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龍淵

第31章 小龍淵

小龍淵其實只是一處位于太吾村邊緣的宅院。

賀尋帶着一行四人推門而入時，龍雀正坐一張椅子上擺弄面前一個奇形怪狀的大缸。這缸裝着兩只手臂和兩條腿，前方還安了怪模怪樣的圓球，像是長出了眼睛。

張成嶺吓了一跳，賀尋卻笑道：“龍老，怎麽又在和阿甘作鬥争啊？”

龍雀放下手中的工具，轉過頭來：“小陸這缸昨日不知怎麽不會走了，又讓人送來我這兒。這幾位……”

他見到這麽多陌生人，訝然了片刻，而後恍悟：“是小石說的，玉森家的孩子，還有……子舒，你是小子舒對吧！”

他雙手一撐，從椅子上站起來，兩條輕飄飄的褲腿一抖，露出下頭兩根細枝伶仃的鐵骨來。

周子舒雖然已經聽石凍春說過一嘴，但這會兒還是怔住了：“龍伯伯？”

龍雀順着他的目光低頭一看：“噢，小石沒同你說麽？我兩條腿都不成，如今聽了小陸的建議，給自己做了這假肢，倒也還能用用。”

他彎腰把兩條褲腿向上一拎，居然還有點得意：“做的不錯吧？”

這是幾股金屬交纏出來的假肢，底端做了像模像樣的腳掌，頂部裹住老人的膝蓋，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固定，竟不影響他彎腰。

龍雀松手站直了，在院中走了幾步，背後的水缸也跟着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只是仿佛挪不動腳，只能站在那裏幹出聲。

“這是成嶺麽？”他走到張成嶺面前，彎下身仔細端詳這孩子，“唉，果然很像玉森。玉森的事兒，我聽說了……唉，外頭血雨腥風，故人一個個都不在了。”

張成嶺看這老人家慈祥的眼神，不知不覺眼眶紅了，低聲問好：“龍伯伯。”

“好……好孩子。”龍雀摸摸他的頭發，又擡頭：“這兩位呢？”

賀尋站在一旁道：“這位溫公子、溫客行是石少俠和周公子的至交好友，這位姓葉，是葉白衣前輩。”

龍雀本有些迷惑地在打量溫客行，聽到後者的名字卻是渾身一震，轉過頭去：“葉前輩？小石當初說去長明山跑了幾趟，都沒找到人，如今竟找到葉前輩了麽？”

他看着葉白衣的模樣，驚道：“想不到前輩真的尚在人間。這便是六合神功的境界嗎？天殘地缺六合神功，居然是真的！長生不老、天人合一——”

他驚嘆之後，又肅容道：“葉前輩，當年容兄弟不懂事，偷走您的六合心法下山，他後來也十分後悔，把這心法封存在武庫中，本想着日後歸還于您，誰知……唉，天意弄人啊。”

聽到他這句話，葉白衣還沒說什麽，他肩上的麻袋突然扭動起來。

“這是——”龍雀一怔，就見葉白衣毫不客氣地把麻袋往地上一扔，彎腰解開口子，露出裏頭一臉怨憤的龍孝。

龍孝這會兒被點了啞穴，說不出話來，只能拿眼睛死死瞪着龍雀。

後者也是臉色大變，先前和緩的神情木然下來，良久才扭開頭：“……竟然還活着。”

他仿佛一瞬間蒼老許多，先前精神百倍的模樣消隐下去，疲憊道：“小石說了，你們是來找我問舊事的。唉，有什麽問題便問吧。我當初撐了許久，也不過就是想保住一個真相罷了。”

石凍春在洗澡。

他自從那晚對上藥人之後就沒正經洗過澡了，這會兒和陸明琅一起從醫館回到家，看看身上的藥泥已經都消隐無蹤了，立刻歡快道：“陸姐，快把我從系統裏挪出去，我要洗個澡！”

如果他還是陸明琅的同道，那麽身體上的所有變更都要由陸明琅這邊決定，就算鑽進水裏也沒法打濕自己。

陸明琅咂嘴，選中石凍春的人物頭像把他放回村子裏，就看着這人抖了抖，而後回屋抱了衣服毛巾什麽就鑽進了浴室。

“喂，還沒燒熱水呢！”陸明琅喊道，“雖然咱們有水龍頭有淋浴房了，但還沒進化出熱水器啊！”

“沒事，冷水洗洗就完了。”石凍春的聲音隔着門傳出來，“我都好久沒洗了，感覺都快長毛了！”

陸明琅“啧”了一聲，站在門外盯着石凍春的狀态看了一會兒，看他身上的外傷沒有上升的趨勢，才擡手關掉了石凍春的人物信息。

她慢悠悠地穿過一條走廊回到自己的屋子內，彎下腰把團在桌上懶洋洋的貍花貓抱到懷裏。

這貓她養了兩年了，這會兒驟然被抱起來，拖長成一條液體，而後腳在空氣裏蹬了半天，整個攀爬上來，盤在陸明琅的手臂上“喵”了一聲。

陸明琅伸手在貍花光滑順溜的皮毛上撸了撸，而後從系統面板中呼喚出地圖。

《太吾繪卷》的系統下，太吾是可以随時查看所在地這個格子裏全部人物的數據的。在游戲中，太吾村的主體只占一個格子，也就是說，此刻村子裏的所有人的信息，她都能查看。

雖然一個念頭就能操控這系統面板，但陸明琅還是習慣伸出手指撥弄左側的人物名單，很快找到了溫客行和周子舒。

她想了想，先點開了周子舒的任務信息。

她不知道此刻身在小龍淵的周子舒突然一個激靈，四下張望起來，只先看了看這人健康數值上的3/67，而後一眼就被他的特性欄吸引住了。

剖決如流、智絕無雙、不世奇才、沉穩果決、處變不驚、洞若觀火……

……等等，這NPC牛逼過分了吧！一個人能有這麽多特性的嗎？我這個檔當初開着作弊器刷了幾十次才刷到“不世奇才”的！

在各式各樣的藍色特性後，她還翻到了一條紅色的特性。

八脈俱損：內功發揮：-60%，內息紊亂：＋800.0。周身奇經八脈被人以殘忍手法殘損，雖仍能如常人般生活，但此生內息絕難調勻，時時逆亂翻滾…

不，話說這個特性不是不可以婚配的璇女派弟子遠走高飛之後才會有的特性嗎？這周公子是私奔奇遇沒打贏嗎！

被這個特性搞得嘴角抽搐的陸明琅看了看周子舒的內息狀态，數值果然是540，剛好卡在快接近紊亂的逆阻狀态。

她抱着貓走回石凍春的屋前喊了一聲：“阿春，你是不是就是讓我幫忙看周子舒的病來着？”

“嗯，是，怎麽了？”

陸明琅按住額頭，很想甩出一句“八脈俱損，沒救了，轉世吧”，但是想想這是石凍春的暗戀對象（之一），最後還是忍住了沒說，只是回憶了一下自己倉庫裏的內息藥和健康藥數量，确認只是讓人多茍幾年還是沒問題的。

跳過主要狀态欄，她翻到周子舒的關系，一眼就注意到了這人“傾心愛慕”的關系欄下也有兩個小人的腦袋。

石凍春、溫客行。

草，黑面草，黑面大草原。

陸明琅迅速點開了溫客行的頭像，翻開關系确認“傾心愛慕”這一欄底下是石凍春和周子舒兩個腦袋後，手一抖。

貍花發出尖銳的叫聲，肉墊用力拍了她一巴掌，她還渾然不覺：“草！”

“怎麽了陸姐？”

石凍春那邊的水聲停下來了。

“沒事，你繼續。”陸明琅趕緊給貍花繼續順毛，一邊喊了一句。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激動的。

媽耶。

這居然是現實版正經等邊大三角。

不是，這是我能看到的嗎！

陸明琅的表情扭來扭去，最後終于又不小心揪了一下貍花的毛。

“喵嗷——！”憤怒的貍花終于忍無可忍，一爪子撓了過來。

龍雀的故事講到一半，溫客行的手已經發起抖來。

他先前已經從石凍春口中直接間接聽說過一些，如今再聽到這些事情，越發百感交集。

龍雀自然也注意到他的反應。

他先前就有些疑惑，這會兒對着溫客行招招手：“你是小子舒和小石的朋友吧，站近來讓我看看？”

溫客行微微睜大眼，就察覺周子舒在後頭推了他一把。

他默不作聲的走上前去，任由這重情重義的老人細細打量他，最後問出那一句話來。

“……真像啊。”

“什麽真像？”葉白衣皺眉道。

“和我甄兄弟的模樣，實在像。”龍雀緩緩道，他先前沉寂下去的眼神這會兒微微亮起來，“溫公子，你……”

溫客行說不出話，眼中依稀有些晶瑩，還是周子舒上前鄭重道：“龍伯伯，您猜得沒錯，老溫就是甄大俠夫婦的孩子。他當年被我師父收入門下，是我四季山莊的門徒。”

龍雀長嘆一聲：“我先前也聽小石說了這件事，只是聽說這孩子後來還是和他爹娘一起葬身于鬼谷之手……”

有淚水順着他臉上的皺紋滾下來：“活下來就好。”

他顫抖道：“小石也不和我說，等着看我笑話呢。”

溫客行再也忍不住，雙膝一屈跪在龍雀面前：“龍伯伯，當年您以龍淵閣之名引走許多追兵，我替爹娘對您道一聲謝。”

又說：“阿春……他還不知道我的事情。我遇到他，也只是巧合，只是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天意讓我能見到您。”

龍雀坐在椅子上，伸手把溫客行扶起來：“唉，謝什麽啊……做了些無用功罷了。甄兄弟一生救死扶傷、活人無數，偌大一個江湖在我甄兄弟面前，誰敢稱高潔？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實在是老天……無眼啊！”

他說到傷心處，氣急咳嗽起來。

溫客行趕緊伸手替他順氣，就見龍雀擺手：“不打緊、不打緊。”

“我當年叫這孽畜穿了琵琶骨鎖在地穴裏，吃了幾年苦頭，落下了病根子。好在小陸本事大，我的病如今也沒什麽大礙了，不過偶爾陰雨天骨頭疼一回、情緒激動了咳幾聲罷了。”

溫客行心中一動：“那位陸姑娘，果然醫術如此高絕麽？”

龍雀“呵呵”笑起來：“小陸啊，我先前都懷疑過她是不是神醫谷的傳人了。只是我認識容兄弟，也認識你爹娘，知道神醫谷如今大約除了你便沒有後人在了。”

周子舒看溫客行扭頭看自己，便猜到他的心思。

他心下一暖，對溫客行輕輕點頭。

他們聊了一會兒，又有人來了。

是村子裏的人。賀尋先前一直蹲在小龍淵院子裏的草叢邊，這會兒拍拍褲腿站起身來：“章大哥，是陸姑娘喊我們？”

那位章姓的中年人笑道：“陸姑娘說，今兒石少俠回村，又帶了客人，讓我來說一句，晚上請龍老和客人們一并去她那兒用飯。”

賀尋“哇”了一聲：“石少俠一回來，陸姑娘果然就親自下廚。”

他豔羨地看了一眼周子舒他們：“唉，我也想吃好吃的。”

龍雀也笑了一聲：“那小子舒你們可有嘴福了。小陸全能，做出來的菜好吃得不得了。”

他擡眼看看天色，站起身來：“一起過去吧，從我這兒去小陸那裏也要走一會兒，正巧咱們看看太吾村的景致，這裏可是好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