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好殘忍
第105章 好殘忍
“怎麽忽然拉開窗簾了?”黃煜捋着劉海從洗手間出來。
“風鈴?”許青與側回頭問。
“怎麽了,很好看啊。”黃煜自然地說,仿佛那風鈴天生長在窗戶上一樣,“順便把窗打開吧,好悶,還熱。”
房裏是開了空調的,說熱沒道理,但黃煜一提悶,許青與竟然也嗅到些室內關久了不通風的滞氣,他還沒動作,黃煜已經走過來,側過身先斬後奏地推開窗。晚風吹進來,許青與嗅到幾絲青草泥土的氣息,有些錯愕這鋼筋混凝土城裏哪來的自然味道,轉眼又反應過來大抵是黃煜身上帶着的,這家夥今日估計沒少在草坪上撒野。
明明才出車禍沒幾天。
想到這,許青與皺眉,本來要後撤拉開身位,卻又停下動作:“你傷怎麽樣了?”
“沒多大事,本來都是皮外傷。”黃煜笑。
“皮外傷會失憶?”許青與平淡道。
“運氣不好。”黃煜見他視線盯着自己腦袋上的傷口,說,“我洗澡都纏着東西防水呢,紗布也換得勤,真沒事。”
許青與收回視線:“什麽時候記起來好全了,才是沒事。”
黃煜又笑:“這麽想趕我出去呀小眼鏡。”
“嗯。”
許青與不避諱,黃煜也不生氣,反而笑得更燦爛,他站在窗邊,晚風一陣陣進來吹起他的額發,露出那彎彎眉眼,他說:“不管怎麽樣,開窗通風是好事吧。”
許青與又嗅到那青草泥土的氣息了,他不承認地不讨厭,只避重就輕地說:“吃飯吧。”
那開着的窗戶一直到睡前才關上,第二日早上黃煜更是直接把窗簾拉開,又把窗戶打開,許青與瞥過來,他就笑盈盈說“早上好”。
伸手不打笑人臉,許青與只說一句晚上記得關上,就再沒意見了。他自以為态度勉強的做出讓步,但黃煜這個人是這樣的,你準許他開窗,他立刻就會嘗試踹門,你準許他開門,下一秒頭頂便大亮,天花板都給掀了。
接下來幾日,許青與總能從前臺那轉收到各種各樣的甜點,有時是昂貴的冰淇淋蛋糕,配備的冷氣盒沉甸甸像個保險箱,有時又是零星三兩塊水果糖,像黃煜順手路過飯店在收銀臺随手抓了一把,就樂呵呵順手捎過來了,許青與回去問,黃煜就無辜地眨着眼說“嘗到挺好吃的,想給你帶一份”。
他是好心,許青與就算要責難,也不能厲聲說什麽,只無奈叮囑他別那麽大搖大擺,現在公司裏的人都嘀咕哪家外賣開始打滑板的營銷風了,請來的小哥還挺帥的,就是有些怪異,二十來歲的身形和十幾歲的中學生似地沒心沒肺地神采飛揚。
黃煜聽後,不羞愧也不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反問:“帥嗎?”
“什麽?”許青與跟不上他的思維。
“我滑滑板的時候帥嗎?”
他目光星火般明亮,許青與錯開眼:“前臺那幾個同事覺得挺帥的。”
“你覺得呢?”黃煜笑着問,“小眼鏡你也覺得帥嗎?”
這幾天下來,許青與也算摸懂黃煜一些,知曉這人一叫自己綽號,就是在撒嬌,在仗着自己對16、7的他有濾鏡,鑽空子索要特權了。
“還行。”許青與說,“少來我公司困擾我會更帥一些。”
“好咯。”黃煜吹聲口哨,一點都沒有心情不好地點頭,“我盡量。”
許青與因此多看他幾眼,詫異他如此幹脆地接受自己的提議,同時心裏又生出幾分提防。
黃煜靜悄悄,必定要作妖。
十六七的黃煜,是最不計後果,最能給人驚吓的存在了。
即便有一份心理預期打底,第二日許青與推開大會議室的門,準備談新項目卻和黃煜對了個正眼時,仍是眼皮一跳,心中無奈震驚交半。
無奈自然是因為黃煜我行我素地耍小聰明鑽空子,如果送東西是“困擾”,那談生意可就是正正經經上門了,許青與就是再有怨氣,也不能沖着甲方使不是?
而震驚,則是因為不同于平日的運動嘻哈風,今日的黃煜一身正裝,連頭發都梳得齊整些……說起來今早黃煜還是向自己借的梳子,就那麽光明正大站在鏡子前梳梳捋捋,暗度陳倉地不動聲色……而那西裝和齊整發行的結果是,許青與推開門那一瞬間,幾乎以為那就是一個26歲的黃煜沉穩又忽然地出現在自己眼前,如果這個黃煜沒忽然擡眸,沖他眨下左眼的話。
輕佻的wink喚醒了許青與的神智,他終于沒像夜路遇見鬼,白日遇見前任一般呆傻地愣在原地,而是保持了專業态度,坐下帶上商務微笑,和黃煜以及雙魚的另一位代表,談起合作來。
雙魚來是想談下一款游戲的宣發合作,但此時距離這款游戲正式發售還有小半年時間,即便是再謹慎再注重宣傳的公司,這個提前準備的時間也有些太長了。
談到尾聲,許青與和黃煜握手時,微笑着說:“黃先生能借一步說話嗎?”
兩人轉到拐角,許青與立刻變了副臉色:“瞎鬧也要有個度,別拿着整個公司的飯碗陪你玩行嗎?”
“你很擔心我的公司?”黃煜說着頓一下,糾正,“他的公司。”
這個時候了還不忘展示自我意識,許青與幾乎要翻白眼,快速說:“你們公司的新品造勢讓內部宣發部門負責,沒必要多此一舉找外包。”
“可是雙魚沒有宣發部門。”黃煜說着,聳肩,“它甚至連美工都沒有。“
“怎麽可能?”許青與愣了,他想到一個名字,脫口而出,“雙魚的美工,不是林越之……”
他說到一半打住,不想再提,但黃煜已經聽到,挑下眉說:“過去似乎是有這麽個人在美工,但三年前就被開了,一起走的還有整個宣發和美工部。”
這個消息如轟雷般把許青與震了震,他在驚愕之餘又想難怪,當時雙魚第二款游戲低調上架,那麽悄聲無息,還以為是什麽新興營銷策略,結果是宣傳部沒了,不得已之舉……
許青與理了理思緒,再開口語氣緩和些,但仍推脫:“就算你要外包,也未必要來這,我們公司對游戲的宣發了解甚少……”
“不是來‘你們’這。”黃煜糾正,“是來‘你’這。”
許青與被一記莫名其妙到來的直球打得閉嘴,卻又見黃煜輕快說:“我相信你。”
“……你了解我什麽,就,相信我。”許青與聲壓低下去些,很不贊同。
倒不是他妄自菲薄,只是在16歲黃煜眼中的“小眼鏡”,不過是一個呆板的,在人前說話就露怯,表達能力都很成問題的學生,又怎麽有讓人信服的能力。
“你剛才溝通時就很讓人信服。”黃煜似乎讀出許青與腦內想法,“我以前覺得,小眼鏡說話一頓頓地很可愛,現在才發現……”
他說着,往後一靠,對着許青與笑了:“流暢不怯場表達出自己意圖的許青與,也是酷斃了。”
說着,他擡手揉揉太陽穴,做煩惱狀:“如果你要參加學生會,會長的位置,就有得争了。”
許青與本來被他忽如其來的誇贊弄得不知作何反應,見他現在一副真情實感苦惱的樣子,沒忍住荒謬又複雜地短促笑一聲:“拜托,我27了。”怎麽還能和高中學生會扯上關系。
“我知道呀。”黃煜放下手,又是笑容輕快,“我16。”
然後又馬上垮了神色,拉長聲說:“27的小眼鏡,幫幫我,憑空冒出個‘我的公司’,讓我趕緊做市場決策,我看資料看得頭都大了,這才拖家帶口來投奔你。”
他賣慘賣得可憐,也确實有慘可賣,許青與不知道黃煜何時和雙魚取得聯系的,但想必不會太輕松。如今的黃煜雖然在電腦技術上已然有了高水平,但還不大熟悉如何經營管理公司,畢竟剛創業時的黃煜,不也把雙魚的管得兵荒馬亂嗎?
想到這,許青與也能理解了,雖然說他不大樂意和黃煜在工作上有糾纏,但雙魚開出的價格很誘人,也不是許青與一個人說拒就能拒掉的,至于如果黃煜在合作期間恢複記憶了……合約反正都簽了,能吃一筆違約金巨款,也不算虧。
“行吧。”權衡利弊,許青與舒口氣,“我一會把電子版合同發給雙魚,你們确認無誤後,再另定時間簽約。”
“好。”他應下,黃煜眉尖一挑,又變個狡黠神色,看得許青與眼皮是一跳一跳,心道這家夥應該去念表演系……
“合作愉快。”黃煜笑道。
“合作愉快。”許青與也回。
和雙魚的合作定下來後卻沒急着開展,這個項目時限久,從長規劃也行,許青與就先把它擱一邊了。這期間時間裏,黃煜一點要恢複記憶的表現都沒有,仍是早晨帶着滑板往人群中一扭消失,晚上頂着風吹出的淩亂發型歸來,成為那間小公寓不配擁有的前衛街頭藝術家。
16歲的黃煜興致比野草旺盛,滑板只是他的出行工具而非全神貫注投入的愛好,他滑着滑板去雙魚開會,出了公司又一路滑去小吃街,甚至路過一些工藝品店,捎走一批看上的藝術品。
大半月過去,黃煜的額頭拆了紗布,在榻榻米床頭的兔子燈邊上多了個月亮抱枕,又往公寓的冰箱上添了十六七個冰箱貼,窗戶上的風鈴更是被挂了一排,風吹過來叮當響作一片,幾乎是噪音了。
終于,在黃煜把兩盆多肉搬上陽臺後,許青與忍不住了:“不好意思這是我的公寓,你可以不要什麽東西都往回帶嗎,很占地方。”
“所以我昨天射氣球贏的那個泰迪熊不是沒拿回來嘛。”黃煜理所當然地說。
“……”那泰迪熊是許青與看着黃煜贏來的,他當時與那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熊對峙片刻,冷靜地和黃煜說這玩意絕對不能在公寓養。
黃煜遺憾極了,猶豫一秒,不舍地把那大玩偶送給了一旁眼饞的小孩。
許青與嘴角輕輕抽動着,其實黃煜往回帶東西确實有分寸,基本不會侵占公共空間,都是些懸挂粘貼的小玩意,但許青與聯想到往日,那些被黃煜一時興起帶回家的“小玩意”,以及最後被他掃地出門的結局,不由得生起悶火,很是遷怒。
“你要再這樣下去,我哪天看不下去,就把你趕出去,這些東西也找個箱子裝進去扔門口,你自己看着辦。”
黃煜聞言愕然回頭:“這麽過分?”
你也知道過分啊。
許青與心中一哂,面上卻繃得冷漠:“對。”
黃煜轉回身,仔仔細細把許青與神色打量一遍,确認他不是在說笑,也變了臉色,點頭說:“行,你先開始的,那我也要殘忍起來了。”
許青與:“……怎麽殘忍?”
黃煜沉下臉,很有氣勢的說:“你把我趕出去了,我就把公寓買下來。然後買它十來二十個泰迪熊玩偶,把屋子塞滿,塞到你無處落腳。”
許青與:……
許青與呵呵一笑,冷酷地評價:“哇,好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