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良宵宴
第32章 良宵宴
太吾村中,陸明琅和石凍春的住所都與旁人不同。
不是因為他們在村子裏地位高,而是因為他們對住所的要求和旁人不太相同。
兩個人住同一個院子,廚房、儲藏室和庭院都共用,中間的長廊通往一處不大的客廳,兩側是他們自帶衛浴的廂房。
天氣正好,陸明琅支使人搬了張上頭有可轉動圓板的大桌放在院子裏,穿着圍裙在廚房裏熱火朝天地開工。
賀尋帶着客人進門時,石凍春正站在院子裏用毛巾擦自己濕漉漉的長發。他換了身輕便的衣服,袖子挽上去一些,露出來的兩只胳膊上還殘餘着未愈合的傷口。
“來啦?”他笑着打招呼,“今晚陸姐下廚,你們有什麽想吃的麽?”
張成嶺瞪圓了眼睛:“石叔,你傷還沒好,怎麽能碰水!”
“沒關系,陸姐在呢。”石凍春把頭發擦到半幹,讓它們随意披在腦後,“龍前輩也來啦。”
“來了來了,小陸下廚,怎能不來?”龍雀笑呵呵道。他是這裏的常客,這會兒走過去随手選了張椅子坐下。
桌上已經擺了些涼菜,話梅花生、泡椒鳳爪什麽的。小壇的酒整整齊齊在地上摞起來,石凍春給周子舒介紹:“貼了’五‘字的是五糧液,周兄你喝過的,另外還有些別的外頭也能買到的酒:竹葉青、花雕、西鳳什麽的都有。”
周子舒卻沒看那些酒,四下打量了一番這處庭院,似是随意地問:“你和陸姑娘住在一起?”
“是啊,方便嘛。”石凍春對他的心思一無所知,看到長廊下面慢吞吞挪出來的貓,“看!我們養的貓!”
他離村好幾個月,貍花倒是也還記得他的味道,自在悠然地在他腳邊蹭了蹭,留下幾根貓毛,而後也不怕生,穿過人群跳上院子裏的貓爬架,專心致志地開始擺弄它落在架子上的一個木球。
張成嶺聞言,表情有些懵:“石、石叔……你成親了啊?”
“诶?”石凍春有一瞬間的困惑,而後又笑道,“不是,陸姐更像是我的姐姐。”
他招呼他們坐下來:“別客氣,自己倒酒。成嶺喝這個吧,樹莓汁,陸姐調過味,很好喝的。”
他替小朋友倒了果汁,轉身去廚房,就見賀尋居然也在。
“石大哥,你就讓我留下蹭頓飯吧。”看到他,賀尋雞賊道,“我饞鲈魚脍好久了。”
石凍春笑了一會兒,便喊他一起幫忙端菜出去,又替他在龍雀身邊添了張椅子。
等他和陸明琅最後出來,就見餐桌上只剩兩個空位。分別夾在周子舒、溫客行和龍雀中間。
“溫兄,你挪個位置?我想——”和陸姐坐一塊兒。
“好了,坐下吧。”陸明琅走過來,不由分說把他按在周子舒和溫客行中間,自己坐在溫客行右邊,給自己倒了樹莓汁。
葉白衣已經第一個吃上了。他先夾了塊羊肉吃,而後眼睛一亮,立刻快手快腳地把桌上大部分菜都夾了一遍。
陸明琅頗為得意:穿越後她除開基建之外最大的追求全在美食上,如今廚藝的修養造詣已經在系統判定裏到了滿值,總算讓自己的宅居生活幸福指數提升了不少。
石凍春瞅了一眼,看賀尋自覺地開始照顧張成嶺,便不再管那邊。他回了村子就不必再小心控制飲酒,當下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山寨版的五糧液,又迅速夾了荷包蛋到自己碗裏。
一口咬下去,未凝結起來的蛋黃淌了滿嘴,他幸福地“啊”了一聲:“陸姐,我簡直愛死你的荷包蛋了。”
陸明琅扒拉了幾塊魚到自己碗裏,聞言笑出聲來:“不是吧,外面連荷包蛋都沒有?”
看他的架勢,又忍不住吐槽:“白酒荷包蛋,你這什麽吃法啊?”
石凍春已經吃完荷包蛋,這會兒開始夾紅燒肉,含含糊糊地答他:“有的吃就好!”
他把桌上的肉菜輪流吃了一回,終于舒暢地吐出一口氣,向後癱在椅子上,開始慢慢喝酒:“真奇怪,以前我回來,桌上就咱們倆。今天居然能這麽熱鬧。”
溫客行笑道:“怎麽,阿春這是歡迎我們還是不歡迎我們?”筚趣閣
“歡迎啊!”石凍春也跟着笑起來,“今天有你們在,我安全感十足啊。”
陸明琅挑眉:“怎麽,平時我都怎麽你了?”
石凍春幽幽道:“你說呢,我每次回村晚上喝醉之後都發生了什麽事?”
他和陸明琅口沒遮攔慣了,卻沒料到此話一出,周子舒險些一口酒噴出來,最後還是把自己嗆得不住咳嗽。
“周兄!沒事吧!”石凍春吓一跳,放下酒杯一只手搭在他背上拍了幾下。
“沒、沒事……”周子舒擡起一只手,平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擡眼看去,就見陸明琅笑得戲谑:“春崽啊,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怎麽你了呢。”
石凍春:“……”
但你就是怎麽我了啊!
我人生中從此有了女裝要素啊!你還讓我給你念那什麽什麽的廣播劇!
桌邊圍了這麽多人,他不好意思直說,只能“哼”了一聲,又給自己繼續倒酒:“反正今晚你沒機會得逞了!”
陸明琅擡起眼睛,看看頭頂的彎月,意味不明又很沒誠意地說:“啊……祝你好運。”
——太鮮活了。
相比于在外頭,這會兒的石凍春笑起來嘴角翹得更高,說起話來也更輕松随意。
周子舒向後靠在椅子上。他放棄了桌上的小杯子,這會兒單手提着一只小酒壇子仰頭倒酒喝。酒水清冽醇香,即使他覺得自己味覺近日有些消退了,也能嘗出那股味道來。
他素來洞察人心,看出石凍春和陸明琅之間确實只是姐弟親人之誼。但——
石凍春面對他們時,總仿佛身上有什麽桎梏。他和溫客行試圖去接近,卻只會把人吓得後退。
倒不是說他決定就此放棄,只是難免覺得這座山有些難翻。
他正想得出神,冷不丁左手邊伸過來一只杯子,在他的酒壇子外頭撞了一撞:“怎麽啦,周兄?”
石凍春正湊近了看他,眼神中是全然的關切之情。
周子舒凝視了他一瞬,而後微微笑開來:“沒什麽,酒很好喝。”
“哎,你少喝點,你還生病呢。”石凍春提醒他。
“阿春不也是受傷未愈?”
“我不一樣嘛。”石凍春攤手。他可以信任陸明琅通過系統面板把他完全治好,但周子舒不行。人物被拖進系統面板時的感覺是非常特別的,仿佛身體從此不受自己控制,而有更高的什麽東西懸于頭頂。
他敢把自己托付給陸明琅,周子舒卻做不到,只能依靠陸明琅強行拉滿的醫術來問診。
他想到這一點,扭頭就問:“陸姐,周兄——”
“哦,他啊。”陸明琅剛給自己舀了半碗銀魚羹,慢吞吞地說,“給他繼續吊着命倒是不難,但是根治我也沒法子。我已經寫信寄出去了,疑難雜症,還是要靠會診。”
“唷,小姑娘口氣倒是大。”葉白衣一挑眉,“即便廢了他的武功,我也不過有把握保他十年性命;照這樣下去,他三年之後必死。你還有別的法子?”
怎麽會沒有?
雖然眼前這位仁兄的“八脈俱損”讓他每隔一個時節都要真氣紊亂+160,真氣紊亂上升到1000之後就會掉健康值,他健康還只有3了——但是!
陸明琅站起身來回屋一趟,出來之後手裏端着一只木頭盒子,把盒子往周子舒面前一擺。
“現在不能吃,給你看看的。”陸明琅一引手。
全桌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這只木盒子上。
周子舒坐直了身體,伸手揭開盒子,未見其物,已聞其香。
“千年首烏膏。”陸明琅悠然介紹,“效力最大化發揮的話,能讓人延壽五十年。不過這會兒給你用那就太浪費了。”
畢竟是神一品的健康藥,僅僅是其異香就讓人聞之精神一振。陸明琅看周子舒把盒子重新蓋起來遞還給她,轉頭對葉白衣翻了個白眼:“怎麽樣?”
“你舍得把這麽珍貴的東西用這作死的小子身上?”葉白衣反問。
“有什麽不舍得的?”陸明琅聳肩。
這可是她家春崽的心上人(之一)!她遲早要離開,不趕緊把人治好了留着這藥發黴嗎?
溫客行繃緊的心情驟然放松下來,站起身對着陸明琅鄭重拱手:“多謝陸姑娘。”
“嗨,謝什麽謝。”陸明琅轉身把東西放回屋內,“不過我還挺好奇的啊,周公子,你怎麽把自己搞到這種八脈俱損的狀況的?”
石凍春一口酒全噴在地上了。
“八脈俱損?”他重複了一遍,瞪圓了眼睛,“等等,我記得璇女派私奔好像就會被打成八脈俱損?”
“什麽私奔?”周子舒原本想到七竅三秋釘還有些沉寂,這會兒只剩下全然的無奈,“天窗創立之時,為了達成晉王的要求,我定下規矩,若要離開天窗,必須在自身經脈上打下七顆毒釘。中釘者本當五感全失,只能和廢人一般茍活三年。不過我取了巧,如今還能剩下幾成武功在。”
這件事情,先前只有葉白衣和溫客行知道。因而他此話一出,張成嶺的筷子便掉在了地上,龍雀皺起眉,石凍春……石凍春呆呆看着周子舒,小聲問:“……啊,那很疼吧?”
又趕緊看陸明琅:“陸姐!”
陸明琅顯然也被這發言震驚到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呃……別擔心,明天先珍珠潤心散三天一顆吃起來。我不太懂武功這方面的,等會診的來了一起看看吧。”
氣氛稍微沉寂了一些,桌上一時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音。還是一旁的貍花不知怎麽“喵”了一聲,從貓爬架上縱身一躍,跳到石凍春的椅子背上。
“哇!”張成嶺看得驚嘆,結果就見石凍春轉過頭去,不知為何傻呆呆地和貓對視了一會兒,然後也跟着“喵”了一聲。
溫客行和周子舒都側過頭看他,只見石凍春伸出手去,一邊撓貍花的下巴,一邊把貓抱進懷裏。
這顯然已經喝醉的年輕人低下頭去,整張臉埋進貓的皮毛中,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啊,好吸。”
賀尋“噗”地一聲,扭過頭去裝沒看見。張成嶺呆呆張大了嘴,就聽龍雀笑呵呵道:“小石喝醉啦。”
陸明琅拍桌笑:“啊哈哈哈哈哈!我跟你們講,阿春喝醉之後超好玩!說什麽他都信都聽,問什麽都說,超乖!”
溫客行捏着酒杯的手一頓。
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這句話饒有深意。
那邊陸明琅已經哄得張成嶺開始嘗試。
“石叔,我可不可以抱抱貓啊?”
“欸。”石凍春把臉擡起來,側頭想了想,真把手一端——呃,然後貓如同液體一樣拉長成一條,兩只腳還蹬在他的膝蓋上。
石凍春仿佛不理解似的把貓上下舉了舉,最後氣餒,胡亂往前一推:“給你。”
張成嶺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石凍春,一邊忍笑一邊想接過貍花貓,結果貓卻懶得理他,眼見石凍春把自己遞出去,便靈巧地順着縫隙滑到地面上,自由自在地跑進了屋。
“……欸,貓跑了。”
石凍春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臉上露出點震驚的神情:“貓怎麽跑了!”
陸明琅又開始笑,一邊笑一邊扭頭看了一眼賀尋。後者露出訝異的神情,站起身來說了幾句,便說動龍雀先提前離席。
葉白衣意味不明地看了會兒陸明琅,突然笑了一聲,也站起身來:“我們晚上住哪兒?”
賀尋剛走到門口,聞言道:“葉上仙也跟我來吧,咱們太吾村的空房還有不少呢。”
又招招手:“張小公子,天色有些晚了,不如我帶你去住下?”
“哎?”張成嶺猶豫了一下,被周子舒在肩膀上一按,于是乖乖也跟着賀尋走了。
庭院中安靜下來。石凍春低頭看着手心不知在想什麽,周子舒和溫客行對視一眼,顯然也察覺到陸明琅有話要說。
……但她說的話實在也有些難懂。
“講道理,當年五黑框把我勸退RPS的時候,我都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能嗑點等邊三角形。”
捧着樹莓汁,這姑娘悠悠地開口,仿佛在回憶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