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等我
◎偷來的小刺激。◎
晚自習之前, 三班按着新的座位表都挪好了桌，為了公平起見，原先坐在靠邊的同學這次都能坐到中間位置, 盛筱和柳玫排在了第二組的第四排，剛好正對黑板。
至于沈溪珩, 他就像是個游離在規則之外的人，從靠走廊窗戶的第一組換到了靠白牆的第三組, 風景截然不同，但都是靠邊的後排。
紀淩峰調侃他：“風景都看遍, 要面壁思過了？”
沈溪珩擡手指了指挂在他頭頂的名人名言, “來感受一下愛迪生那1%的天賦。”
紀淩峰“呵呵”, “拽不死你。”
這個世上, 有的人找到了自己那1%的天賦，并且為之花99%的汗水成就價值。
盛筱翻了翻習題卷, 但大多數人付出了99%的努力，才發現依然只是碌碌無為。
“玫玫。”
“嗯？”
盛筱托腮道：“你有想過自己将來要做什麽嗎？”
柳玫從高壘的書架上擡起頭，扶了扶眼鏡：“我還在想這兩條線到底平不平行。”
盛筱下巴搭在小臂上扭頭看她，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聲。
柳玫皺眉：“別以為我沒見識，醫生老師公務員, 這三樣最好了。我爸媽想我讀醫。這樣以後也就不用求人辦事了。畢竟現在是關系型社會, 你手上有資源, 辦什麽事都有效率。”
盛筱歪了下頭, “讀醫有什麽要求嗎？”
柳玫：“我有個在南方大學讀醫的表姐, 分到了牙科領域, 她說一顆牙都要學一個學期, 本碩連讀的話, 出來大概八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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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
盛筱頓時驚愕地看她，“那麽久！”
柳玫：“如果再加上讀博士的話……”
盛筱嘆氣：“那得多久才能掙到錢啊。”
柳玫頓時瞪眼：“醫生是救死扶傷的崇高職業，哪裏能用金錢衡量，而且這個職業肯定越老越吃香，根本不用擔心沒飯吃，我家小區門口有一家私人診所兼藥店，老板是女的，她也是執業醫師出來，沒多久就已經買房買車了。”
盛筱抿了抿唇，“好是好……但是，感覺要花好多錢。”
柳玫努了努嘴：“那要不，老師？這個職業有寒暑假，而且在學校工作，每天面對年輕的學生，永葆青春哦！”
這時走廊外忽然進來一道中瘦身影，“吵吵嚷嚷的，現在都幾點了，連鐘都不會看？到時候高考怎麽辦！我看整個樓層就你們三班最吵，學到是我的嗎，你們學不學我照樣拿工資，一點自覺性都沒有，簡直一屆不如一屆！”
語文老師一發瘋，整個班瞬間噤若寒蟬聞風喪膽，盛筱擡手擋着半張臉，現在坐在中間了，做小動作還不方便。
“盛筱。”
盛筱心頭猛地一震，瞳孔睜睜地擡眸，就看到語文老師黃書忻板着臉說：“跟我出來。”
他話音一落，課室裏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此刻坐在角落後排的沈溪珩眉頭一凝，視線裏看着小貓低着頭被提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殺雞儆猴起了效果，這下自習課沒人敢說話了，人人自危。
大概過了有二十多分鐘，一節自習課蒸發了一半，盛筱才進來，手裏卷着張紙，也不知道是不是卷子做錯了被老黃涮了頓。
沈溪珩指腹摸了摸手機，最後還是熬到了下課，直接走到盛筱座位跟前。
少年長得一米八幾，此刻盛筱坐着他站着，就跟個巨人似地，還擋了她半邊光線。
而他一過來，坐在盛筱隔壁的柳玫也驚訝了，愣着眼睛看他。
“他罵你了？”
沈溪珩的嗓音落在頭頂，有些沉甸甸的，盛筱擡眸搖了搖頭，然後把手裏的東西拿給他看。
于是，衆目睽睽之下，三班一霸自然地接了過來，宛若監察。
柳玫也有些好奇，“老黃的脾氣就是這樣，但他教學水平是真的好，你就當他日常發瘋好了。”
盛筱抿唇笑了下，這時，身側的沈溪珩笑了聲，頗有些欣慰：“挺行，省級高中組特等獎。”
這下坐在旁邊的幾個同學眼神都探了過來，柳玫似忽然想起什麽：“是你上次參加的語文組競賽？”
盛筱點了點頭。
柳玫瞳孔怔怔，“這老黃搞得神神秘秘的，拿獎這事就不能在班上宣布，單獨把你叫出去訓，還以為又要背《孔雀東南飛》。”
盛筱神色淡淡，大概是因為真正努力過後對于結果順理成章的心态罷：“比起其他類別的競賽，這個倒沒什麽。”
柳玫：“那其他類別的競賽都有集訓什麽的，你看那些競賽班，一旦你要走這條保送的路，就沒有時間學其他文化科了，你這只是擠時間準備的……”
她說着，忽然意識到沈溪珩就站在這兒……
呃，她說的集訓裏頭還有這位少爺，好像有些捧一踩一了……
“誰說語文組別的競賽就不能保送了。”
沈溪珩把獎狀放回她桌上，“這不是還有自主招生麽。”
柳玫：！！！
少爺居然沒生氣，吓死了。
說到這些除了高考外的旁門左道，盛筱發現沈溪珩很懂。
她把獎狀收進抽屜，其實她高興的是獎金，這次又能攢一筆錢了。
“等等。”
沈溪珩的語氣落來，盛筱動作一頓，就見他手指朝她抽屜勾了勾，“有你這麽收獎狀的？”
盛筱：“那不然？”
沈溪珩：“別疊出折痕了，拿回家用相框裱起來。”
盛筱愣愣，“不用吧，我一直都這樣放。”
沈溪珩微不可察地笑了聲，語氣很輕：“如果連你都不珍惜自己的榮譽，還有誰會珍惜你的作品。”
在他這句話落來時，盛筱清瞳微微一顫。
盛筱從小到大拿過很多獎狀，盛懷民還沒當校長那會，因為要帶女兒又要上課，經常讓她旁聽，要麽就讓盛筱呆在辦公室裏跟其他老師下象棋，輸了就得盛懷民請吃飯，那會村裏的教學條件也沒那麽講究，年齡差不多就入學，是以她一直都是全班年齡最小的存在，但年齡小，不代表腦子笨。
相反，盛筱的成績是她立身的根本。
她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一個道理，當別人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媽媽做的飯有多好吃時，她就能用成績反擊。
成績是她的保護色，榮譽讓她也可以成為別人豔羨的對象，告訴自己：盛筱，你不比他們差，不要妄自菲薄。
可是，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如果連你都不珍惜自己的榮譽，還有誰會珍惜你的作品”。
盛筱垂眸看着這份獎狀，好像，第一次有人看到她背後的努力。
高二教學樓的一層是挑高的架空層，乃九中學生不論去食堂還是出校門的必經之路，兩側牆上照例挂光榮榜，每次換榜都有不少人駐足，只是這次——
“向林，不知道這兒是高二樓啊，你看榜你看什麽地方去了，跟弟弟妹妹們擠什麽。”
劉周成自從上回在高二樓被教導主任截了籃球後就一直不爽，經過這都不想多看兩眼，晦氣。
這會向林朝他招了招手，興奮道：“成哥，我叫什麽，林子，咱們九中林子這麽大，有什麽好鳥我能不知道！”
說着，他下巴朝牆上的榮譽榜揚了揚，“元旦晚會那個女模特，全場唯一穿白裙子的，哇塞，想不到妹妹腦子這麽好。”
劉周成順着他視線掃了眼，原本只是一瞥，但眸光卻驀地凝住了，眼裏的一絲疑惑迅速讓一道探究的笑意覆上。
少女圓圓的瞳仁黑白明亮，白皙的鵝蛋臉浮着淺淺的笑，額頭上綴着幾縷小絨毛，看着普通至極的打扮，卻是憑證件照就能好看得讓人眼前一亮的乖乖女。
照片下方寫着：盛筱。
“成哥，我眼光不錯吧，我看比那個孟清岚絕，她那打扮最好看也就那樣了，這小學妹可是穿身白裙子就霸了榜的，人間四月天啊。”
劉周成雙手環胸，嘴角揚了道笑：“四月，确實快來了。”
“周成！”
忽然，身後有道嬌俏的女聲響起，眨眼間，身側有道風撩來：“等很久了吧，诶呀對不起，我們又拖堂了。”
向林笑了：“你們藝術班還拖堂啊。”
林雨彤看見向林瞬間收了剛才發嗲的姿态，“就你們體育班不用上課咯，還有空在這看高二的光榮榜。”
向林眼睛亮了下，指着光榮榜上的照片，“盛筱，認識不？”
林雨彤眉頭一蹙，“幹嘛，想泡人家啊。”
劉周成：“好好說話。”
林雨彤正了下神色，“認識啊，怎麽了。”
向林朝劉周成擠了下眼，還想問什麽，就聽林雨彤冷笑道：“挺賤的，你們可別被她騙了。”
劉周成眉梢一挑，眼裏覆了層深意：“怎麽賤了。”
林雨彤有些煩躁，揮了揮手，“不說她了，我們今晚吃什麽！”
“老師您好，請問《申城散記》這本書在哪個書架？”
圖書館裏，盛筱拿着書籍查詢目錄去問管理員。
之前黃書忻把她叫去辦公室，除了說競賽得獎的事，還跟她提了城市文化名片征稿賽。
言談中，老黃先是板着臉說：“雖然你們是理科班，但是要知道一句話——得語文者，得天下。”
盛筱：“……”
她還記得數學老師說過：得數學者，得天下呢。
不過在老黃面前她還是點頭了。
“這個全國賽往年都沒有辦過，對你花不了多少時間，高考也要考作文的，獎項份量挺重，你看看這獎金就知道了。”
盛筱眼睛亮了。
黃書忻笑了聲：“決賽呢就當去旅一次游，你挑挑看，對哪個城市有興趣。”
盛筱長這麽大，只待過晉鄉和連雲，好多次秋沅想帶她去申城她都不肯去。
小的時候是賭氣，長大了又礙面子……
盛筱在書架頂層找到了資料書，封面古舊，看是有了年頭。
九中的圖書館資源豐富，但很多時候都沒什麽人，按柳玫的話說：“我每天看字都夠暈了，跟考試無關的字我一概不費眼睛”。
小姑娘的眼鏡度數又深了一百。
小可憐。
盛筱也是晚自習趕着把作業做完才來看課外書的，心裏還有些負罪感，不過這種感覺倒讓她能聚精會神地站在書架前汲取養分，有種偷來的小刺激。
書翻到一半時，頭頂的燈忽然暗了幾盞，廣播響起還有十五分鐘閉館。
盛筱頓時緊張，這種館藏圖書不讓外借，明天又是班主任老徐的自習，哪裏會放人來看閑書。
頭頂的散場音樂緩緩響起，盛筱記完最後一頁才意猶未盡地放回書架。
圖書館三樓此刻已經沒人，密密麻麻的書櫃在窗外夜色的倒映下如一片片起伏的山影，盛筱正順着靠窗邊的通道往外走——
“砰！”
忽然，空寂的樓層裏響起硬物掉落地面的聲音，盛筱瞬間吓了跳，剛要循聲望去，下一秒，一道軟綿綿的輕呼響起。
是女生，還是人，松口氣。
“嗤，膽子挺大啊。”
驀地，盛筱瞳孔一睜，怎麽還有男生的嗓音？
“你不就喜歡大啊……”
女生嬌滴滴的聲音含着笑意落來，盛筱心髒吓得直跳，昏暗的燈光下，密密麻麻的書縫之間，她看見一個女孩正被按在長桌上，和……
和一個男生……
親了起來？！
盛筱猛地雙手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吓出聲，慌忙背過身去躲在書架裏面。
頭頂的音樂籠罩着情人的低語，若隐若現地鑽入盛筱的耳朵，她想盡快溜出去，奈何那對情侶占着的位置是隐秘的拐角，她要是想出去——
等等，大門怎麽……
“啪！”
下一秒，頭頂的燈光悉數湮滅。
“門鎖了，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女生的聲音萦萦繞繞，氣若游絲。
盛筱一個頭瞬間漲大，救命這裏是公共場所啊，你們是不是……
“還說盛筱賤，我看，你不也挺賤的。”
男生的嗓音裏帶着戲谑的薄笑，不近人情的玩弄。
“你跟我玩的時候，不要提別的女生！”
“嘶，一提你就來勁了是麽。”
盛筱心頭一窒，清場音樂結束，意味着圖書館的大門已關，意味着，他們的聲音，盛筱聽得清清楚楚。
女生嬌嗔：“你先讓我玩了，再去玩她，我能有什麽意見。”
“呵，差點意思。”
“劉周成！你今天要是讓我不滿意了，別想讓我給你牽線！”
女孩突然惱羞成怒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怎麽，我泡妞還得靠你？”
“你是我的，我的！”
男生沉聲冷哼：“林雨彤，別得寸進尺。”
忽然，一道吃痛的女聲傳來，盛筱吓得手心發抖，林雨彤？
不對，先不管她是誰，問題現在那個男的是在欺負女生嗎！
談不攏就動手欺負人？
那她要不要出去阻止！
忽然，盛筱握在手裏的手機屏幕一亮，整個人瞬間吓得魂飛魄散，幸好她上課習慣了靜音，但饒是如此，黑夜裏突然亮起了光就暴露了！
指尖發抖地迅速挂斷，捂着屏幕把亮度調到黑夜模式，為了防止沈溪珩又打過來，盛筱緊張地給他發了短信：
【別打電話！】
發過去後，緊接着又發了句：【我在圖書館，門鎖了。】
沈溪珩：【站着別動，幾層。】
盛筱吓得三月天地額頭滲汗：【你別一個人過來，危險，這裏有個男的在欺負女生，你叫老師過來！】
沈溪珩：【他們幾個人？】
盛筱：【兩個！男的談不攏就打人，那個女的在哭了！】
沈溪珩：【一男一女？】
盛筱渾身都在抖：【嗯，你多快到，我看到有滅火器，我要不先動手打那個男的。】
沈溪珩：【盛筱，躲起來，閉上眼睛捂着耳朵，什麽都別看，什麽都別聽，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