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屋裏的窗戶開着,夜晚時分,外面黑黢黢的一片,秋天的風冷嗖嗖的,穿過窗戶吹到寬敞的房間裏。

瑪奇瑪看到短信上的內容後并不意外,她早就發覺東京校校長樂岩寺嘉伸一直在忌憚着她,交流會當天三個人的談話也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老人似乎總是冷着眼看着她,眼神中充滿着審視的意味,在問她問題的時候也都是咄咄逼人的。

這是她第二次遇到冥冥的烏鴉。

第一次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到醫院做任務的時候被派來監視的。

而經過第一次的經驗,這一次冥冥似乎派了只幾乎不會發出聲音的烏鴉,即使是煽動翅膀的聲音也細微得很,這點聲音完全被瑪奇瑪過濾掉了。

到了最後,她才發現自己被監視,這她倒是少見地失策了。

不過別的都好,她最在意的還是這個所謂的“指定執行人”,五條悟會殺她嗎?

不會吧。

說真的,瑪奇瑪不明白高層指定五條悟執行死刑的意義何在,五條悟與她的關系親近,她不覺得那些高層會不知道。

瑪奇瑪坐在沙發上思考了幾分鐘,遲遲沒有得出結論。

不知道什麽時候,“咔噠”的一聲從門口傳來,是大門被打開發出的聲音,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五條悟回來了。

瑪奇瑪頓時又想到一種可能性,會不會是五條悟自己提出要執行她的死刑?

……當個演員?

很快,五條悟就出現在了瑪奇瑪的面前,白發男人的視線一眼就落在了女人手中的手機上,手機屏幕還亮着,而屏幕上的內容,對于擁有“六眼”的五條悟來說,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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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奇瑪擡起頭,打了聲招呼:“你回來啦。”

白發男人沒有做出回應,而是遲疑地開口道:“……你看見短信了?”

瑪奇瑪點了點頭,唇角微翹:“嗯,悟是準備殺我了嗎?”

今天的五條悟話很少,平時都是他提起話頭瑪奇瑪不一定接,今天倒是變成了瑪奇瑪先說話他不回應。

五條悟沉默着,幾步邁到沙發錢,坐下,他看着面前疑惑地眨着金色的眼睛的橙粉發女人,醞釀了許久,才終于開口說話:

“說起來我一直沒有和瑪奇瑪說過,我其實有一個夢想,你願意聽嗎?”

“悟的夢想嗎?我很好奇。”

“悠仁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們的上頭就是咒術界的魔窟,一心自保的蠢貨,世襲的蠢貨,傲慢的蠢貨……還有普通的蠢貨,簡直就是一大筐爛橘子。”

爛橘子。

瑪奇瑪不是第一次從五條悟口中聽到這個詞了,而這個詞彙所指的對象就是咒術界的高層。

瑪奇瑪知道,他厭惡着他們。

五條悟又說:“我要沖洗這腐朽的咒術界。”

瑪奇瑪直視着對方的眼睛,與平時天空一般清透的湛藍色不同,此時那雙眼睛中映着的是深海的深邃和沉寂,流露出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鋒芒。

她只是安靜地聽着他說話,并沒有突兀地開口,而對方也繼續說了下去。

“想殺光上頭的人很簡單,但這樣不過是換一撥人,不會有什麽變革,而且這樣做,也不會有人願意追随。”

說到這裏,五條悟換了個輕快的語調,而在瑪奇瑪聽起來,卻有些像是在自嘲。

“你也知道我性格很糟,我不是個當老師的料,就連教師資格證都沒有,我做不成一個好老師。”

瑪奇瑪倒是第一次知道五條悟沒有教師資格證,她本以為至少會走後門弄到手的。

原來咒術高專完全不在意這些形式上的東西。

“可即便是這樣,我也想培養強大而又聰慧的夥伴,所以我才選擇了留在高專當老師。”

“也就是說,我有時把自己的任務扔給學生們也是一種愛的鞭策。”

瑪奇瑪:?

你只是單純的想偷懶吧。

“瑪奇瑪也是我所需要的夥伴之一,你很強大,幾乎什麽樣的咒靈都能一瞬間解決,抛開你身份的危險性,也會是一個可靠的同伴。”

從“世界的另半邊”來的人,即使相處了這麽久,五條悟對于另一邊的世界也只是知道個大概,瑪奇瑪從不會主動告訴他。

雖然他也除了剛見面的時候之外,一次都沒有再問過了。

但這并不代表他忘記了,與之相反,五條悟記得很清楚,一天都不曾忘過。

有時候奇怪的事情真的很多。

比如「窗」曾經派去的監視者在從始至終只與瑪奇瑪見過一面的情況下,在時隔一個多月的情況下隔空被疑似是瑪奇瑪的能力殺死。

再比如姐妹校交流會的時候,瑪奇瑪被派去巡邏高專內「帳」外的地方,可潛入高專寺廟中名字叫做真人的咒靈卻在偷了特級咒物之後逃走了。

他想相信她,他渴望着瑪奇瑪說過的“會一直站在他身邊”是真實的。

發生的這一切在五條悟看來,都不那麽像是巧合,可他卻一直在用“碰巧”為理由安慰着自己。

而更奇怪的便是五條悟做過的夢。

瑪奇瑪站在彼岸,穿着一襲黑色的長裙,與那群擁有着人類智慧的咒靈站在一起,不知過了多少天,五條悟才終于清晰地記起當時夢中的景象。

顯然,夢裏的瑪奇瑪成為了詛咒師。

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每次回想起那個景象,回想起夢中無助的自己,五條悟都感受到一陣窒息感,像是又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掐住了他的喉嚨,他發不出聲音,只能默默地将拳頭攥得發疼。

不管怎樣不停地使用反轉術式都沒用,五條悟不得不将那個畫面抛到腦後,只是思考着她為何會成為咒術師。

而即使僅僅只是如此,胸口都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悶脹感。

他所懷疑的,所害怕着的,只與家入硝子一人談過,可對方也只是用着生硬的語言來安慰他,他并不想聽那些漂亮話,那些安慰的話語就像是風一樣從他的耳邊吹過。

最終消散在空氣中。

“所以……悟還是覺得我很危險,是有罪的嗎?”

五條悟聽到瑪奇瑪這樣開口道。

那聲音輕得很,對方像是怕自己的話會刺痛到現在的他一樣,柔軟又小心翼翼。

瑪奇瑪什麽都看得清,他對她的喜歡,他心裏想的事情,除了那個夢是她不知道的,其他她大抵是早就看明白了。

她也不會主動與他交心,每次聊天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內容,這一點從五條悟至今都不清楚瑪奇瑪所在的世界是怎麽樣的就看得出。

她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不願意和他說。

而對方這樣的心境,往往更能刺痛他,五條悟深吸了一口氣:“你是無罪的,也不會死。”

他的目光很沉:“我不會讓你死。”

他是不會讓她死的,他曾經在坡的書裏看着瑪奇瑪自殺了一次,雖然并沒有真的死掉,但他還是會忍不住想。

要是在書的世界裏的死亡真的會關系着呢?

要是瑪奇瑪真的在那一天死掉了呢?

他會恨死自己的。

“明天早晨冥冥會來,她沒什麽立場,只要花點錢就能向上頭彙報你已經死亡的假信息,也正好借着這個機會,瑪奇瑪就不用當咒術師了。”

她只要待在這裏就好,不會再有人管束她,不用再工作,消費也自由,什麽他都給她。

五條悟會自己提出執行瑪奇瑪的死刑,也是由于這個原因。

他計劃得很好,接下來只要瑪奇瑪同意就好。

他又想到,不管瑪奇瑪同不同意,他都不可能會殺她,這個所謂的選擇倒是沒什麽實質上的用處。

可他不知道的是,瑪奇瑪并不這樣覺得。

她只是覺得咒術師的工作多且煩,而一直纏在她身邊的五條悟也是一樣。

瑪奇瑪想要脫身一段時間,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她不想了解五條悟的良苦用心,她只知道,咒術界這次下達的死刑就是個很好的機會。

于是她開口道:“悟,我知道的,你不必再庇護我了,這樣只會讓你成為我的‘共犯’,我自己的罪我很清楚。”

——就怪了。

在瑪奇瑪眼裏,對于殺死「窗」的人這一條罪狀,她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在惡魔公安的時候,甚至每次她使用能力都會有人送祭品過來。

她只是用掉了一名“祭品”,祭品就是祭品,僅此而已。

她這樣說也只是想給自己一個理由死掉,然後從五條悟的視野中消失一段時間。

“既然接下了死刑的任務,悟還是好好地執行比較好哦,畢竟不知道哪裏會有高層的眼線。”

橙粉發的女人用着與平時一樣的,平淡的語氣說着無論是對她來說,還是對五條悟來說都極其殘忍的話。

她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會殺她。

她現在就像是把他逼到了懸崖前,後退一步便會掉下去,然後直接摔死。

瑪奇瑪緩緩地起身,拉住白發男人緊握着的拳頭,一根一根地将他的手指松開,随後硬生生地拽到她白皙的脖子前。

她看着他:“如果是悟的話,在我感受到痛苦之前掉我應該很簡單吧。”

五條悟察覺到,她是認真的。

他大力地甩開她的手,“蹭”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呼吸逐漸變得不那麽平穩,他隐忍着開口:“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你想去死?還是說想要被我殺死?”

五條悟控制着自己的聲音不變得顫抖,好讓他看上去沒那麽生氣。

瑪奇瑪微笑着,繼續說着違心的話:“沒有的事,只是對于悟來說,這樣是最好的。”

白發男人被對方随随便便的語氣刺得心髒抽痛,苦澀地冷笑一聲:“呵,我說了我不會讓你死的,更不會殺了你的。”

“你最好死了心,你不可能死。”

“這樣啊……”

瑪奇瑪輕嘆一聲,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五條悟沒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到一絲含義,既沒有開心,也沒有失望。

“那悟要記得每天喂狗和遛狗哦,不要總吃外面的東西,自己好好做飯,也不要因為咒術界的事情太累……”

五條悟擡眼,而那聲音卻戛然而止,又是那個熟悉的手勢,瑪奇瑪用手指抵着自己的脖頸處,唇角依舊挂着淺淺的弧度。

他在發覺的一瞬間就開始出手阻止對方,可沒有來得及,下一秒視野就被鮮紅的顏色覆蓋。

“砰”的一聲似乎無盡地缭繞在屋內。

臉上是十分粘稠的感覺,溫熱的血液順着男人的臉頰和下颚滴落到地上。

這是瑪奇瑪第二次在五條悟面前自殺。

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次他并沒有感受到那片黑暗,他只覺得腦中一陣轟鳴。

「死刑對象:一級咒術師瑪奇瑪,已确定死亡。

執行人:特級咒術師五條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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