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想怎麽感謝我呢

黃煜的手和他這個人一樣,生得标志漂亮,修長的手指配上修剪齊整的指甲,無論是握筆還是持球,都有種賞心悅目的畫面感。

但此刻那舒展的指節卻僵硬地腫脹着,整齊的指甲也被帶下來小半塊,鮮血淋漓的傷口坦露在崎岖的皮肉下,看着就讓人心悸。

許青與右眼皮止不住跳着,又愧疚又心驚地盯着黃煜的右手。

“這個我處理不了。”校醫看一眼,立刻回身去開假條,“需要去醫院處理。”

陪同的老師抽氣,擔心地問:“傷到骨頭了嗎?”

“不知道。”校醫說,“去醫院才能确定。”

黃煜收回手,用棉花吸去手上的血,他反而是全場最鎮靜的人,說話時口吻輕松得和傷口不在自己身上一樣:“會影響寫字嗎?”

“肯定會。”

“啊,那糟糕了。”黃煜臉上浮出幾分裝出來的擔憂,“我一個月後還有競賽,這可怎麽好。”

他偏頭,側擡着看老師,很愧疚的說:“早知道就不在同學打人時還手了,這下要給學校丢臉了。”

“沒事,能理解,身體要緊。”老師看他這乖巧認錯的樣子,再看傷口,心裏也産生偏向,再說那莫明也是級上有名的差生,指不定就挑着這些成績好的學生欺負,真得好好給警告教育才行。

老師心裏有了判斷,當機立斷道:“你叫同學陪你一起去趟醫院,這邊就不用管了,我會和級長解釋的,不會讓你們受委屈。”

“好的。”黃煜點頭,很聽話地說,“謝謝老師。”

從校醫室出來,老師匆匆趕回級長辦公室了,黃煜則從兜裏摸出手機,手指間夾着假條,劈裏啪啦給熊卓發消息,讓他出來和自己一起去醫院。

而許青與則渾噩地跟着黃煜,眼神被黏住似地離不開他腫脹的右手腕。

莫明劃破地面的一抽還近在眼前,許青與回想起跳繩撕開空氣的嗡鳴就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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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煜是因為幫自己擋了那一下,手才會被打成這樣的。

許青與越想越恐慌,越想越內疚,越想眼眶越紅。

他想自己又要和黃煜道歉或道謝了,但是話沒來得及組織出口,熊卓已經從班裏出來,大驚小怪一番黃煜腫的像豬蹄一樣的右手,兩人就前後腳出了校門。

走之前,熊卓回頭瞥一眼許青與,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麽還杵在這,而黃煜則像沒看到許青與在那站着似的,直接離開了。

許青與在原地站了十幾秒,回班上了。

出于對黃煜傷情的擔憂,許青與接下來幾節課都沒上好,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校外,想象中該在醫院把手纏成粽子的黃煜,此刻卻站在冰櫃邊,左手扒拉幾下,捏出個包裝鮮豔的,回身抛給櫃臺邊等結賬催促半天的熊卓。

“那個轉校生都被你吓哭了。”熊卓付了錢,把棒冰遞回給黃煜。

他們出來的名號是看病,但這兩人怎麽可能真老老實實看完病就回學校,從醫院出來,兩人誰也沒提往回走的事,默契地在街上亂逛,并在黃煜的提議下走進一家便利店。

黃煜沒接,舉起包紮嚴實的右手:“打不開。”

“啧,你左手是擺設嗎?”

雖然這麽說,熊卓還是本着傷者是大爺的想法,三兩下扒開冰棍的包裝,塞到黃煜手裏同時吐槽:“家裏有一抽屜哈根達斯年卡的人還每次吃五毛的冰棍,真搞不懂你。”

“這比哈根達斯可好吃多了,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淇淋,沒品味。”

“憑什麽就世界最好吃了?”

“憑我愛吃。”黃煜低頭咬一大口,被冰得眯眼,含糊地說,“我看到了,挺可愛的。”

跟他做了7年同學的熊卓有時也跟不上他的腦回路:“哈?什麽可愛?”

“轉學生。”黃煜把冰棒輕輕在空中揮一下,扭頭去看巧克力架,随口說,“哭得挺可愛。”

熊卓咬一口冰淇淋,做出判斷,“你也不用無時無刻都展現自己惡劣的性格。”

“嗯哼。”黃煜不在意地拎起貨架上兩袋巧克力,晃下問,“黑的還是白的?”

“黑的。”

“OK。”

兩分鐘後,兩人出了便利店的門,黃煜叼着冰棒把白巧克力遞給熊卓。熊卓啧一聲,卻還是任勞任怨地幫忙打開了,嫌棄地遞回去并且再次強調:“我就知道,狗是永遠不會學做人的!”

“謝謝誇獎。”黃煜好心情地彎下眼眸,欣然接受評價。

等兩人打着看傷和陪同看傷的名號出去玩了一圈,吃飽喝足回到學校時,離放學只剩兩節課了,黃煜和老師報告後落位,還沒坐穩當,就感覺袖口被輕輕扯動下,偏頭看去,一向認真上課的許青與小聲開口:“你…你還好嗎?”

“挺好的,活蹦亂跳。”黃煜說。

“醫藥費,多…多少,我給你。”

“你為什麽要給我醫藥費?”黃煜挑下眉,不理解道,“打傷我的又不是你。”

“啊?”許青與愣一秒,正要說是因為我才受傷的,又聽黃煜開口。

“該醫療費的是莫明,跟你有什麽關系。”

黃煜眼睛一眨,看向還呆呆愣愣看着自己的許青與,冒出點懷心思,“還是說你要幫我去向他要醫療費嗎?”

“……”許青與眼神閃爍兩秒,“那我還,還是自己出吧。”

他略微驚慌的神色逗得黃煜輕笑出聲,前座熊卓聽見翻個白眼,知道這家夥惡劣的性子又被激活了。

許青與聽他笑,還以為是在嘲弄自己不真誠,急道:“我是真的,真的可以出醫藥費,謝謝你幫我,幫我……”

“我不要醫藥費。”黃煜無趣地打斷,“我不缺錢,不接受這種道謝。”

“那……那你接受什麽?”

“嗯..….”黃煜思索片刻,餘光掃到許青與桌面上放着顆包裝鮮豔的糖果,問,“桌上的糖什麽口味的?”

“不…..不知道…..”糖是下午物理小測出成績,前三的獎品,許青與慌張地看一眼說,“可…..可能是,草、草莓。”

“我喜歡草莓。”

許青與腦袋難得在人際交往方面靈光一回兒,抓起糖問:“你,你要這個嗎?”

“如果你願意給的話。”黃煜眼睛一彎。

許青與便很快地把糖給他,見他抛着那糖把玩,興致很高的模樣,心中卻還是驅散不了愧疚和自責。

“你、你只要這個嗎?”許青與小聲地說,“我是……是真的很謝謝你。”

“那你還想給我什麽呢?”黃煜捏着糖,擡眸看他,視線從下往上,明晃晃帶着點饒有興致的意味,像小孩注視着什麽新奇的玩具。

許青與被這種奇怪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

“我……我現在不知道。”

“那想好再告訴我。”黃煜把糖揣進口袋,伸個懶腰拉到傷口皺了下眉,又很快趴下,墊着沒受傷那只手閉上眼,“我要睡了,好好想吧。”

他說完不一會兒,真就呼吸平穩睡過去,可憐許青與剩下兩節課也沒上好,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有什麽更真誠的方法,來表達感謝。

而黃煜對這個話題只像是順口一提,最後一節自習課末尾,許青與被數學老師叫去辦公室統計東西,壓着下課鈴回到班上,黃煜座位空空,人已經背着書包走了。

許青與對着空蕩的椅子發一秒呆,背上包去競賽班的路上不死心看一眼操場——黃煜也不在球場上,應該是回去了。

也是,手傷成那樣,怎麽也打不了球。

許青與心中猛地一緊,又難受起來,他不再看操場,加快步伐走進教室。

在許青與走進競賽班時,黃煜又一次翹課,已經坐上了回家的車。他靠在皮質後座上,受傷的手垂在身側,另一只手則半張,托着個籃球。

他輕輕把球一抛,左手順勢虛虛握拳讓球落在拇指指節上,包着紗布的手擡起,未受傷的手指輕輕撥兩下,籃球便溜溜在指節上旋轉了起來,黃煜沒什麽表情地看着轉動的球,速度慢下來,能看到潇灑的英文簽名。

“這不是少爺您很喜歡的那個簽名籃球嗎,當時弄丢時您還傷心了幾天。”司機從後視鏡看到,随口問,“找回來了嗎?”

“嗯,算是吧。“黃煜看了會,瞥眼窗外道,“前面路口停一下。”

“好的。”

黑色的邁巴赫S480緩緩停于下一個路口,與右前方深綠色的垃圾車僅差半個車身的距離。

垃圾車已經半滿,濃郁的惡臭不斷從車身散發出,路人走過紛紛掩鼻皺眉,加快腳步。

黃煜打下車窗,腐爛的氣息鋪面而來,他不在意地撐起籃球,受傷的手也搭上去,做一個簡單的輔助支撐,然後手腕下壓用力,用一個标準的投籃動作把手中的籃球扔擲進了垃圾車。

做完這些,他搖上車窗,順手從後座中間抽兩張紙,一邊低頭擦着指尖,一邊對司機說:“可以了,走吧。”

司機順從地發動汽車,從後視鏡裏瞥着黃煜細致擦拭手指,問:“您又和同學起争執了?”

“小打小鬧。”黃煜不經心地說,好似沒看見自己裹得和木乃伊一樣的右手。

“這次是因為什麽?”

“不因為什麽。”黃煜擦幹淨手指,把紙團攥掌心,從口袋裏摸出許青與給的糖,撕開擠嘴裏,頂到腮邊含糊說:“拿回自己東西,順便惡心下讨厭的人。”

“還是要考慮後果。”司機說,“你爸看到又要生氣了。”

黃煜敷衍地哼一聲,他自然考慮過後果。

後果就是自己檢讨都不用寫,莫明則可能被開除。

他活動下被包紮的手掌,感受到針紮一樣細密的疼痛。

黃煜是不會平白無故受疼、受氣的人,吃悶虧的事他從來不幹。但這次,這個氣不能自己出手,得讓給當爹的發出來。

黃煜放下手,左手撐住腦袋,食指在太陽穴上一下下輕敲。

莫家最近和黃家鬧得不愉快,自己和莫明這一沖突,黃煜不信他爹不會借題發揮,把事情搞得有趣一些。

想把人弄進少管所有點不切實際,但開除,應該還是能做到的。

不管怎樣,最後莫明能從自己眼皮底下滾走就行。

黃煜用虎牙咬碎糖果,砸吧着糖,腦內浮現出滿臉內疚的許青與的樣貌,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小眼鏡還覺得對不起呢,事實上這事就是自己挑起的,受了無妄之災的,反倒是他。

單純的好學生。

黃煜笑一聲,忽然聽到司機開口:“少爺,我需要提醒你,車上是沒有垃圾桶的。”

“你要攥着紙巾一路嗎?”

黃煜神色一頓,思緒也就此打住。

幾秒後,邁巴赫緩緩倒回垃圾車旁,後座的單向玻璃再次搖落,屬于少年人的骨節分明的手伸出窗外,一個輕巧地投擲,裹着糖紙的紙團便待在了籃球旁邊。

“下次再這麽晚提醒,我就要考慮換個司機了張叔。”黃煜的聲音吊兒郎當,聽起來相當開朗。

“好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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