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恐同即深櫃……嗎?

第42章 恐同即深櫃……嗎?

此話一出,許青與左眼皮猛地一跳。

作為存有想“搞他”不軌心思的同性戀本身,許青與心虛地垂下眼,心情複雜地支開話題:“快…快去食堂吧,要沒…沒飯了。”

那日晚上,許青與睡前腦子裏仍徘徊着黃煜那句“又沒搞到我身上”,以及他說這句話時的神色。許青與在記憶裏努力挖掘,愣是從黃煜無所謂的表情裏窺出些不屑和厭惡來,于是等他閉上眼入睡後,便毫無疑問地做了噩夢。

夢裏的許青與超出常理地勇敢,站在黃煜面前鼓起勇氣,說出“我喜歡你”,黃煜則像那日低頭回複匿名消息時般神色淡淡,冷言道“別來搞我”。

然後地面開裂,失重感襲來,許青與便直接墜入無邊深淵。

許青與一驚,猝然睜眼,他茫然地盯着上鋪床板底端凸出來的木刺,急促地呼吸着。等恐慌感漸漸下落,關節的酸麻的生長痛又逐漸占據整個意識。

此刻天已經蒙蒙亮,許青與看眼時間,離鬧鐘響起也不過差十分,他再躺會下床,去陽臺往臉上撲了把冷水,然後擡頭,在鏡中看着面色蒼白,稍顯狼狽的自己。

夢魇般的“又不搞到我身上”在左,右邊則抗議似地響起“不許躲我”,輕輕一聲,很快就被恐慌和疼痛碾壓着消失了。

許青與低頭,再往臉上抹一把水,做出決定。

行吧,既然你說別,那我就不來了。

黃煜從小在人際關系上順風順水,除去初一因為異性緣太好被孤立外,其他任何時候都是視線與關注的中心,上了高中更是學會收斂鋒芒,鮮少展露少爺脾氣和優越感,更平易近人地去和每個同學相處……但即便他在交際上幾乎做到完美,也萬萬沒想到,自己難得低下姿态,半撒嬌半威脅地想和許青與維持親密的朋友關系,卻在無心的一句話下,把人吓得更遠了。

要徹底疏遠黃煜并不難,在自由時間遠離教室就行了,許青與雖然有點怯生,但要找個替代教室的地方安靜學習并非難事,他很快鎖定了地點,如果是課間,許青與就拎着筆記本到走廊末端背誦朗讀,如果是長時間的自習或自由活動時間,許青與就幹脆抱着作業筆記離開教室,前往圖書館自習。

高中生對圖書館的需求不大,館內很空,許青與很輕易找到座位。他很快習慣并喜歡上圖書館的氛圍,每日晚修前的休息時間都會去往那裏,在這麽做了三天後,黃煜也意識不對,想故技重施堵許青與約他一起吃晚飯,許青與卻聰明地選擇繞道而行,甚至帶上中午買的面包,幹脆就不去食堂了。那日,他吃完“晚飯”寫完作業複習好課業後,離晚修鈴響還有三十分鐘,這個時間點很尴尬,黃煜應該剛打完球回班,許青與不想回去,翻開單詞本準備再背一遍單詞,卻無意間瞥見桌旁,被人留下,未放回書架的閑書。

《背德者》

許青與沒聽過這本書,吸引他的是挂在書皮封面上,介紹內容的幾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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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同性戀情的經典先鋒之作】

許青與像被定住了,視線無法從那書上移開。片頃,他擡眼掃了圈周圍,确認沒人注意這側後快速伸手,把那本書攏過到自己這邊。

許青與還是第一次接觸這種作品,他看課外書的時間不多,更別說是看這種——離經叛道的作品,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看得很入迷,在晚修鈴響時還不舍得放下,便幹脆借走拿回班,在教室刷完兩張卷子後,又偷偷把它拿出來,翻開到标記的部分,低頭繼續往下看。許青與看得是那麽入迷,以至于兩節晚修的課間,黃煜走過來時,他還沉迷在那露骨迷幻的描寫中,沒發覺有人已經站到身邊。

“看什麽呢?”

許青聽出聲音主人身份,慌張想遮,但黃煜動作更快,手一翻,看清封皮上的名稱。

許青與藏在桌下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握拳,表情遏制不住地慌張,他心虛到頂點,甚至不敢擡頭看黃煜表情。

但黃煜只是瞥一眼,很淡定地說:“哦,紀德的小說。”

許青與一愣,擡頭訝異道:“你…你看過?”

“嗯哼,諾獎作家的大作,粗略翻過。”黃煜問,“怎麽忽然看起課外書了?”

“就…就,無聊。”許青與避着視線,含糊說。

“嗯,無聊,還不理我。”黃煜聲音涼涼,意味不明。

“沒…沒不理你啊。”許青與硬着頭皮,聲音越來越小。

黃煜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一雙狐貍眼委屈譴責意味參半,在許青與快被那視線看得縮到桌子下前,黃煜忽地一笑,施加到許青與身上的壓力也驟然一輕。

“明天一起吃飯?”比起先前的生氣,黃煜的語氣堪稱輕快,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許青與能抗住黃煜的譴責,但總受不了他這麽放低姿态隐隐約約的哀求。

何況他也沒有合理的拒絕理由……

更何況其實,他也不是很想,拒絕。

于是許青與很快地擡下眸:“午飯,還是,晚…晚飯?”

“午飯,和,晚飯。”黃煜笑得很甜,“和”字也咬得很重。

許青與縮縮脖子,說:“好…好的。”

黃煜笑容更燦爛了,他揉下許青與腦袋,說:“我下課來找你。”

離開時警告說:“不許偷溜。”

第二日又有電腦課,剛好許青與也有好奇的問題,他在搜索欄打下“紀德”,網絡很快給出相關的資料。

紀德,諾貝爾文學獎作家,獲獎作品不是《背德者》,而是《田園交響曲》,那本小說雖然也講述離經叛道的愛情故事,但總歸發生在一男一女之間。

許青與認真地下拉着百科,心中古怪地冒上一個疑惑:

黃煜怎麽會看紀德的書?

計算機課下課就是晚飯的點,黃煜推好椅子轉身就來找許青與。去食堂的路上,許青與沒忍住開口試探:“《田園交響曲》好…好看嗎?”

“那是什麽?”黃煜并不知曉,莫名其妙道。

“一本,小…小說。”許青與說,“窄…窄門呢?”

“沒聽過。”黃煜說,“也是小說?”

“是…是的。”許青與說,“20世紀,法…法國作家的,作品。”

“沒看過。”黃煜指着自己,“我看起來會像是對20世紀歐洲文學感興趣的人嗎?”

不像。

所以你會單挑一本20世紀歐洲的同性戀文學來看才奇怪。

許青與咽下疑惑,不再問了。

吃完飯回教室的路上,許青與不想也不敢與黃煜多說,帶上耳機聽英語,但沒走兩步,左側耳朵被細微一碰,耳機線一緊,擡頭,黃煜已經摘下耳機,在被拒絕之前,熟稔地塞進自己耳蝸中。

“你都聽什麽東西啊?”黃煜皺眉,他比許青與高不少,要低着頭側着身體才能不扯掉耳機線,他聽幾句摘下來,評價,“好折磨。”

“新…新概念英語。”

“別聽這個。”黃煜手一動,幹脆把許青與右耳的耳機也摘下,再順着線一扯,mp3便到他手中,他攥着mp3當機立斷又很不講理地說,“每天上課就夠累了,下課還聽這個,太無趣了,我回去給你下點別的。”

怎麽會有人對別人的mp3指手畫腳?

許青與不想聽別的,他伸手想拿回mp3:“不…不要。”

但黃煜卻在他出手的一瞬間攥拳,把那只手舉到頭頂,讓許青與撲個空。

許青與站定,無語地擡頭看眼那支高高舉起的手,這個套路他見過,年級上調皮的男生用來逗女孩的。

怎麽能這麽幼稚?

許青與視線稍低,看見黃煜臉上惡劣的微笑,有些氣惱。但許青與天生沒有發火的技能點,脖子仰酸了都憋不出一句怼人的話,最後只能小豬似地哼哼幾聲,說:“随…随便你。”

“你說的~”黃煜得到滿意回答,笑得和狐貍一樣,把mp3揣進口袋。

雖然抗拒黃煜随便拿自己東西,但當mp3還回來時,許青與還是不争氣地,把黃煜給他下的歌聽了多次,其中有一首慢旋律的英文歌,許青與尤其喜歡,經常一遍遍的循環。

他有點想知道那首歌的名字,但是又不想去問黃煜,便打算周末回家自己查,然而在周四下午的自習課,許青與卻意外得知了這首歌的名字。

“能把mp3借我不?”許青與正整理筆記,前座張思瑜忽然轉身問,“我想聽會英語。”

許青與把MP3給她,張思瑜戴上耳機,摁下播放鍵,忽然愣住了。

“這首歌…”她遲疑地看向許青與。

“怎…怎麽了嗎?”許青與不明所以,從耳機裏漏音聽出是自己最喜歡的那首,“這…這首歌?”

“這首歌,是講兩個男生的愛情故事的。”張思瑜有些驚訝地說,“你怎麽會聽這種歌?”

她的視線刺過來,許青與心中一慌,表面卻佯裝鎮定:“很,小…小衆嗎?”

“也不小衆吧,女生聽的多一些,男生,感覺很少有男生聽這個,你喜歡聽?”

“黃…黃煜下的。”許青與答非所問。

“哦——。”張思瑜一瞬眯眼坐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一會兒,忽然壓低聲音湊過來,“欸你說,他會不會是gay啊?”

“誰、誰?”許青與往後退一些,荒謬地說,“黃煜?”

他立刻響起那句“又不搞到我身上”,斷然否決道:“肯定,不…不是,而且,他不…不喜歡,別人這麽說。”

“哦——還恐同!恐同即深櫃聽過沒!”張思瑜眼睛一亮,後仰揮揮手,自信地說,“他這種最經典了,在哪嚷嚷我是直男我愛美女,背地裏暗戳戳聽這種音樂看同性電影。”

“巧…巧合吧。”許青與壓根不信,但反駁聲音小了點,“黃煜……不、不可能是的。”

“啧啧,你懂什麽。”張思瑜很不屑,“晚上不是放電影嗎,聽說看斷背山,我倒是要看看,所謂恐同的直男,看着這同性戀經典大作,是什麽反應。”

許青與不說話了,雖然孤陋寡聞,但《斷背山》這種經典他還是知道的,他在心中既郁悶又奇怪,以往十六年都沒見過幾個同性戀元素,覺醒性向不到一個月,卻幾乎每天都在被各種各樣的同性話題、作品洗腦。

張思瑜的話提醒了他,晚上放電影時,許青與低着腦袋,眼睛都不往屏幕上瞟。他打着小臺燈整理筆記,生怕有人看出什麽不對。但是眼睛不看,耳朵卻不能屏蔽音頻,自覺地不斷捕捉住周圍人的驚呼和吸氣聲。

當女生們爆發出一波刺穿耳膜的尖叫時,許青與終于忍不住擡頭。

屏幕上糾纏在一起的肉體讓他呆滞一瞬,臉迅速蹿紅起來,等反應過來,許青與猛然又把頭低下去,被人扇了一巴掌似地不敢再看。

許青與心虛地低頭數秒,在這段時間裏,另一種好奇慢慢爬上心頭,他細微又緩緩地偏過頭,用餘光看向後排,黃煜所在的位置。

黃煜靠在椅子上,眼也不眨地盯着屏幕上兩個男人接吻,在一片女生的激動和男生不理解的無語表情裏顯得平靜又離奇。

熒幕的光很暗,但還是照出他優越的側臉線條,屏幕上的纏綿的接吻聲不斷,許青與聽着臉紅,卻又怪異地生出渴望。周圍人的注意力都在屏幕上,許青與放下筆,借着黑暗的掩護,大膽又放肆地将目光逆着大流往後,和光線一起落在黃煜的眉峰、鼻梁、嘴唇上。

許青與好羨慕那些光,它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觸碰、親吻黃煜。

這個想法讓他無比羞恥,但又沒辦法克制地頭腦發熱。

電影最終沒看完,路過的級長透過窗戶看見屏幕上親昵的男人險些把鼻子氣歪,沖進教室關掉了投影,他激動地取消了奧一班的觀影資格,狠狠甩下一句“休息十分鐘,然後自習!”後,氣沖沖離開教室。

班上一片遺憾聲,但也無人敢忤逆老師要求,只得紛紛起身去洗手間,或拿出作業。

一片細瑣的騷動中,黃煜貓一般無聲地摸到窗邊,敲了敲玻璃。

許青與就坐在玻璃下,聞聲擡頭。

“今天晚上吃夜宵嗎?”黃煜漂亮的瞳眸在黑暗中閃着,驚心動魄地漂亮,“我有個秘密要和你說。”

許青與心重重一跳,他不知道為什麽激動起來,咳嗽一聲掩蓋住情緒,說:“好…好呀。”

黃煜即将出口的秘密是什麽?

這個想法困擾了許青與整個下半節晚修,他幾乎看不進一個單詞,寫不全一個句子,滿心、滿腦子只有一個問題。

黃煜的秘密,是被張思瑜猜測的,被自己期待的,那個秘密嗎?

許青與不敢細想,但又壓不住地幻想,他要被自己矛盾的思緒折磨瘋了,終于等晚修結束,兩人坐到食堂桌椅對面,而黃煜還在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時,許青與實在忍耐不住,他壓着一顆要跳出胸口的心髒,小心翼翼又無比急切地問:

“秘…秘密是什麽?”

聞言,黃煜動作一頓,他擡頭看一眼許青與,然後少見地,避開他的視線,垂下眸去。

“怎麽說呢…”黃煜看起來難得地害羞,他低頭輕輕咳嗽一聲,捂住嘴低聲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感覺說出來……會有點丢人。”

“不…不會。”許青與急切又篤定地開口,他幾乎是哀求地,用氣聲輕輕催促,“你,說吧。”

“嗯……”黃煜短暫地猶豫了一秒,這種欲說還休的姿态也和平日很不同,許青與卑微的期待因此被放到最大,他死死盯住黃煜抿緊的嘴唇,無聲地在心中吶喊。

說啊,拜托——

像是聽見他的祈禱,黃煜最終擡眼,嘴唇微啓。

“你知道五班的文娛委員嗎,參加過歌手大賽那個。"黃煜很快地說,他勾起唇邊笑下,很淺但很認真的那種笑,“我想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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