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小眼鏡
第99章 小眼鏡
許青與的愕然還沒散盡,黃煜被開門的聲響驚動,睜開一邊眼,扶着額頭打個哈欠,道:“早上好……”
許青與反應過來,仍是驚訝:“你怎麽在我房門口?”
“記憶力好,一遍記住路了。”黃煜輕描淡寫說。
許青與看着他,滿心都是怪異,一句“找我什麽事”醞釀在喉間,想了想還是沒出口,只垂下眼往外走。
但黃煜側過身,擋住前路遖颩噤盜:“你要出門?”
許青與擡眸:“看不出來嗎?”
他語氣平淡,但言語裏很難不帶上些棱角,黃煜似乎是品出來了,眼睑稍稍一擡,卻又馬上彎了眼眸,說:“你好兇。”
許青與皺起眉,覺得自己态度尋常擔不起“兇”的形容,也想不出黃煜有什麽立場說這種話。
然而他剛要斥責“多管閑事”,黃煜卻又搶先開口:“出門什麽事,重要嗎?”
那氣定神閑的語氣,似乎許青與答不重要,他就會得寸進尺要求推掉了。
黃煜一定是撞壞了腦袋。
許青與再次确認。
“相親。”許青與說。
兩個字下來,黃煜輕松的氣場被打破了,他眼睛睜圓一瞬,似乎有種不合年齡的、幼稚的不知所措,那神色實在太過突兀,許青與都不着急走了,站在原地奇怪地看他兩眼。
“和……男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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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喚醒了許青與許多不爽,他腦海裏閃過許多畫面,三年前的,三年內花邊新聞不間斷的,黃煜和各種女明星千金小姐的。
“我又不是你。”許青與低聲說完,也再不多留,側身越過黃煜。
擦肩而過時,他餘光瞥見黃煜鬓角晶亮的濕潤。
下雨了嗎?
許青與摸下包,隔着帆布摸到了傘,放心地進了電梯。
這人什麽毛病,頭上有傷還接連兩天淋雨,是生怕腦子撞得不夠呆,還要再往裏灌點水才更妥當。
相親很無聊,同性戀和相親這詞放在一起,就會顯得尤為尴尬,許青與和那位相親對象都不是愛說話的性格,雙方各自努力找着話題,沉默的時間還是居多。
許青與不尴不尬地和對方聊着工作,忽地被窗外陽光照得刺了下眼,那人見他不适,起身幫忙把百葉窗拉下來,許青與一邊道謝,一邊忽地想起,今天是大晴天,來時路面也是幹燥的,那黃煜怎麽和籠着層水霧似的,頭發都濕了。
許青與思考一秒,了悟。電梯是要刷卡的,但樓梯不用。
自己住14樓。
許青與心中又靜默一秒,快速地把這些不重要的思緒都遣散出去。
至少腿沒被撞折。
那些如黃煜般不安定的念頭,走前還悄悄留下句,惱得許青與輕輕搖了搖頭。
相親很快結束了,分別時那人客套說再聯系,許青與也禮貌地附和,但實際兩人心中都門清,大概率再不會見了。
許青與上了公交,嘆氣大好的周末,不留在家裏躺着,出來相什麽親,浪費時間。他一口氣沒吐到底,許靜來電話了,關切問相親結果如何。
“還行吧。”許靜找來的人,許青與怎麽都得給點面子,“他,很有禮貌。”
“要不要處着看看?”
“也沒那麽有禮貌。”許青與立刻改口。
電話那頭呼吸一窒,随後指責和埋怨劈頭蓋臉下來了,無非就是指責許青與眼光太高,玩心太重,不體諒自己這個當媽的……許青與低着頭,時不時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許靜說累了,最後嘆口氣:“你這樣不聽話,我走了以後怎麽辦啊,一個人多可憐。”
“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許青與說。
他絕口不提戀愛,許靜也沒轍,只能再嘆氣,挂了電話。
許青與收起手機,他不是不能理解許靜的想法,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有個伴,即便許靜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性向,根深蒂固的家庭觀念是不會變的。而許青與本人,也不是沒想過要開啓一段戀情,但他真正嘗試起來,卻發現實在做不到吊起精力去在意、喜歡某個人,他好似個喪失味覺的倒黴蛋,努力往嘴裏塞了蔥姜油鹽醋,除了噎着外,一點味道都品不出來,只能遺憾又釋然地放下,然後疑惑——人怎麽能對至親以外的人如此關切,在意他的一舉一動,欣喜每一句對話,願意餘生每一天都相伴呢?
喜歡人好難。
許青與嘆氣着感嘆。
自己曾經,怎麽能那麽輕而易舉做到,還堅持了好多年呢……
想到黃煜,許青與的心情又有點複雜了,他想黃煜不會還堵在自己家門口吧,剛出車禍就這麽亂跑真的沒問題嗎,要不要聯系黃家人把他接回去。
他正想着,手機又震幾下,是陌生號碼,許青與看一眼,了然地猜測是黃家,這下倒不用糾結了,他接起來,剛喂一聲,就被那側尖銳的女聲刺得皺起眉來。
“我兒子是不是在你那?!你怎樣才能放過他!”
又來了……
許青與把手機拿遠些,另一手揉揉太陽穴。
盡管隔了三年,這聲音他也依舊熟悉,女聲來自黃煜的母親,當時分手,打過來電話最多的就是這位,情緒最激動,态度最傲慢的也是她。
從黃煜提過的,自己目睹的看,她分明無比偏心黃輝,絲毫不在意小兒子,也鮮少履行母親的責任,現在來發瘋,不過是面子上過不去,心裏又把黃煜當個物件,把許青與當個盜賊,誰也不尊重罷了。
“你現在是不是和黃煜在一起?!”俞金見那頭不答,又激動地問。
此刻許青與剛好到站,他把手機拿遠些,下了公交,平淡說:“沒有。”
“說實話!”
許青與無語:“你要不信,為什麽還要來問我呢?”
電話那頭,俞金氣結,她聯系不上黃煜,當然只能從旁人入手,想到昨晚醫院複診的結果,她焦躁地大聲說:“你別以為我兒子現在失憶,你就能趁虛而入,把他拐走,我跟你講,門都沒有!”
“失憶?”許青與腳步一頓,以為自己聽錯。
這種只存在十來年前狗血劇裏的詞彙,是能真正出現在現實,用在黃煜身上的嗎?
一瞬間,許青與覺得不是自己聽錯了,就是黃煜的母親,可能真的瘋了。
但接下來,俞金再劈裏啪啦說了一通,大意都是黃煜現在丢了幾年記憶許青與肯定要趁機勾引他之類的雲雲。
她說得那麽憤怒那麽真情實感,連失憶都能頭頭是道講成丢幾年記幾年,許青與心中的懷疑便也散了幾分。
他想,
嗯,是真瘋了。
電話那邊,俞金的用詞愈發過分,許青與雖然性情溫和,但也沒有任人揉捏的愛好,他正要回敬幾句,但一擡眼,看見自家公寓樓門口臺階上,黃煜伸着兩條長腿坐着,百無聊賴在等誰的樣子,就一下啞然了,他匆匆說一句,我遇到他再聯系你們,挂斷了電話。
許青與站的地方比較偏,黃煜第一時間沒發現他,這便給了許青與仔細觀察的機會。
出門匆匆一面時,許青與就覺黃煜身上有些怪異,現在仔細一看,那種違和感就更清晰了。首先是黃煜的穿着,別說現在已經成為大型游戲公司總裁的黃煜,就是三年前剛開始創業時,黃煜已經不經常穿運動系的衣服,這種一身運動品牌,還腳踩招搖籃球鞋的風格,似乎要追溯回高中。
如果說衣品還有可能是返老還童、大道至簡,這三年許青與沒見到時反向繞回去了。但黃煜現在眯着眼,懶散又随性的神态,便是畢業後的他不再有的了,工作後,黃煜當然還是會神色輕松的開玩笑,但壓力抗在身上,閱歷逐步增長,那些少年郎特有的俊朗惬意,便逐漸從那張臉上消失了。
許青與越看越心驚,而此刻黃煜也終于看見他,便一瞬坐直,撐着身子起身,眼眸輕彎,沖着他揮手,打了個随性的招呼。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許青與已經向黃煜那走去,他在人前站定,把細節看得更清晰,許青與盯着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眸問:“你現在……還記得什麽。”
黃煜眉尖一挑,了然他已經知曉自己失憶的事,也不隐瞞:“你、黃家的人、二高、剛進行完的奧考大題答案……”
許青與聽得右眼重重跳一下,忍不住打斷:“我換個問法,你現在幾歲?”
黃煜住口,摸了下鼻尖,這個青澀但熟悉的動作又讓許青與眼皮跳了跳。
“十六。”黃煜挑下眉,輕快說,“快十七了。”
即便有心理預期,許青與還是在震驚下,稍稍睜圓了眼,他一副瞠目結舌的模樣,黃煜看着,似乎覺得有趣,輕輕歪下腦袋。
這種少年人做很可愛的小動作,放27歲的成年男人身上,就會轉化成一種反差的,沖擊人感官的別扭,也不是和違和,就是很奇怪,有種似曾相識的複雜感觸。
許青與失語半響,最後吶吶來了句:“怎麽,坐在這?”
“我腿上有傷,又爬樓梯,站着有點累。”黃煜說着,伸手比一下補充,“一點點。”
許青與無暇顧及少年人在細節也鑽牛角尖的強烈自尊,扶額再問:“我是想問,你在我小區門口堵着,幹什麽?”
“等你。”
輕快的尾音上揚,許青與一瞬又被黃煜的理直氣壯擊敗,他想說分手三年的前男友不應該在自己樓下堵人,但眼前的黃煜至多只有十七歲,他還沒喜歡自己,沒和自己談戀愛,沒分手,甚至不知道,他正在被十七的自己,熱烈又隐蔽的喜歡着。
許青與面上表情不動,心裏打翻調料盒一般混亂,但他那失靈的味覺似乎也因此蘇醒,砸吧砸吧品出些酸甜苦辣。
然而十七歲的黃煜最擅長就是鋒芒畢露、咄咄逼人。他笑了,搖着頭看許青與:“怎麽這個喪氣表情?就這麽讨厭我嗎?”
頓一下,再修改,用更輕更亮的語調重複。
“你很讨厭我嗎,小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