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在騙人呢
“要，認真看。”手上一輕，卷子被接過，許青與仍執拗地看着黃煜，強調。
“我盡量。”黃煜靠上椅背，将卷子避開桌面可樂滴下來的水汽，彎腰收進腳邊的背包中。
許青與看着他的動作，心中一動，不知哪來多管閑事的勇氣，再加一句：“要…要好好學。”
因為我真的很想和你去一個高中。
黃煜直起身子，歪頭看他一眼，又很快看回屏幕。
他是一個很讨厭束縛的人，即便是帶着關切和愛意的約束，他也時常會反感地避過，頂多在閃躲時嘗試抽走其中的關心，抽不走就算了，也沒那麽需要。
許青與今天有點不依不饒了，很煩人，不能理，理了會更麻煩。
于是黃煜無目的地點幾下鼠标，懶懶說：“我盡量。”
許青與得到回複，繃緊的神經終于送下來，他推下眼鏡遮蓋遲來的羞郝，開口：
“要…要盡量認真。”
“嗯——知道了。”
徹底收到肯定答複的許青與放心地回家了，腳步都比平日輕快不少，然而他的好情緒在第二天就如入春的霜雪般消散，他無表情地盯着照常在第一節 課就趴下睡覺的黃煜。
是騙子呢。
明明答應了要認真學習的，這樣算認真學習嗎？
許青與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拿課本輕輕拍了拍黃煜的腦袋，小聲說：“聽課。”
黃煜一動不動，許青與看眼黑板，稍微加了些力氣：“講…講重點了，聽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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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喲。”黃煜揉揉腦袋，懶懶睜開眼，好像很委屈地說，“好疼，你校園暴力我。”
“我…我沒有！”許青與啞火一秒，急了，快速說，“你聽課呀。”
黃煜擡眼看黑板，很快興致缺缺又趴下：“這塊我會，不用聽。”
許青與正要再拉他一下，聞言将信将疑地停手。
黃煜雖然喜好偷懶，但在學習能力确實驚人，他這看似随口一說，可能還真是會了。
但也可能是在敷衍。
許青與實在摸不透他的心思，但也沒能耐撐着他眼皮強迫他聽課，只能默默在心中打算。
下課問一下吧。
下課鈴一響，黃煜就清醒了，笑嘻嘻地拉着熊卓就要出去浪，卻被許青與一把抓住，說什麽也不放開。
“……你騙他錢了？”熊卓看兩人拉拉扯扯，郁悶地問。
“沒有。”黃煜誠實地說，“也就騙了點感情。”
熊卓看看一臉坦然的黃煜和滿面執拗的許青與，客觀地做出評價：“活他媽該。”
感情騙子黃煜最終沒能掙脫許青與不依不饒地束縛，只得坐下，等許青與發難。
許青與滿意些許，翻開筆記，針對上節課的知識點簡單提問，然後他意外發現，黃煜居然還真能答上來，而且沒有含糊其辭，幾乎所有的要點都踩上了。
“怎樣？”兩人對完，預備鈴響了，黃煜生物鐘一動，準點打個哈欠，眼睛又睜不大開。他懶散撐住腦袋，在合眼前很輕快地沖許青與單眨一下左眼，“說過我會了吧。”
“你…你怎麽會的。”
“有種東西叫預習……”黃煜趴下，聲音悶悶從手臂裏飄出來，“答應你認真學，相信我一下啊小眼鏡……”
聲音黏黏糊糊的，很不正經，不大可信。
許青與合上筆記本，把下節課的課本翻找出來。
即便每個人的學習方法不一樣，許青與也從不認為上課睡覺是一種可行的戰略手段。
但如果執行這個學習方法的是黃煜……
許青與想，那還是可以，相信一下他的，實在不行等一次大考，看成績就能見真章。
初三的日子飛得比前兩年快速，一眨眼就過了期中考，許青與正常發揮拿下年級第四，黃煜如答應一般認真答題，排名突飛猛進，一下進步七百來名，引發不小波瀾，也徹底平息許青與內心的擔憂和疑惑。
出成績那天，伴随着試卷發下的，還有包含所有學校招生信息的招生宣傳冊。熊卓和梁邦名對學習不感興趣，對冊子倒是很來勁，湊到黃煜許青與桌前，就開始對各學校的宣傳語指點。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對着各高中評頭論足，一會兒說這個高中管得嚴一會兒說那個高中食堂難吃，就是決口不提自己能考上哪個。等兩人過完口瘾，梁邦名注意到黃煜游離在話題外，一把将其拉進來：“黃煜，你想去哪？”
“嗯——”黃煜漫不經心地翻幾下冊子，停在某一頁，“二高？”
“二…二高？”許青與愣一下，這是一個有點令人意外的選項，二高雖然也是頂尖幾所的高中之一，但離市區比較遠，要求全員住宿，而且管理比較嚴格。
“你去二高？”梁邦名也愣了，“那學校在郊區，翻牆逃課都找不到地方上網的，去那幹嘛？”
“人家是去上學的，這麽想玩游戲直接辍學當網管不行嗎？”熊卓無語地怼完梁邦名，也不理解地和黃煜說，“不過二高确實離市區太遠了，你要不考慮下培才，在七高邊上，放學我們還可約着出去玩。”
熊卓和梁邦名成績不佳，雖然在許青與的帶動下有進步，但也就是加上本校的優惠策略，勉強能夠上七中高中部的分數線而已，而熊卓提到的培才，則是本市最好的高中，即便是七中的重點班，也大概只有前幾名能進去。熊卓的預想挺美好，但黃煜的排名目前還卡在一百名出頭，距離培才可有好大一段差距。
黃煜聞言挑下眉，略微詫異：“你們倆，能考上高中？”
熊卓和梁邦名沉默一秒，被他輕蔑到不可置信的語氣得火冒三丈，先後開罵。
“我靠你這什麽語氣，我們倆怎麽不行了，啊？”
“你很飄啊黃煜！都是年級倒數做兄弟的，有轉校生開小竈了不起是吧？就這麽看不起兄弟！滾！！”
“對啊，有小眼鏡就是很了不起。”黃煜欣欣然笑下，眉眼彎彎氣人至極。
“操！”
鬼哭狼嚎中，許青與低頭翻了翻冊子，找到二高那一頁。
宣傳畫中風景秀麗，半弧形的教學樓矗立在群山之間，看一眼就覺草木氣息撲面而來。
許青與從上到下閱讀招生簡章，和考試時讀題一般細致認真。
填志願顯然不只是學生關注的問題，早在初三一開學，許靜就對許青與的高中去處表現出十足的在意和關心，在工作繁忙到午飯都只有五分鐘吃的情況下，她居然擠出時間，把前六所高中都跑了一遍，通過教師人脈了解內部情況後，最終選擇了培才。
以許青與的成績，只要不填錯考號，進培才是穩的，但許靜并不滿足讓許青與只是“進培才”，身位教師的她最為清楚教育環境的重要性，她希望許青與能進培才的重點班，或者競賽班，但這倆目标都高高懸于報考食物鏈的頂端，培才重點班只錄全市前五十，競賽班更是在要求拿出二等獎的參賽成績後，才有資格參加內部的選拔考試。
許青與的競賽成績只是三等獎，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要想進許靜目标的班級，似乎只有等中考超常發揮一條路可走。
許靜不願意寄希望于運氣，在更嚴厲督促許青與學習的同時，她也努力尋找各種人脈關系，希望能給許青與尋個保障。
因為怕影響許青與的複習心态，許靜很少提及這方面的事，許青與只隐約知道她在找人找關系保送自己，委婉表達抗議又被很不耐煩地怼回來，說他不知好歹、好好學習就行，別操心這些……
但是發成績那天不同，那天許青與一開門，意外發現許靜竟然比自己先回家。
許靜心情很顯然不好，坐在餐桌邊揉着太陽穴打電話，許青與和她說成績時也只心不在焉地應兩聲，讓他先進房。
許青與進了房，關上門還聽見客廳裏許靜通電話的動靜，她聲音時而熱切時而懇求，總歸很卑微。許青與不大願意聽，把耳機戴上了。
晚飯時，許靜肉眼可見的情緒更糟了，她把碗筷舞得叮當響，顯然很煩躁。許青與小心地不觸她黴頭，安安靜靜幫忙盛飯裝菜，但還是被怼了兩句。
等終于坐下吃飯，許靜沒吃兩口，便放下筷子，直白又低落地說關系沒找上，想穩進培才重點班不太可能.…..
許青與低着頭偶爾嗯兩聲，雖然不了解具體情況，但他知道許靜一直在努力找關系送自己去培才，然而現在聽聞“後門”泡湯，許青與反倒安心不少，甚至還有點奇怪的開心，但這些情緒他不敢讓許靜看出來的，只能低頭安靜吃飯。
“得看你自己努力了。”許靜左手手指沒規律地敲着桌子，頓一下說，“還得做二手打算，培才去不了，就只能去天富，再實在不行，就二高…”
“二高…二高挺好的。”許青與沒忍住，小聲開口，“我其實有點，想去。”
許靜愣一下，冷下臉，啪地把筷子按桌子上：“所以你就是一點不上進是吧！”
“沒…沒有。”許青與心中道一聲不好，連忙解釋說，“我是覺得，如…如果進培才的普通班，不如，不如進二高的奧、奧賽班。”
“那你為什麽不能直接進培才的奧賽班呢！”許靜更惱火了，大聲說，“為什麽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你要是之前奧賽考個一等獎，哪怕二等獎，我都不至于沒臉找人塞關系！”
“我…我說了，找關系，不好。”許青與努力地說。
“那你倒是要有實力把自己幹幹淨淨送進培才的奧賽班啊！”許靜幾乎是吼出聲來，“沒本事還在這說廢話，你和你爹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廢物！”
在許靜極盡尖酸的怒言後，飯桌上陷入死寂，許青與垂下眸，沒反駁也再沒開口，他安靜地吃完飯，洗好碗筷後回到房間，心裏才後知後覺冒上些委屈。
他站在門邊，好一會兒擡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正充電的手機震動下，傳來條短信。許青與看一眼，是黃煜來問今天作業。
在答應努力學習後，黃煜對待學業認真許多，作業也基本會完成，只是他總不樂意記作業是什麽，反正忘了也沒關系，許青與總會知道的。
許青與把各科作業告知給他，發完後沒有放下手機，而是不知怎麽地、沒頭沒尾加一句。
許青與【我被我媽罵了】
黃煜很快回複。
黃煜【罵了什麽？】
許青與【她說我和我爸一樣】
那邊消息停頓一下，許青與揉了下眼睛，打開筆記看了看，又回頭三四次确認手機，終于在半分鐘後收到回複。
黃煜【嗯，那是有點侮辱人了】
許青與破涕為笑，實際黃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父親是什麽樣的人，但黃煜就是可以為了哄人開心篤定對陌生人下判斷。
許青與并不讨厭他這樣做，也确實會被這樣的舉動的哄好。但他很快覺得有點不尊重死者，抿嘴後放下嘴角，換個話題。
許青與【你真的想去二高嗎？】
黃煜【嗯】
黃煜【你呢】
許青與【我媽媽想讓我去培才，但是我應該考不上重點班】
黃煜【問你，沒問你媽】
許青與猶豫許久，艱難地打字【我不知道，如果分數夠，應該還是去培才吧】
黃煜【即使去不了重點班】
許青與【嗯】
黃煜【即使不和我一個學校】
許青與啞火了，這便是黃煜的另一個技能了。他也總能把一些沒道理的、任性的話說得幹脆又親密，話語間的埋怨和撒嬌意味甚至能反堵得接話對象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許青與被他的話堵住了，但黃煜仍在不依不饒。
黃煜【不是說要和我一個學校嗎】
消息再來，許青與反應過來，慌張地在九鍵上打打删删，直到黃煜消息再來，也沒發出去一個字。
黃煜【我傷心了】
黃煜【在騙人呢，小眼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