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難算計
第38章 難算計
顧誠今年已經六十七歲了。
他二十三那一年開始當官,三十一時當上了禦史大夫,三十七激流勇退、辭官回鄉。
說到底,他沒興趣給一個昏庸無能的皇帝辦事兒。
賀尋進門的時候,他正惬意地坐在藏書閣的院子裏,看村子裏僅有的幾個小蘿蔔頭念書。
“阿尋啊,這兩位是?”
“顧老,這兩位是石大哥的新朋友。溫公子、周公子,這位便是顧老了。”
顧誠一揚眉,先站起身來拍拍手吸引小蘿蔔頭們的注意力:“好了,讀了這麽久,按明琅的說法,該讓眼睛休息休息,去玩一刻鐘吧。”
小蘿蔔頭們立刻都放下了書,歡呼雀躍地跑出了門。等院子裏重新安靜下來,那位周公子一拱手:“顧誠大人,晚輩姓周,名子舒,有幸能在此見到顧大人——”
顧誠有些驚訝,打斷了他的話:“喲,你認識我?”
他又擺擺手:“我辭官那麽多年了,如今在村子裏住得挺好,別提那些有的沒的。”
“坐下說話。阿尋,上茶。”
他一邊說,一邊悠悠打量着眼前的兩個年輕人。
周子舒沒想到會在太吾村見到顧誠。
這一位當年在朝中名聲可了不得,他年幼時還聽老師說起過,說顧大人其實對當禦史大夫直言上谏沒興趣,更喜歡當個教書的夫子,撿些璞玉來打磨。
賀尋說過,除開這村子裏原先的村人,剩餘的都是石凍春帶回來的。想必這位顧大人便是瞧中了石凍春,想好好栽培他的。
他想到這個,又忍不住回想起石凍春當初那一句“欲得周郎顧,從此君王不早朝”,嘴角頓時浮起點笑意來。
顧誠瞧見了他的神情。
賀尋端上來的六安瓜片,聞着清香高爽,看着色澤鮮潤。老人家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十分滿意。
“阿春是個好孩子。”
他說。
“我幾年前見到他時,便一眼看出來了。他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不,他是曾經被手藝拙劣的工匠破壞了的璞玉。自身蒙塵,卻不掩其光華。”
“二位想必是他在江湖上認識的朋友。江湖上的事情,我不大懂,但我猜這江湖裏一定少有人像他這樣,視行俠仗義、幫助他人為己任的。”
只是想着行俠仗義的俠客倒是也有,周子舒想。
不過像石凍春這樣,甚至街邊小孩把糖葫蘆掉在地上都會領着人再去買一串的,可就真從未見過。江湖人,總是習慣把視野放在江湖事上,大部分人共情不到尋常人家雞毛蒜皮的小事。
只有石凍春。
在他的眼裏仿佛天下人人平等,沒有誰高過誰,就算是路邊的乞丐也和富貴人家一樣有向他求助的權利。
“顧大人想說什麽?”
顧誠指指自己的眼睛:“我呢,生平最得意的事情,就是自己有一雙火眼金睛。”
他将茶碗輕輕放下,磕出一聲脆響:“兩位都是不同凡響之人。只是周公子心思負擔太重,溫公子……仿佛尚有未了之事。我算阿春半個老師,總還有些擔憂他被卷入什麽麻煩。他前日回村後便來拜訪過我了,有明琅治過,尚且傷未好全,怎麽叫人放心得下?”
石凍春完全不知道賀尋把溫客行和周子舒帶去顧老那兒了。他縮在躺椅裏發散了一會兒思維,就發散遠了。
陸明琅拿着圍棋罐子過來的時候,他還有點走神。
“Wakeup,Wakeup——”陸明琅用指關節敲桌子,“下五子棋嗎?”
“陸姐,”他脫口而出,“我如果想——咳。”
話說了一半,他緊急剎車,神情變得有些唯唯諾諾起來。
“想什麽,說。”陸明琅笑嘻嘻地看他。
石凍春清了清嗓子。
“就……我昨天,周兄問我介不介意讓他們也一起住我這兒的時候,我說不介意。”他看陸明琅睜大眼睛的樣子,趕緊補充,“畢竟床很大啊,而且現在也算是在談……戀愛了,所以我覺得也沒什麽。”
陸明琅:“說實話,你這句話我有好多個槽點想問——所以先讓我問清楚去!”
她一拍桌子,铿锵有力道:“首先,為什麽你們都開過加長林肯車了,你還喊他們周兄和溫兄啊?”
石凍春一懵。
他條件反射想起來昨晚被逼着喊的那些稱呼,臉立刻紅了,結結巴巴地說:“就……就,這樣比較習慣啊。”
之前還只是沒想着改過來,但昨晚之後,他想到更親密的稱呼就要耳熱,更不肯改了。
陸明琅:雖然但是,看你這個樣子,我腦內劇場已經要停不下來了。
她無言了一會兒:“第二,你為什麽直接一步跳到同居上了?不是,你以前是不是一點青春戀愛小說電影都沒看過啊?這和邀請有什麽差別?”
石凍春……石凍春沒法回答她。
難道要說他天真地以為溫客行和周子舒會循序漸進,慢慢來嗎。
總之,昨晚他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他尴尬地假裝沒聽到這個問題,問:“……我要怎麽委婉地讓他們搬出去又不會傷害他們的感情?”
之前沒意識到,現在覺得晚上躺在一張床上未免太危險了。
他還想趁着溫客行治毒傷的時候出村一趟解決趙敬的事情呢。
陸明琅拍桌笑了一會兒:“我覺得他們這樣挺好的,正好把你困在這兒省得你出去找事——春崽,你一個穿越之前大學都沒畢業的小甜心,去算計人家一布局就布二十年的老狐貍,我實在擔心你下一次被人擡着回來。”
她這話前半句還帶着點打趣的意味,後半句就認真起來:“論心機,我們真的天然就戰五渣。我知道你武功好,但你甚至都還沒爬上社畜之路,感受過社會這個大染缸。”
她說着說着就感慨起來:“講道理,你知道我剛開始做前臺業務的時候有多受沖擊嗎?和人家客戶經理聊得好好的,大家關系都很好,但是人家為了自己業績從你這裏試圖空手套白狼的時候絕對不會含糊,稍一個不注意就要出問題。這還只是基礎款。趙敬——卧槽,這簡直是犯罪電影裏的反派BOSS,你這種天真無辜的小甜餅,送上去人家都不夠一口的。”
她說得很有道理,于是石凍春像是一株萎蔫的禾苗那樣低下頭,最後嘗試着掙紮了一下:“我真有這麽菜嗎?”
陸明琅憐憫地看着他:“你看,你明明在問我怎麽讓你的兩個男朋友搬出去,結果被我迅速轉移話題一點都沒發現。你是不是以前每年愚人節都上當受騙來着?”
石凍春:“……”
無法反駁,就好氣。
他悶悶地擡手捂住臉:“所以要怎麽讓他們搬出去?”
“直說好了。”陸明琅聳肩,“反正你們以後日子還長,總不能涸澤而漁吧?”
別跟我提魚。石凍春擺出一個吶喊臉,最後還是認命地點頭,“本來我還想試試看一個人解決這些事情的。主要溫兄的鬼谷谷主身份比較麻煩。我想替他去找苦主……萬一有什麽事情,我但凡只剩一口氣你也治得回來。”
他今天确實有點思維遲鈍,竟然不小心把這個想法也說了出來。
陸明琅手裏的圍棋罐子掉在地上,灑了一地的黑子。她站起身來,一臉震驚:“卧槽,你還想替人去受什麽三刀六洞啊?”
石凍春也沒想到自己會嘴瓢,這會兒緊張地擡起手抱住腦袋:“那、那什麽……我想過的,比較麻煩的就是泰山派和岳陽派,我……我身上不是還有閻王帖嘛。”
陸明琅給氣笑了:“你這一路給我帶回來一個’八脈俱損‘一個’執迷入邪‘;前一個推薦轉世後一個除非傳劍不然也沒救的,萬一人家給你來個’三百戒杖‘,你一輩子就纏綿病榻了好嗎!”
她這會兒也生氣了,翻開石凍春的系統面板:“說真的,看你昨天挺高興的樣子我還覺得你心理狀态好了不少,結果昨晚确實又看到你心神內傷了。我當時以為你是為了溫客行難過呢,感情是你自己又把’憂思郁結‘buff背在身上了。我倒要去問問,他們倆昨天下午都和你說了什麽東西,搞得你又這個樣子。”
“我是想看你開開心心談戀愛,不是想看你繼續苦大仇深的!”
“陸姐,不是,你等等。”石凍春在躺椅上癱了三個多小時,這會兒狀态也好很多,趕緊站起來認錯:“我、我錯了,我不該這麽想的。我就是想不到辦法,畢竟人家門派裏的人也是真的沒了,想要報仇也說得過去……”
“讓他們沖着溫客行去。人家還頂着’惡鬼羅剎‘這種外傷加三成的特性呢,你看看你自己,’宋襄之仁‘,對敵人都整天手下留情,還想着替人背鍋啊?”
“呃。”
石凍春尴尬了一會兒,還是誠實地說。
“可我喜歡他啊。”
他這話一出,陸明琅頓時洩了氣。
千金難買他喜歡。
她頭痛地蹲下身去撿棋子,而後總算想到一點:“不然等七爺來了之後,問問他和周子舒的意見吧。他們倆都有智絕無雙的特性,而且七爺的聰穎值是100。”
這件事石凍春還是第一次知道,他震驚了:“100?”
陸明琅肅然:“對,我看到的時候特地檢查了一下,他真的沒有裝備蛐蛐,人物屬性自帶的100。”
“呃,好吧。”石凍春被這個數字震懾到,終于沒了意見,“那我想想看,要怎麽不透露不能透露的事情而請他幫忙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