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別來搞我
第41章 別來搞我
許青與的高一上半學期很快度過了,作為競賽生,寒假不過是換個地方學習,過得很是規律忙碌,許青與在題海中很少有時間想到黃煜,只會在每晚睡前回憶起計算機課上匿名聊天的那句“我知道”時,失落和悸動還是會難以抑制地浮上心頭。
黃煜的假期應該是很豐富的,從發在群裏的消息看,他雖然破天荒地去上了一些補習班,但更多時候,發在社交空間的照片還是草地、籃球場、明媚的陽光和瘋跑的球員。許青與曾經能出現在那些照片裏,但現在卻只能隔着屏幕點個喜歡或評論一句。倒不是黃煜有意疏遠,只是許青與實在抽不出身,而黃煜如今的社交圈大多是社團成員或學長前輩,也确實是許青與無法融入進去的了。
但所幸黃煜和許青與的私聊框并未因此沉寂,因為老人機的緣故,兩人維持着短信聊天的原始習慣,黃煜為此沒少吐槽,甚至幾番威脅要扔掉許青與的老人機,強制他換個智能的,加入21世紀現代生活。
許青與【不要,智能機影響成績】
黃煜【?】
黃煜【真的有東西能幹擾你學習嗎,我不信呢小眼鏡】
怎麽沒有。
書桌前,許青與無奈一笑,
我這不是在聽見短信提示音的瞬間放下筆,回你短信了嗎?
當然這句話是不能和黃煜說的,許青與最後回個【……】,結束了對話。
一個月的假期很快結束,新學期的開始把心玩野了的學生們回收校園。
高一的下半學期對許青與來說既平淡無奇又兵荒馬亂,平淡的是他的成績和生活,每次考試總科穩定在年級前二十,數學穩定在前五,許青與本人對這個成績已經很滿意,盡管許靜時常會因此斥責他沒有進取心,做不到去争金字塔尖端,太平庸……但這也是許青與盡力的結果了,高中開始,學習不再單純是比拼努力,天賦逐漸着手參與進激烈的競争,聰慧的學生随便聽下課,考前抱佛腳,也能輕松超越平庸之輩,在排名上傲視群雄,許青與自認不屬于天才,但也感激自己頭腦在平均線之上,他的天賦不允許他輕而易舉地成為尖子,但卻能保證他在竭盡全力後不會掉出第一梯隊。
許青與已經很知足。
在情感方面,許青與內心的海嘯是一波接一波,一浪壓一浪。中學的戀愛繞不開顏值的話題,長得好看的男女生很難在荷爾蒙環繞的青春領域全身而退,許青與十五歲終于還是沒躲過青春期的悸動,他對自己內心這種陌生的情緒很是不安,不似被校園暴力的恐懼,也不似被排擠的孤獨郁悶,這種情緒不是完全負面的,它迷人、誘惑、甜蜜,但又确确實實危險,時時刻刻将許青與的心髒懸于空中,放不下的惶恐。
許青與的理智在情感的浪潮中保持運轉,許青與一方面憂愁小衆的性向會讓自己變成怪胎,一方面又慶幸黃煜對所有示好都保持冷靜、不關心的态度,匿名聊天裏冷漠至極的“我知道”,就是黃煜給予所有暗戀者的回應——我清楚你對我的喜歡,但也請到此為止,我對你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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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與從那節電腦課後終于徹底了悟黃煜對戀愛的态度,知道他不在意更不會珍惜這些單方面投射來的愛意,畢竟這種仰慕黃煜從小到大接受太多,他習慣這種愛慕,也不會珍惜這種愛意。
于此,許青與悄悄松口氣——他不用擔心黃煜和誰墜入愛河使自己黯然神傷。但他又确确實實被那句漫不經心的【我知道】刺痛,難過許久。
那又是一種他沒接觸過的黃煜,和做朋友時的熱烈活潑完全不同,匿名聊天裏的黃煜冷淡得讓人心寒,許青與想如果愛慕他的人都只得到這麽一句傲氣又毫不在意的【我知道】,估計都不會好受。
但盡管這樣,還是有源源不斷地人撲上來,或隐蔽或勇敢地示好,許青與不可避免地,成為他們中平庸的一員。
自從知曉自己喜歡黃煜後,許青與內心無時無刻被恐懼籠罩,他偶爾會做噩夢,夢裏自己的身份轉化為追求者,在黃煜那失去了“朋友”的特權,黃煜再不會邀請他到家中體驗游戲,再不會在課間與自己說笑,再不會親昵地揉自己頭發,笑着問問晚飯一起嗎。夢裏的黃煜是許青與最害怕的模樣,他冷漠地站在原地,笑容都很疏離。他會平靜地說謝謝你的喜歡,然後回身把自己的情感,随意夾在指尖玩把幾下,扔進不知道哪個角落,就像對待他收到那些情書一樣。
噩夢中驚醒後,許青與緩一會兒,沮喪又悚然地發現夢中還沒提到最糟糕的情況。
許青與最恐懼的,現實中可能發生的最糟糕情況是——黃煜知道身邊有個同性戀,還無聲無息暗戀自己許久,會覺得無比惡心。
雖然高中生的思想開放,班上許多女生總會聚一起竊竊私語,暗暗将同性的明星、動漫人物甚至同學拉成一對,對于她們這種愛好,不少男生則也樂得配合,偶爾會有調笑的“搞基”言論,朋友間“老婆”、“寶貝”之類的親昵話語也不少見……但許青與聰明地沒被這些包容的假象迷惑。
高中生是最開放也是最保守的,哪班的女生和校外職高的男生談個戀愛,都成了級上經久不衰的緋聞,這些緋聞最終會演變為謠言,再生出刀刃來,刺向緋聞中心的人……“特殊”是學生們用于劃分同異類的最好工具。
如果哪天二高真有同性戀情出現,那一對可憐鴛鴦必定會像猴一樣被全級甚至全校圍觀。
許青與不想當猴,他暫時還對自己的人類身份有較強歸屬感。
所以他從不在他人面前表現出自己對黃煜的偏好,但可惜他和黃煜關系太緊密,黃煜那張臉又長得太好,兩人湊一起說話時,便自然而然會有女生開口調笑。
“你們倆挺配的。”
這樣的開頭總會讓許青與心中一緊,問心有愧的人聽玩笑話都心虛。但好在他心裏有鬼,黃煜則無所顧慮。
“別這麽說啊。”在許青與不知該如何表現的時候,黃煜已然笑着攬過他,動作親昵,嘴上卻說着相反的話,“小眼鏡還想戀愛呢,情敵是我的話,哪個女生還敢來競争?”
“好自戀啊黃煜!”女生們聽完樂起來,也不再聚焦在兩人關系上,而紛紛開始嘲笑黃煜過剩的自我意識。
調笑聲中,許青與默默掙脫開黃煜的手,松口氣的同時,又有點莫名其妙的郁悶。
不想和自己、不想和同學被亂拉cp就直說,為什麽要拿自己當擋箭牌。
或許是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別犯錯,或許又是因為在賭氣。許青與發現班上女生經常調侃自己和黃煜關系後,便又像初中似的,開始避着黃煜走了。
這次他做的比初中時出色不少,畢竟兩人不再是同桌,黃煜又不住宿舍,只要避開吃飯和各類集體活動,就能把所有接觸的可能性都抹殺。
然而就在許青與的黃煜躲避大戰進行不到一周時,黃煜就直接在計算機課上和許青與同桌換了個位,撐着腦袋守株待兔,等許青與看見他,沒過驚愕回避的時間,他已懶懶擡眼說完“hi”,一個直白的問題直直出來。
“為什麽躲我?”
不是“你是不是在躲我”,而是得出結論後的質問,許青與有些洩氣,黃煜為什麽總在一些自己不希望的地方那麽敏銳,又在一些明晃晃擺出來的東西裏那麽遲鈍。
但人畢竟已經堵到面前了,許青與也只能坐下,壓低聲音說:“不是,不…不想被亂說嗎?”
“亂說什麽?女生說的玩笑話?”黃煜眉一挑,了悟後感覺不可思議,“因為這種,無聊的理由?”
許青與沉默地點下頭,沒做回話。
“你不喜歡,我之後和她們說一聲好了。”黃煜笑下,坐直輕快說。
“說…說什麽?”
“說我們真不是gay,比起男性更願意和漂亮女生談戀愛——”黃煜說到這一卡,偏頭笑下,聲音軟下去,“我會和她們說的……別不理我了。”
他就是有這種本事,前半句讓許青與如墜冰窟,後半句又把他拉上雲端,銅牆鐵壁和糖果炮彈一起送來,砸得許青與頭昏眼花。
但黃煜不是故意的,他清白無罪,有問題的是許青與自己,他心懷不軌,活該自食其果。
見許青與沒回話,黃煜幹脆擡手,不輕不重戳下他臉頰,語氣強硬一些,幾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說:“聽見了嗎,不許不理我。”
“哦……哦。”許青與總拿他沒轍,幹巴巴說,“好…好的。”
得到肯定回答,黃煜滿意了,眼眸一彎笑開:“晚上一起吃飯?二樓出的新飲品我還沒嘗過呢。”
他用的肯定語氣,許青與也确實沒法拒絕他,點了點頭。
下午又有數學小測,許青與在高中仍是課代表,這倒不是他對這份職務有多熱愛,完全因為老師問有人自告奮勇時,黃煜冷不丁舉起他的手……
許青與數過講臺上卷子,齊整後抱着出門,黃煜背着包在門邊等他,大有一副怕他先溜了所以幹脆跟到辦公室去的模樣。
黃煜也确實跟去了辦公室,他和老師的關系很不錯,先後和幾個許青與都叫不上名的老師打了招呼,最後甚至許青與都放好卷子,還得在邊上等他和數學科組長寒暄完,才能出門。
兩人從數學科組辦公室出來就直接下樓往食堂走,這個點走這條路徑的不多,但許青與卻遠遠看見個熟悉面孔。
平日下了課就人間蒸發的冷面同桌此刻就站在小道末端,低着頭不知和誰打電話。
不同于平時冷成雕塑的厭世臉,柏舟一現在的表情如同冰山解凍,堪稱溫柔,甚至唇邊還帶着笑。
許青與看清後嘴都驚得微張,覺得他可能被人奪舍。
而在許青與失語時,兩人已經走到柏舟一面前,柏舟一此時恰好結束通話,收起手機擡頭看來時,表情已經恢複冷淡。
“和誰打電話呢,笑得這麽蕩漾?”黃煜和他打聲招呼,調侃道。
“朋友。”
許青與知道他口中的朋友,大概就只能是那個學攀岩的發小了。
黃煜顯然也知道,笑下說:“你竹馬,沒記錯快回校了吧?”
“下學期才回。”柏舟一不願多聊,冷淡說,“我有事先走,再見。”
他說完就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許青與看着他挺立的背影,莫名其妙有種怪異的感覺。
柏舟一真的是和朋友在打電話嗎?剛才他那個神态……張思瑜給小男友發消息時,也差不多是這樣了。
察覺到異常的顯然不只許青與一人,黃煜看着柏舟一背影若有所思,一秒後輕笑出聲:“柏舟一看起來,挺喜歡他那個竹馬的。”
“一…一起長大,感情好…好吧。”
“不是說這種喜歡。”一片樹葉被風吹落在許青與肩上,黃煜瞥一眼伸手捏起,語調輕松地語出驚人,“他看起來好像想和自己竹馬談戀愛。”
許青與被噎住了,愣一瞬,結巴道:“不…不會吧?”
“他,他發小,不是…不是男生嗎?!”
“嗯哼。”黃煜唇邊挂着弧度,不經心地說,“不是經常有女生說嗎——柏舟一,看起來就不喜歡女的。”
他把葉子三兩下折起來,沖許青與笑下:“或者說看起來都不喜歡人類。”
許青與沉默片刻,沒忍住繼續問:“如果、如果他真的,喜歡。你會…會覺得別扭嗎?”
“別扭什麽?”
“搞…搞基,或者說同…同性戀。”
“為什麽會?”黃煜把折起的樹葉遞到唇邊,不在意地道,“我別扭什麽?”
他輕輕吹出一口氣,哨聲和話語一前一後響起,“又不搞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