孩子，在九中根本不受待見，無法融入團體，一頓三餐只會在食堂裏吃飯的人，放在人堆裏也是不起眼的存在罷了，怎麽會被選進元旦的演出。
她還記得好幾次在走廊裏經過，盛筱想跟她打招呼，但自己眼神一錯，她就收手不敢上前了。哪怕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看到自己跟沈溪珩在一起，也是緊張地跑開了，小地方出來的女生，招架不住別人的一點眼神，就算今天聽到別人在背後議論她，也應該是裝作沒聽見走開才對……
怎麽敢上來咬人呢。
離彙演還有一周不到的時間，老師都是等月考結束後才來班上抓人去充場面的，模特隊就更是直接到場地去踩點排練幾次就行。
盛筱披着外套走在冷風裹來的校道上，裙子有些不合适，她心裏輕嘆了聲，以為自己并不介意的，但剛才聽到更衣室外的議論，到底是無法做到隐忍。
雖然盛懷民跟她說過，在外不要逞能。
盛筱在晉鄉長大，一個教書匠爸爸和一個跑了的媽媽，遭受的眼神多了去，像林雨彤這種愛說八卦的女生，心眼不過是簡單的壞，通過附和一個人的錯而跟強者組成團體，享受打壓帶來的優越感。
再難聽的話她都聽過。
也知道怎麽做才不讓自己吃虧。
可不代表不會被中傷，就算反抗了回去也依然需要疏解郁結。
盛筱仰頭輕吐了口氣，白霧萦繞在路燈下，黑夜裏的這點光照在路上，讓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如果是沈溪珩的話，會怎麽做。
她竟然在這一瞬間希望他出現，說一些難聽的話，反正就是吵架也好。
而這個念頭一起，盛筱連忙搖了搖頭，她從來都是一個人，怎麽能寄希望在別人身上。
演出場地在操場南邊，是個大型露天舞臺，剛好明天是周末，老師跟同學才有時間過來加班排練。
盛筱還沒到就聽見操場震耳欲聾的音樂，唱歌節目的樂隊正在調試現場音量，燈光閃着眼睛，盛筱一邊擡手擋着眉眼一邊去找夏老師的身影。
“我說這天也沒下雨啊，怎麽就有人大晚上的在這擋太陽呢。”
忽然，身側傳來一道笑聲，盛筱驀地回頭，看見燈火闌珊下一道清俊的少年身影。
他手裏抛了抛黑色的遙控，“怎麽，以為穿了身裙子我就不認得了？”
盛筱愣愣地站在暗處，少年的肩上浸着光，這時有人朝他喊了聲：“珩哥，燈調好了，你看看這舞美效果行不行！”
沈溪珩讓人帶走了注意，扯了扯嘴角：“我看什麽看，你們沒點審美嗎，行啊，腳再往前伸，直接一腳把電閘踩沒。”
盛筱聽着沈溪珩已經在對外輸出了，還沒反應過來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盛筱！”
忽然，夏明秋的聲音在角落裏朝她喊來，“快點，就差你了。”
沈溪珩指腹轉了轉黑色遙控器，身側經過一道輕風時，目光微不可察地跟去。
“诶！珩哥！”
沈溪珩看見女孩脫了外套，露出一道肩的時候，視線下意識朝一旁撇了過去。
“珩哥！”
沈溪珩煩躁地踢了一腳木椅，“你再動這個地方信不信我讓你當椅子！”
“知道知道，所有地方都标記好了，下回保證能最快速度還原舞臺效果……”
“哐當！”
突然，舞臺入場的地方有根小竹竿砸到了地上，聲響的瞬間還“咕咚咚”往地上滾了幾圈，一直落到沈溪珩的腳邊。
衆人頃刻滞聲，包括剛才在瘋狂輸出的樂隊……
此刻盛筱呆愣在原地，她剛才被催得有些着急，脫了外套就趕緊把它挂到小竹竿上，結果沒想到這個竹竿是松動的，只是擺個樣子而已，質量連一件外套都頂不住……
此刻負責統籌的學生會咽了口水，視線緊張地朝沈溪珩看了過去——
“完了完了，剛才已經被學長罵了一頓……”
“我剛才燈光打錯，他就讓我站在定點跟亮着的大燈對視……”
“我剛才把道具編號放錯了地方，他讓我從頭開始數……”
……
此刻燈光在空曠的舞臺中央晃了晃，少女一襲純白抹胸長裙，因為天冷，露出的肩膀微微朝前縮着，眼下受了驚，一雙杏眸怔怔的，像只平日裏乖順至極的小白貓，不小心打翻了主人的東西，本應該接受懲罰的，但她那樣可憐的眼神看着人，好像有罪的是這根竹竿。
操，這模樣，神仙都頂不住。
沈溪珩的指腹按了下控制器，頭頂的強光變成了淡藍色的月影，在她身上柔柔落下，像一道披紗。
而後，衆人看見剛才還暴躁輸出的沈少爺，走到少女面前彎下腰，将她碰倒的道具一一拿了起來，放回原處。
“對不起……”
盛筱道了個歉，聲音有些低落。
沈溪珩“嗯”了聲，“小竹竿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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