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将他另一條胳膊也卸了

甚至不用對比我畫在本子上的那只籃子,就知道這是瀚王府裏的那籃子荔枝。

因為籃子上還刻着個“瀚”字。

“哪兒來的荔枝啊,哥?”青霭這丫頭這個時辰了竟然還沒睡,坐在桌對面,饞巴巴地看着荔枝。

“路上撿的。”我剝着荔枝吃,桌上已經堆了一小堆殼,這荔枝汁水十分足,牙齒稍一磕碰,甜汁便溢了滿口。

青霭沖籃子伸出手。

我抓起殺氣,以刀鞘拍開她的手:“路上撿的,萬一被投毒了呢?明早我沒死,你再吃。

青霭癟了癟嘴,起身要回房。

“手上拿着什麽?”我忽然瞥見她手裏拿着的一個小玩意兒。

“木雕小貓兒,茅遷今晚雕的,好看吧?”青霭把手裏的東西給我看。

我擰起眉毛:“怎麽又收人家東西?”

青霭毫無羞愧:“我也給了他東西的,我做了宵夜給他吃,還給了他一個艾草香囊呢。”

我:“……”

拿上刀,我送青霭回房。等她關了房門,我站在門口把玩一枚荔枝核,出了廊下,回身朝廂房頂上一彈。

房頂上傳來一聲幾不可察的悶哼,接着是瓦片輕響的動靜。

“怎麽了哥?”青霭在房裏問,“房頂上好像有東西。”

“無Hela事,是只貓,你睡。”

我輕輕一躍,無聲落在屋脊上,于夜色下看見一個竄逃的黑影,追了過去。

錦衣衛中所副千戶輕功天下第一,拿個人自然不在話下。

将人逼落在無人的巷子裏,我甚至沒有興趣開口問對方的身份。

雖然蒙着面,但那一頭亂糟糟的卷發,就差腦門上貼個“漠”或者“瀚”字。

我:“這是中京城,回去告訴你們王爺,不要太嚣張。”

卷發倒是不慌張,扶着被我打脫臼了的胳膊不卑不亢道:“禮尚往來,千戶。”

我将他另一條胳膊也卸了。

慘叫聲回蕩夜空。我尾随他去了瀚王府,看見瀚王親自替他将移位的胳膊接回去,又是兩聲痛徹心扉的慘叫回蕩。

被卸了兩條胳膊又被接了兩次的那個卷毛漢子滿臉是淚,廳裏氣氛低沉一屋子的卷毛都沒說話,被攪了清夢的瀚王臉色也不好看。

我心滿意足回家睡覺。

第二日我往錦衣衛衙門跑了一趟,茅遷正好出任務回來,碰上了。

“大人。”茅遷朝我随意地行一禮,奇怪道,“你最近的任務不都在晚上,怎麽白天來了?”

“來找你。”我把木雕的兔子和小貓兒朝他丢過去。

茅遷接住一看,臉色微微一變。

我:“我讓你替我守家門,你倒是好,監守自盜?”

茅遷滿面通紅說不出話來,慢吞吞從懷裏摸出枚醜不拉幾的香囊來給我。

我一看,好家夥,竟和送董君白那枚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同,青霭這丫頭女紅也太差了些。

“你快升百戶了,公務也忙,以後入夜不必去我家守門了。”我把香囊扔回給他,“這個你留着吧,別讓人瞧見了。”

茅遷掙紮:“錦衣衛裏你最信得過我……不讓我去,那讓誰去保護小姐?”

青霭早過了及笄,錦衣衛兒郎就沒有長得歪瓜裂棗的,個個都相貌堂堂,青霭這丫頭又不像尋常人會怕錦衣衛,日日安排錦衣衛去家裏,難免日久生情。

可我不想讓青霭喜歡上錦衣衛中任何一個人,她有一個錦衣衛哥哥已經夠倒黴的了。

“大人,你公務繁忙,尤其最近總在夜晚出任務,青霭一個人在家就很危險……”茅遷壓低聲音勸着。

我想了想,道:“我會再找人的。”

“能找誰?”茅遷道,“自從那次被混進家丁裏的仇家在青霭飯菜裏下毒,你就遣散了家裏所有仆役,不敢再請家丁丫鬟,又要信得過,又要武功好,又得不對青霭小姐産生愛慕之情,這樣的人哪裏去找?除非找個女人給你看家護院!”

他越說越激動,臉都紅透了,最後委屈地來了一句:“總之她又不會看得上我……不就行了嗎?”

青霭那丫頭腦子與尋常人不大相同,誰知道她會不會腦子犯抽眼睛發瘸看上茅遷?

而且茅遷這次太不聽話了。

我冷冷看着茅遷,半晌,他低下了頭:“屬下知錯。”

“你去王千戶手下吧,他很欣賞你。”我說。

茅遷臉色驟變,語氣比平時敬重不少:“大人,屬下自打進錦衣衛就跟着您,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屬下……”

我打斷他:“兩個月之後回來。”

茅遷臉色又稍稍緩和些,單膝跪地表了一通忠心并且表示以後一定聽話之類的。

我對他的話興趣不太大,轉身去了張聞在宮外的府邸。茅遷今天雖然許多胡言亂語,不過他提醒了我一點,還真有不可能和青霭産生暧昧之情的人選。

“武功高強,可信的內官?”張聞正巧今天沒在宮裏伺候,除了一身廠公的繁複曳撒,沒戴紗帽,只穿青色長衫坐在廳裏的搖椅上喝涼茶。

“有麽?須得知根知底,少說認識二十年往上吧。”張聞家的涼茶不錯,我又倒一碗,荔枝卻一般,我吃了一顆就沒再碰。

張聞嘴角抽搐:“咱家今年也才二十七,上哪兒給你找認識二十年往上還得武功高強的內官?”

又一碗涼茶下肚,我道:“廠公大人自有手眼。 ”

張聞無奈點頭:“替你留意,對了,皇上讓你今晚進宮一趟,本來晚些時候要去你家傳信,你既來了,我便省了走這一趟。”

能進宮去見董君白于我是再高興不過的是,只是:“可青霭今夜沒人守着她。”

張聞擰眉:“日日守着她,夜夜守着她,茅遷都要被你累死了,花錢請群家丁護院能怎麽着?倒也不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千戶,過于小心提防了。”

我不為所動:“我全家死光,就剩這一個妹妹,也曾差點兒死了,若是沒守住,你賠我一個?”

張聞哭笑不得:“你只管進宮去,我有人選了,明早你回來包你見着一個全須全尾的盧青藹。”

張聞是個辦事妥當的人,否則也不會二十七的年紀就坐在了東廠提督的位置上,将錦衣衛捏在手裏。

我先謝過他,出了他的大宅子上街買晚上的菜去,今日沒穿公服,只一身窄袖短打,與尋常男子打扮無異,買一只雞竟比平時便宜了二十文。

回到家裏将雞一刀剁了頭,以滾水燙過,拔了毛斬成小塊,煮去血水,和發好的幹蘑菇一起炖上,洗淨了手,才進去看青霭。

這時辰她本應在書房看書習字或在閨房繡花,不料尋來尋去卻是在後院涼亭裏看見她。

涼亭邊上栽着十分修長的幾叢竹子,擋去了涼亭上邊的日頭,青霭正在亭裏石桌上趴着睡覺,側臉在手臂上壓扁了,嘴巴微張好似池子裏的胖頭鯉魚。

刻着“瀚”字的竹籃放在桌上,裏頭已經空了,邊上荔枝殼堆起如小山。

我:“……”

正不知如何發作,胖頭鯉魚醒了,抹了抹口水,費勁巴拉睜開眼睛,一看見我,眼睛登時變圓,扯着袖子把石桌上荔枝殼都掃進籃子裏,再欲蓋彌彰地把籃子藏在了身後,一臉乖巧地看着我:“哥。”

我盧青楓活了十九載,竟不知自己是個瞎子?

我板着臉,冷眼看她。

這一招屢試不爽,她果然自己交代:“我看你今早還活着麽……那就是沒毒,就是可以吃啊。”

竟然難以反駁,罷了,想來瀚王應當不會給我下毒,否則宮宴那晚我便死了,此時不必再與這丫頭計較。

青霭見我不再發作,腆着臉笑嘻嘻。

吃完小雞炖蘑菇和烙餅,天邊已經染上晚霞,我換了衣裳,抱着刀站在門口望。

沒多會兒,張聞來了,身後跟着個個頭比他稍矮一點兒面白無須的男子,想來就是張聞找的那個高手內官了。

再晚宮門得關了,太監乃是大魏朝最上道的一群人,張聞對我家的事又最了解不過,自會好好囑咐這位內官,我把青霭叫過來和他倆打了招呼,便出門往宮裏去。

照舊是那個灰衣小太監領路,到得東明殿外時,內官們已經開始上燈了。

今夜風大,吹得燈籠搖晃,燈影在紅漆窗上來回,我從廊下過,卸刀入殿門。

卻沒在裏面見着董君白身影,甚至連禦前的宮女和內侍也沒見着一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