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濃烈

◎又嬌又憨又帶着小脾氣。◎

冬季的日照縮短, 少了太陽的莅臨,躲在一隅天地裏的盛筱像偷偷蛻了層皮,幾個月沒見, 沈溪珩覺得這小姑娘突然白得發光,滋了他滿眼。

以前在晉鄉到底是怎麽野的。

天天下魚塘抓小龍蝦嗎?

學生會那邊繼續統籌舞美, 其他要現場踩點排練的小組都各自忙活了起來,只是剛才發生的小插曲卻讓大家免不了八卦起來:

“學長看着毒舌但對女生還是蠻紳士的嘛。”

“紳士?他只是做了回人吧?”

“好好的一張臉可惜長了嘴。”

“他那張嘴簡直是桃花運的攔路虎, 丘比特之箭的防盾牌。”

“你別說,暗戀校草的人多了去了。”

“……”

盛筱在人群嘈雜間低頭整理裙擺, 因為只是排練, 她穿的是平底鞋, 剛好曳地的長裙也擋住了, 比起裙子的不合身,她還有一件憂心的事。

“盛筱, 高跟鞋去買了嗎?”

說話的是夏明秋,這正戳中了盛筱的苦惱,“明天放月假我就去買。”

夏明秋點了點頭,“好了,天冷,候場的時候先把外套穿上。”

盛筱點頭, 雙手握着外套站在燈光之外, 她是臨時被拉來湊隊伍的, 衣服只剩最後的一件, 最簡單素雅的長裙, 此刻在舞臺上行走的模特, 有的服裝是學校配的, 但這可是全校難得亮相的機會, 不少女生都自己花錢買或者租禮服,高質感在燈光下細膩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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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舞臺上,沒有人會注意哪個小組,盛筱的目光偷偷瞥了沈溪珩一眼,輪到她上場前,就特別怕他會看見,然後奚落一番。

好在他這會并不在舞臺上。

“盛筱,擡頭挺胸,我之前怎麽教你的就怎麽走,步子跟着音樂的節拍就行。”

夏明秋拍了拍她後背,給她加油。

盛筱深吸口氣,把外套折起放在包包上,這回現場上的任何一顆小石頭她都絕不會動的。

音樂調成了空靈的長笛,音節起來的瞬間,一抹素白纖細的身影朝長道款款而行,神色從容,仿若四周的嘈雜都被她隔絕在外。

此刻後臺控制室裏,統籌組在調動音樂,突然一道長手撐在桌沿上,“保留主道長燈,其他小燈全部滅了。”

下一秒,舞臺四周的燈光暗下,唯有一道白如月色的光影落在少女身上。

原本正在跟模特組員交代工作的夏明秋,在察覺到舞臺異樣時驀地擡眼,純粹的黑暗裏,有一道純粹的白。

黑白相撞,遺世獨立。

竟是意料之外的獨美。

等盛筱彩排結束後,夏明秋走了過來,擡手将她頭發攏在手心提了起來,而後跟旁邊的化妝師說:“到時候幫她把頭發盤起來,額頭也不要有碎發,就幹幹淨淨的一張臉,姑娘這天鵝頸,不露出來暴殄天物。”

盛筱本來露着肩膀,這下夏明秋把頭發都盤了起來,冷得她打了個哆嗦。

“筱筱,還有什麽問題嗎?”

盛筱視線下意識去找外套,“就是,衣服,想改一下。”

夏明秋看了她身上一眼,“這不挺好的,你夠高,裙子剛好撐起來了。”

盛筱也以為忍一忍就好了,但練了幾次之後,她就覺得更不舒服了,“不是長度,是大小。”

後臺的門讓人掀開,有學生走了進來,迎面看見一道高挺的身影,臉上露出崇拜的笑意:“學長,今天辛苦了。”

沈溪珩點了下頭,側開了一條道,讓他們經過。

表演組的人都聚在了另一個角落,沈溪珩一眼就瞧見了那道白紗月影,這些小姑娘真是愛起美來不要命,下了舞臺還光着脖子幹嘛,不知道找外套穿嗎。

“我給你聯系一下負責服裝的老師,你跟她說哪兒要改。”

盛筱有些尴尬,聲音也放低了,“就是抹胸這裏,勒得有點悶。”

她話音一落,夏明秋先是一愣,而後目光朝她鎖骨的地方看去。

盛筱頭低得更下了,“如果沒辦法改也沒關系的……”

“C?”

夏明秋問她。

盛筱輕“啊”了聲。

夏明秋“啧”笑了聲,“還有哪兒要改?”

盛筱摸了摸腰,然後輕扯,往裏折了兩道痕:“這裏要收一下。”

夏明秋忽然嘆了聲,還搖頭,盛筱以為她嫌自己麻煩,“那個老師,實在不行就算了。”

“我真是慧眼識珠,挖到寶了,想不到,藏那麽深啊。”

盛筱奇怪,比了比裙子的腰身:“不深啊,只改幾寸。”

夏明秋目光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你這話說得真是拉仇恨,幸好穿的不是旗袍,啧,不行,下回得讓你穿旗袍試試。”

“夏老師,”

盛筱掌心握着手臂,“我現在只想穿外套。”

夏明秋下巴擡了擡,讓她去穿。

盛筱往外走,剛轉身猛不丁看見拐角處站着道長影,熟悉的青草氣息比以往都要濃烈,她逋一擡眸,身上就讓人披來一件外套。

動作說不上溫柔,眸光也不看她:“衣服在那兒冷,人在這兒冷,盛同學還真是美麗動人。”

他話說完,盛筱模樣愣愣地看他。

沈溪珩見她不知是不是凍的,白皙的鼻尖透着紅,臉頰也粉粉的,大概是空氣悶,他也悶:

“我說的是冷凍的那個凍人。”

盛筱嘴唇張了張,剛才有一瞬間真以為沈溪珩在誇她了,明知道他這張嘴巴有毒。

于是“哼”了聲,往舞臺側邊的樓梯走了下去。

沈溪珩跟在身後,盛筱故意步子加快了些,他的步伐也邁得大了,不知跟來做什麽。

盛筱提着裙擺甩了下,身後就落來一道聲音:“左邊有個洗手間,可以去換。”

“不用。”

沈溪珩笑了聲,“嘴硬。”

盛筱驀地回頭看他,一雙眸子因為冷都勾起了紅線,“毒舌。”

沈溪珩被她這一瞪,感覺哪兒都不舒服,又覺得哪兒舒服了,“剛才還說衣服不合身,這會打算穿着它繞學校走一圈啊。”

他話音一落,盛筱驀地頓住了步子,沈溪珩也愣了下,嘴唇下意識抿了抿。

盛筱張了張唇,卻沒敢回頭看他,剛才她跟夏老師說的話,他……聽見了?!

盛筱指尖攏着外套衣領,“我回宿舍換。”

她跟夏老師明明沒說什麽,為什麽忽然覺得哪兒不自在了。

大冷天的,她竟然覺得臉頰有些熱了。

她繼續往前走,沈溪珩也跟在身後,盛筱心緒讓他腳步聲踩得紊亂失序,“女生宿舍,你跟來做什麽?”

沈溪珩眉頭微凝,“都幾點了,你一個人回家,林女士罵死我。”

盛筱又愣了:“我住校……”

沈溪珩氣笑了聲:“誰住校周末不回家的?”

盛筱挺了挺胸,理直氣壯:“我啊。”

沈溪珩眸光往旁處撇了眼,喉結有些不自然地滾動,“快上去換。”

盛筱:“那你走啊。”

沈溪珩:???

“合着我剛才說的話都給你喂西北風了?”

盛筱皺着眉頭:“你今天吃槍藥了啊,剛才在廣場的時候就見你在那兒數落人,那學弟學妹又不是專業的,同學之間,有什麽話好好說嘛,教導主任都沒你會嗆人,雖然你是對事不對人,都為了元旦表演,但你明明是好心,就別那麽兇,這誰受得了啊。”

冬日的夜裏,宿舍門口亮着一盞暖色的路燈,偶爾有冷風吹來,少女說話時聲音都帶了些顫意,沈溪珩看着她說話的粉唇,一張一合地,因為冷她上齒輕咬了咬下唇,松開後,泛着水潤的光澤。

中間的話他都沒辦法集中精力聽了,只最後一句——“這誰受得了啊”。

又嬌又憨又帶着小脾氣。

沈溪珩心裏罵了聲“操”。

再看她的眼睛,大概知道那句成語是何畫面,原來這就是“惱羞成怒”。

“那我上去了,你走吧。”

盛筱覺得自己的話也是喂西北風了,沈溪珩怎麽會聽她的意見。

“你裙子不是要改嗎?”

忽然,他的聲音攜着輕風垂落耳邊。

盛筱愣了下,“嗯?”

沈溪珩擡手摸了下脖子,聲音不輕不重地,像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低語:“我剛好路過,給你送回去。”

連雲中學的高中生每周會放一天的假,每逢一個月則會連放兩天,稱為月假。

盛筱解決了服裝的問題,剩下就是鞋子了,夏明秋讓她在休月假這兩天去逛街買回來,舍長陳晨晨對此很重視,認為這不僅事關元旦晚會,還有集體榮譽。

于是約了周日一起去逛商場,盛筱對連雲商場的熟悉程度僅在于沈溪珩上回帶她去過的地方。

“筱筱,服裝費用能報銷多少?”

盛筱伸出了一個巴掌:“五百。”

舍長點頭:“那行了,咱們也不追求什麽大牌子,穿着不磨腳舒軟就行,而且你不習慣穿高跟鞋,那就買厚跟的,舒服點。”

幾個臭皮匠邊給盛筱出主意,邊往商場的專櫃走過去。

盛筱想起之前沈溪珩被林舒亦吩咐帶她來買過鞋子,于是朝舍友喊了聲:“等等,我看這雙鞋子是哪家店的。”

侯嫣玉掃了眼款式,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但還是沒說什麽,“先去看看吧,反正看也不花錢。”

盛筱點頭,四個女生往店門走了進去,忽然,一旁的柳玫拉了下盛筱的手,“筱筱,那不是孟清岚嗎?”

盛筱步子一頓,順着柳玫的視線望去,果然見孟清岚跟一個女生在那兒試鞋子,似乎注意到別人的目光,視線朝這兒一挪,而後,畫了眉筆的眉頭微挑。

陳晨晨過去挑了雙高跟鞋,“筱筱,這雙鞋走臺步好看!”

說着,下意識去看标價,然後……表情突然有些尴尬了,不知道該放回去還是不放回去。

站在孟清岚旁邊的林雨彤輕笑了聲:“不夠錢就自己貼呗,靠那點表演經費,我們的節目都不用演了。”

孟清岚長腿交疊,坐在軟沙發上,一只腳勾着高跟鞋,朝盛筱道:“沒關系,我是這家店的會員,可以幫你們打一個折扣。”

她語氣輕松,盛筱的耳朵卻嗡嗡的,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卻被她強壓了下去。

林雨彤笑了聲:“那你們還挺走運的。”

盛筱接過陳晨晨手裏的鞋子放回去,“多的錢我們不花。”

“可是……”

舍友們的眼神裏還帶着一絲依依不舍。

孟清岚沒想到盛筱一點都不吃激将法,就像上次在食堂裏見到時一樣,一頓三餐吃食堂,不浪費,不管別人怎麽說,她好像都不會在意。

這種人放在學校就是不起眼的普通人,排除在特立獨行之外,可偏偏,給人一種不卑不亢,誰都欺負不到她的感覺。

明明沒有錢買昂貴的奢侈品,可她卻能表現得很自然,不覺得會丢人。

盛筱朝孟清岚略微點了下頭,“謝謝你的好意。”

孟清岚站起身,優雅地朝她一笑:“你還要買什麽,對面那家品牌店是我常去的,設計和質量都不錯,如果有喜歡的,可以幫你們拿到最低的折扣。”

她不是不卑不亢麽,她就要看看盛筱求人的樣子,看看她捉襟見肘,囊中羞澀地卑微向她低頭。

“不用麻煩。”

盛筱朝孟清岚輕輕扯起唇角,“他們家的秋季新品我已經買過了。”

盛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表情走出門口的,但那股念頭再也壓不住地冒了出來,沈溪珩對這裏的女士品牌專櫃如數家珍,跟孟清岚喜歡有關……

這也沒什麽,他們是青梅竹馬,交集那麽多……

可是,她為什麽要給他們之間找一個清白理由,為什麽還是有一種酸澀自心底漫延開來,宛轉在喉嚨間。

為什麽這種感覺,比上一次還要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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