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周後，北京。
許玥歪着腦袋，新鮮地看窗外。
兩旁高樓鱗次栉比，時不時穿插些紅磚碧瓦，現代加古樸，別有一番韻味。街上車水馬龍，忙忙碌碌的，生動又鮮活。
七年前，差不多就是這個季節，許玥從上海來北京讀高中。新鮮勁沒過，家裏來了晴天霹靂，她不願面對，只身去了美國。
原以為，她再不會回來了。
何天如開玩笑提到讓她幫劇組救急，許玥反倒認真想了想。
當年太匆匆，盡管過了這麽久，好多事似乎還懸在半空，像無形又無限長的線，拽着她，偶爾使個絆子，不讓她飛太遠。
車子停在一家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堂前。
“謝謝姐夫。”許玥解開安全帶，沖身旁的蔣文彥甜甜一笑。
“小玥，還是先跟你姐姐打聲招呼吧。”蔣文彥眉頭微蹙。
“不用，我天天窩在家裏也無聊，假期找點事做，反正我又不正臉出鏡。”許玥不以為然。
“別的劇組就算了，這個劇組……”蔣文彥欲言又止，看着笑靥如花的小姨子，狠不下心，溫聲安慰，“你要是想玩，我幫你找找其他劇組的角色？”
“不用麻煩，姐夫，你幫我保密不就可以了嘛。”許玥央求。
別的劇組，她才沒興趣。反正兩三個禮拜就能完事，拍完她剛好回美國，神不知鬼不覺。
蔣文彥無奈，擰着眉搖搖頭。
“姐夫，你最好了。”許玥飛快下車，嗖地一下沒了人影。
《那年花正盛》的劇組正好輾轉到城郊，離家不遠，許玥按照何天如給她約好的時間去試鏡。
盡管何天如一再強調，她什麽都不要做，只要露臉就行了，許玥還是心慌慌的。
隔行如隔山，演員，即便只是個小替身，對她來說，也很神秘。
試鏡地點在酒店頂層一個小宴會廳。
門口已經坐了一排的身段姣好年輕美眉，排着隊，幾乎都是秒進秒出。
許玥暗暗吃驚。
這麽大陣仗選女主替身，謝容學姐真的出事了？
許玥排在隊尾，沒等兩分鐘，就進了宴廳。
空氣突然安靜。
中間一塊空地，一排人坐在桌子後，盯着她，大眼瞪小眼。
許玥：“……”
一瞬間，仿佛回到七年前的課間，學長學姐們組團來圍觀她。
“各位好，我叫許玥。”她禮貌地鞠了鞠躬，微微莞爾，努力化解尴尬。
導演坐在正中，目瞪口呆了好幾秒，兩眼開始慢慢放光，上下打量眼前的年輕女孩。
良久，導演恢複正色，清了清嗓子，“你叫什麽？”
“許玥。”許玥微微一笑，暗暗腹诽，這反射弧，好長。
“好，許玥，就是你了，明天進組。”導演一拍大腿，笑逐顏開。
許玥吓了一跳，心被震到半當空，有點開心地綻放出小花。
“天哪，乍一看，我以為謝老師本人來了，給咱提提神鼓鼓勁呢。”
“簡直一個模子出來，化個妝微調一下，正面替謝老師出鏡都沒問題。”
“小許啊，你多大，仔細看，好像比謝老師小一些呀。”
……
導演拍過板，陪審團們也輕松了，話匣子頓時打開。
許玥有問必答，乖乖巧巧地配合。
導演越看她越喜歡，越看越覺得許玥像小天使，旁若無人地哼起京劇小調。
片子拍攝進度過了三分之二，謝容出了點意外，能強撐着拍完正臉近鏡頭就不錯了。整個導演組焦頭爛額了小半個月，謝容之前的禦用替身肯定不行，拍個背影就算了，容貌相去甚遠，遠景和側身完全沒辦法替。
上映時間早敲定死了，換女主，門都沒有。
突然空降個小謝容，導演何止高興，都高興得要壞了。
許玥感覺說不出的怪，出了門，長嘆一口氣，迫不及待給何天如打電話。
她這是……徹徹底底刷了一回臉？
何天如壓低聲音，說在樓下游泳池，和她家藝人說點事。
許玥沒多問，直接下樓等她。
偌大的泳池，空無一人，燈光璀璨，碧波粼粼。
一身西服的工作人員過來畢恭畢敬地問許玥，目光微帶疑慮，在她臉上審視：“謝小姐，要喝點什麽嗎？”
許玥扶額，哭笑不得。
聽何天如提過，晚上有一場泳池的戲，劇組應該提前包場了。
“謝謝，不用了，我等人。”許玥嫣然淺笑，淡定地刷了把臉。
人走了，她漫不經心地來回踱步，揉揉臉，搖搖頭，嘆嘆氣。
說起來，她和謝學姐，淵源深長……
身後傳來腳步聲，許玥亂了思緒，一回眸，高挑俊雅的男人迎面走來，身上的淺色襯衫只随意扣了兩顆扣子，下面是短款黑色泳褲，大長腿分外搶眼，慵懶又性感。
許玥垂眸，飛快掃了眼自身，聲音別扭，“好久不見，江……學長。”
對方也許早不記得她了，她猶豫了片刻，一時找不到合适的稱呼。
江奕俊眉微挑，步履滞了滞。
剎那間，空氣似乎也跟着凝滞。
許玥禮貌淡笑，尴尬地往外走，腳跟一偏，耳畔傳來清脆的撲通聲。
下一秒，她渾身濕透，心跟着拔涼拔涼。
她沒來得及想清楚怎麽出水挽尊，身旁開了朵漂亮的水花，臉貼上溫熱的胸口。一冷一熱，她有些暈暈乎乎，耳畔水聲微漾，隐隐約約夾雜着他的心跳。
江弈抱她上岸邊，小心地放在躺椅上，輕輕拍她後背，确認沒事，放她躺下。
許玥一口水都沒嗆到，反倒被他弄得有些猝不及防，眼睛始終輕輕阖着，羞恥感爆棚。
“小玥。”何天如心急如焚的聲音。
“這是誰？她怎麽進來的？”随後另一個女人發聲，音色嬌媚，語氣不耐煩。
許玥暗暗松了口氣，正要睜眼，道個謝，拉好友說說笑笑，這事就混過去了。
“江老師，小玥怎麽樣？要不要緊？”何天如焦急地問，餘光瞥到許玥微微顫動的眼睫，心頓時定了定，扶了扶鏡框，眼角隐約掠過一絲笑。
“應該沒事。”
“沒事嗎？可她怎麽昏過去了？需不需要人工呼吸？”何天如坐立不安。
許玥心頭暗暗踹隊友一腳。
短暫的默然後，耳畔傳來醇厚動聽的男音，”我試試。”
許玥倒吸一口冷氣，翻了翻身，揉揉眼睛，裝模作樣咳了兩聲。
“哎呀，吓死我了。”何天如搖搖她肩膀。
許玥暗暗甩了她一刀眼，扭頭看江弈，禮貌颔首，笑靥淡淡，“謝謝學長。”
“走，送你回去換衣服。”何天如拉她起身。
許玥才注意到，身旁還站着一個女藝人，黑色比基尼，身材火辣，妝容一絲不茍，臉色卻很難看。
許玥沖人微笑問好。
對方別開頭，眼睛幾乎朝天看。
“穿上。”江弈遞給她一件衣服，淡淡的嗓音，情緒不清，莫名透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許玥微征，下意識瞥了眼自身，水珠從發梢滴下，一滴滴落入領口，衣服貼在身上，浸過水後格外地透。
她臉頰剎那紅透，猶猶豫豫接過來，“謝謝。”
一旁女藝人，臉色更難看。
“走吧，別着涼了。”何天如拉着好友，甩下自家藝人，踩着粗跟鞋，走路帶風。
上了車，許玥羞赧捂臉。
“慫樣。”何天如嗤笑，聳聳肩，“別懊惱啊，小姑娘，以後有的是摟摟抱抱的戲。”
許玥白她一眼，繼續哭唧唧。
車窗外，晚霞火紅，漫天飛舞。
她去美國前，最後一次見江奕，也挺無地自容的……
許玥裹輕輕呼氣，裹了裹身上清新暖和的男士休閑衫。
翌日清晨。
片場人聲嘈雜，工作人員忙裏忙外，調光調機。
江弈西服革履，坐在場邊等開機，俊臉像覆了層薄薄的霜，連溫熱的晨曦都無能為力。
助理劉園園遞過咖啡，他輕輕啜了口，眉心蹙起，“太苦了。”
劉園園動了動唇，委屈地接過咖啡，默默往回走。
經紀人陸臻正好看見，訝異問，“幹嘛？誰惹他了？”
劉園園低壓聲音，“不知道，昨天開始怪怪的。”
陸臻眯眸，“哦，趕緊的，加糖伺候，狠狠加，好好給咱搖錢樹順順心。”
劉園園皺眉：“……糖分攝入太多對身體不好，你眼裏就只有錢。”
江弈有個習慣，心情不好時，口味偏重。
陸臻在江弈身旁坐下，翹起二郎腿，韻律歡快地抖。
江弈漫不經心掃他一眼，“中獎了？”
“差不多吧，導演組通知了，今天開始趕工，有望按時殺青。”陸臻摸了摸下巴。
江弈不想搭理他。
陸臻自high，掐着手指算，眼睛泛着貨幣符號的光芒，“順利的話，離進下一個劇組有一周的空檔，能趕兩三個綜藝通告……”
手機鈴聲響起。
江弈瞥了眼屏幕，俊俏的臉多了分柔和，正要接起，不遠處傳來軟糯甜美的聲音。他手一抖，按了拒接。
“謝容學姐，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