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璀璨而華麗的燈光下,這個年輕的女孩子像是從油畫或者英文小說裏走出來的貴族小姐,只是說話不大好聽。
陳歲雲沒有見過她,不知道上海灘什麽時候出現了這樣一位人物,他問六小姐,“這位是?”
“我姓韓,”她向陳歲雲伸出手,“韓璧君。”
陳歲雲愣了愣,慢了半拍才跟她握手。
六小姐看看韓璧君,又看看陳歲雲,道:“璧君是我的同學,前段時間來找我玩的,你應該也認識她吧,她是韓齡春的……”
“小妹。”韓齡春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韓璧君斂眸,轉過身的時候又一副乖巧嬌俏的笑臉。
“四哥。”
韓齡春走到陳歲雲身邊,“你怎麽在這裏?”
燈光下,韓齡春的眸光晦暗不定。
“北平太冷了,”韓璧君道:“媽媽叫我來上海過冬的。”
“哦?”韓齡春問道:“那父親怎麽說?”
韓璧君搖着蕾絲小扇子,不說話。
“上海也很冷,你還是早些回家去吧。”
“我不要,”韓璧君嘟囔着,笑着看向韓齡春,“我要跟哥哥一樣,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反抗封建大家長的專制統治。”
韓齡春注視着韓璧君,“那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從上海去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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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璧君撥弄自己的指甲,道:“總要在上海玩一陣子吧。”
“去南京吧,”韓齡春道:“大姐在那裏,她會照顧好你的。”
韓璧君笑了兩聲,道:“四哥,趕人的心思不要這麽明顯。上海多好啊,十裏洋場,滿目繁華,還有歲雲先生那麽有趣的人。”
韓齡春神色冷了下來,連面上的和煦都懶得維持了,“你不會想留在上海的。”
韓璧君心裏微微一驚,但看韓齡春把陳歲雲攔在身後的姿态又放心了下來。韓齡春有把柄,她想拿捏再簡單不過了。
韓齡春不再理他,與陳歲雲走到另一邊去了。
“你跟你妹妹關系不好麽?”
韓齡春拿了杯酒,道:“怎麽會呢?我們兄弟姐妹五個自小一起長大,大家都是誠懇本分沒心眼的人,從不勾心鬥角。我們各自的娘關系也很好,父親更是從不會說你不如你兄姊這樣的話。”
陳歲雲失笑,“你們……”
“總之,你離她遠一些。”韓齡春道:“我也不會讓她在上海待太久。”
陳歲雲點點頭,他從韓璧君身上察覺到了與韓齡春相似的氣質,就好像韓璧君是年輕的韓齡春一樣。
年輕的韓齡春與生澀或者良善這樣的詞句不相幹,他那時候就是壞的,只是還不會僞裝,壞得不加掩飾。
舞曲漸漸變得舒緩,宴會也差不多要散了。陳歲雲拿着兩人的大衣,與韓齡春并肩走向門口。
“韓老板!”姚嘉叫住韓齡春,韓齡春與陳歲雲轉過身,只見姚嘉容祯與韓璧君一道過來。
“你妹妹來了上海灘,怎麽都不跟我們說一聲,我們也好招待嘛。”
韓璧君站在姚嘉和容祯中間,一臉天真無邪的模樣。
“還用得着我說?”韓齡春笑道:“她自己不就找上你們了。”
姚嘉笑了兩聲,走到韓齡春身邊,“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嘛,她确實不該逃家,但你要真不管不顧啊,可放心啊?”
“怎麽會?”韓齡春沖韓璧君招手,“有我這麽個哥哥,總不會讓她流落街頭。”
韓璧君走向韓齡春,卻沒走到他身邊,而是直接挽住了陳歲雲的手臂,“就是啊,再不濟,投奔歲雲哥哥好了,歲雲哥哥總不像我哥哥那樣狠心。”
姚嘉挑眉,沒想到陳歲雲跟韓璧君關系這麽好,他這麽快就搞定了韓齡春的家人。
陳歲雲也很驚訝,好像之前那些難聽的話不是韓璧君說的一樣。
真是搞不懂你們有錢人,陳歲雲心道。
五川等在門口,看見韓璧君時也着實驚訝了。
韓齡春一言不發,與陳歲雲進了車後座。韓璧君自顧自拉開副駕坐了進去。
車子行駛起來,韓璧君扭着頭,找陳歲雲說話。
她問陳歲雲是不是在上海灘待了很久,知不知道上海灘有那些好玩的地方,問陳歲雲今年多大了,和韓齡春相識有多久了。
“人家說,來上海灘,堂子是必去的地方。我還沒有去過,你同我說說是什麽樣的啊。”韓璧君興致勃勃。
韓齡春撩起眼皮子看她一眼,“安靜些。”
韓璧君撇撇嘴,從衣兜裏拿出個鑰匙,道:“這段時間我都住在金門大酒店,你叫人幫我把行李收拾了帶回來。小心着點,不要碰壞了我的東西。”
韓齡春道:“你既然有地方住,還來找我幹什麽?”
韓璧君一臉不可思議,“你可是我親哥哥,我到上海,不來找你卻去住酒店,傳出去可是你沒有面子!”
韓齡春嗤笑一聲,毫不在意。
韓璧君看向陳歲雲,“歲雲哥哥,你說我是不是為了他好!”
陳歲雲要笑不笑地看了韓璧君一眼,道:“五小姐,你們的事情我插不上話,你也不好叫我哥哥,辱沒了您。”
韓璧君挑眉,她以為像陳歲雲這樣身份的人,見了她,不是上趕着巴結,就是針鋒相對。沒想到陳歲雲卻把他們兩個分得清清楚楚,一句話不肯多說。
“還是我見識太短了,”韓璧君笑道:“把歲雲先生都想俗了。”
陳歲雲只是笑,不接話。
車子一直駛到韓公館,入目是一座歐式的噴水池,和一大片綠樹掩映的草坪,這時候是冬天,即使是常綠草木,葉子也是暗沉沉的綠。
穿過草坪,就看見了別墅的影子。門口亮着一盞燈,照得見別墅的外牆,是暗紅色的磚木和黑色的塗料。
走進玄關是高大寬敞的客廳,兩層樓,上下樓梯圍欄板壁都是黑色實木,一樓客廳擺放着沙發、茶幾、花幾、書櫃、酒櫃,博古架、一應都是黑色木紋。一整個空間被屏風或是書架分割成客廳,茶室,書房幾塊,頗有些百轉千回的雅致。
陳歲雲不是第一次來韓公館,他對于這個地方,總是說不上喜歡。這是個标準的韓齡春風格的屋子,一應擺設家具無不按照韓齡春的喜好來,陳歲雲站在屋子裏,覺得四面八方都是韓齡春的氣息,要把他整個人箍住了。
韓璧君走進客廳,一點不見外地倒進沙發裏,把手邊的一盞臺燈擰亮又摁滅,樂此不彼。
“房子還不錯,就是布置的太陰沉了,一點也不明亮。”
“不是你的地方,你就不用發表這麽多言論了。”韓齡春推着陳歲雲往樓上走,對他道:“你先去卧室,我叫人給你拿衣服。”
“那我呢,”韓璧君道:“你不管我了嗎?”
韓齡春看她一眼,“我叫人帶你去客房。”
“不忙。”韓璧君朝韓齡春一攤手,“先借點錢來花花。”
韓齡春看向她,“錢都沒帶夠,就學人離家出走?”
“錢多了也不是什麽好事麽。”韓璧君撕扯蕾絲扇子上的絲帶,“我記得當年你從北平逃到上海,也是把錢揮霍光之後才消失不見的,我雖然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麽,但小心點總是沒錯。”
韓齡春的父親專制,家裏的子女小到穿衣吃飯,大到上學成婚,都要按照他的意思來。當年韓齡春逃家,從北平到上海的一路都在韓父的監視之下。從家裏帶出來的錢,是韓父監視韓齡春的手段之一。韓齡春大肆揮霍,一來是丢掉這些錢,二來是讓韓父麻痹大意,總之不久之後,韓齡春就消失在了韓父的視野中,一走就是五年。
這實在是一次精彩的逃亡,韓齡春為自己贏得了五年的自由,他用這五年游歷歐洲,也為自己攢下了反抗韓父的資本。
陳歲雲進屋去了,韓齡春站在二樓,一只手扶着欄杆,居高臨下地看着韓璧君,“可你不是我。”
韓璧君面色難看了一瞬,道:“哥哥,你現在這個樣子,跟爹真是一模一樣。”
夜色漸深,陳歲雲洗完澡,伸手去拿睡袍,他把睡袍抖落開,才發現睡袍底下疊着件襯衣,一件簡單的白襯衫,沒什麽多餘的裝飾,只是比陳歲雲平常穿的要大一些。
陳歲雲可不信這是女傭錯拿了放在這裏的。
他把襯衣放回去,穿上睡袍走出浴室。
他一出門,韓齡春就看了過來,目光打量了兩圈,有些失望。
陳歲雲抿起嘴笑,道:“要是平時也就算了,可今天你妹妹在,她那麽古靈精怪的,要是突然闖進你卧室,我臉還要不要了。”
“她不會進來的,”韓齡春道:“她不敢。”
“就是不敢進來,讓她聽見什麽動靜也不好呀。”
韓齡春走到陳歲雲身後,捏了捏他的肩膀,嘆了口氣,“可我已經快半個月沒碰你了。”
因為陳歲雲一直在修養,韓齡春都不大在他那裏過夜。
韓齡春低頭,咬了咬陳歲雲的脖子,道:“穿上給我看看吧。”
陳歲雲剛擡起手,睡袍的衣帶就被韓齡春抽掉了。他用衣帶纏住陳歲雲的雙手,半扯半抱地将人摁在床上,給他換上了白襯衫。
他的腰真細,白襯衫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細腰若隐若現,勾人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