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遠在美國的封雲塵可能是安定下來了,終于發現這近一個星期,自己的手機都異常地安靜,那個時不時就發來有趣小漫畫的賬號一次也沒有挂上紅色提示點。
這是個不同尋常的征兆,如果發生在過去,封雲塵想自己應該會很高興,可現在他承認自己是有些喜歡越之瓊的,那這個發現就變得值得品味。
可能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是越之瓊主動,封雲塵已經習慣了不去聯系他,好像一旦自己主動,就代表他低下了頭。
這種相處模式在過去一直沒出現問題,可現在,封雲塵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全在于越之瓊,越之瓊不聯系他了,他們也就斷了。
封雲塵又一次點進和越之瓊的聊天界面,上一次發來消息的時間在月初,四月三號,斷聯的時間遠比他想的還要長,已經足足二十天了。
他緊抿起唇,久久停留在屏幕上的手指已經發僵,顯得有幾分無措。
僵硬的手指按上那枚藍色的頭像,接着進入了朋友圈,封雲塵沒有看朋友圈的習慣,所以并不知道越之瓊最近發朋友圈的頻率是否有改變,只是他總覺得怪怪的,那些總是出現在他聊天記錄上的有趣漫畫,如今已一天一更的方式出現在朋友圈。
好像只屬于他的偏愛就此遠去。
漫畫上的小狐貍坐在湖邊歪頭跟螢火蟲說,他決定不去找月亮了。
畫面中月光凄寒,幽藍的光照在森林裏,四周只有螢火蟲發的一點暖意,畫面一如既往的夢幻,但封雲塵卻有一種錯覺,好像那只狐貍是越之瓊,而那輪被放棄的月亮是他。
愣神的時間太久,久到手機叮咚一聲響将他驚了一驚,回神一看,是條沒有任何意義的新聞推送,等再凝神回到頁面,上面多出了一張新的圖片。
不是今日份的小漫畫,而是一張風景圖,一湖春水被雨打得發冷,角落處一只素白的手捧着面包屑,下面是聚在一起的錦鯉。
在喂魚。
封雲塵不知道越之瓊什麽時候有了這個愛好,他指尖用力,一狠心,撥通了越之瓊的語音電話。
一秒,兩秒,一分鐘,兩分鐘,始終沒有人接通。
是沒看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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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之瓊的确沒有看見,發完那張圖片後,他就被周榮昌喊去,談話依舊是那些陳詞濫調,沒有新意,只是聽着就讓人昏昏欲睡。
他聽到一半終于忍受不住随便找了個借口就離開,借口找的随便,說是養的寵物等着他喂。
問是什麽寵物?
綠波湖裏的錦鯉。
忽略周榮昌愈發黑沉的臉色,越之瓊一只手插着兜,準備回家。
兜裏空蕩蕩的,凝眉想了想,手機和牌似乎都忘在了客廳。
他回去找,卻沒找到,只能又往卧室裏走。
卧室的門沒關,露出一條黑長的細縫,從那條縫裏去看,能看見一個靜默着站立的人影。
越之瓊瞬間皺緊了眉,他不喜歡別人進他的房間,尤其是在沒有經過他同意的情況下。
“誰準你進來的?”越之瓊推開門,冷聲說。
周由轉過了頭,臉上帶着不知所措,他長得和他媽媽很像,屬于眉目清淡的類型,看着很舒服:“哥,你手機響了,我想拿過去給你的。”
話還沒說完,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越之瓊拿過一瞧,一連串的紅色提示,所有的未接電話都來自于一個人,封雲塵。
這人找自己幹什麽?
“哥?”周由舔了下唇,小心翼翼地喊道。
越之瓊沒理,不耐煩地将一直吵嚷的電話挂斷。
房間安靜了。
“別再讓我看見你擅自進我房間。”越之瓊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男人。
私人領域被闖入的感覺令人暴躁,小的時候媽媽曾經和他說過這樣不好,他想過改的,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去嘗試,就被人強迫帶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從此,占有欲變得越發偏執。
不過這裏不是老家,他一向只覺得除老家外一切住所都只是暫住,這間卧室也算不上他的私人領域。
越之瓊氣消了些,心想,還是早點離開這破地方吧。
對了,回去經過花鳥市場還可以買兩條魚,喂魚挺有意思的。
人已經走出了門,身後傳來周由說不出情緒的問話:“剛才是雲塵哥給你打的電話嗎?”
“啊。”越之瓊好笑地看他,他盯地緊,直把周由盯得臉上泛起了紅,才終于說:“是啊,所以呢?”
所以?周由有千百句疑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越之瓊也沒有追究他想法的意思,只是返回房間時随手将桌上那副新買的牌抛進周由的懷裏。
“送你了。”聲音冷淡。
那副牌他很喜歡,可惜被人動過了,他的記性很好,牌盒擺放的角度恰好與桌上鉛筆的角度一致,而在剛才,它們之間不再是平行關系。
聽筒裏被挂斷的鈴聲與窗外雷鳴混雜在一起,刺耳到穿進耳膜。
封雲塵手指用力到發白,他坐在棕色的真皮沙發上,一側的矮櫃突然砰的一聲響,是手機撞落的聲音。
他先是不解,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越之瓊為什麽會挂斷他的電話,緊接着是氣憤,可這是在氣憤什麽呢,因為他不接自己的電話嗎?
封雲塵閉上眼,後頸枕在沙發上,莫名的,那些過去他不曾回憶過的事情都一一在此刻出現于腦海。
是秋天,白桦樹的葉子金黃,落了厚厚一層,空氣中彌散着糖炒栗子的厚實味道。
務明大學的校園內,他跟越之瓊約好要去爬山,他們定下了時間,也定下了見面地,誰知去的路上卻突然被朋友拉去,說是今天周由的畫出展,他們作為朋友該去道賀一聲。
封雲塵猶豫良久,最終見時間還早,便電話通知越之瓊自己可能會晚一點到。
這一晚,就晚了一整天。
向周由道賀後,是慶祝餐,慶祝餐後是拍賣會,接着又是一通慶祝。
身邊的人太多,吵吵嚷嚷地讓他分不出一點心思,他将越之瓊徹底忘在了腦後,甚至,覺得越之瓊一再打來的電話太過擾人。
最終,沒有任何解釋地挂斷了來電。
他不知道越之瓊在那之後有沒有再等他,不過那天夜裏突然降了溫,一夜由秋變成了冬,他只在第二日清晨,見到了站在教室門口的越之瓊。
他說:“你沒事就好。”
那個時候他還不喜歡越之瓊,越之瓊太吵了,像是一只蹦蹦跳跳的鳥雀,不過初一見面,就吵吵囔囔地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自己。
喜歡,真的會有人喜歡第一次見面的人嗎。
雷鳴越來越響,暴雨如約而至,封雲塵睜開眼,心道:別多想,之瓊是那麽喜歡他,一定是現在在忙的原因。
淮岷市終于天晴,天空如被洗刷過藍的動人,路邊綠化帶裏的垂絲海棠落了一地碎瓣,一層粉意。
花鳥市場人擠人,越之瓊小心抱着玻璃魚缸,他從一間間屋檐下穿梭而過,人聲鼎沸,金魚尾掃動水面,與行人隔着玻璃相望。
幼小的帶着嗚咽的狗叫聲從櫥窗裏傳來,越之瓊望過去,是一條薩摩耶,它看上去很小,受了傷,蜷縮成一團。
“在看什麽?”有人對他說話。
越之瓊轉頭,封期今天沒戴眼鏡,套了件藏藍色的運動外套,是他挑的那一件,裏面是件黑色背心,袖子高高捋起,露出精壯的手臂,指關節上纏了白色繃帶。
跟昨天相比,如同兩個人。
越之瓊眨了眨眼,似是不适應,心髒跳的飛快,催促着他開口說話:“你的手受傷了?”
封期輕笑一聲,解開手上繃帶,說:“沒受傷,我剛從那邊的拳擊館出來。”
越之瓊抿了下唇,耳後泛起一點紅,太尴尬了,方才他居然以為自己回到了第一次見封雲塵的時候,還傻愣愣去問手是不是受傷。
他擡手去摸發燙的耳朵尖,懷裏魚缸往下一墜,缸面傾斜,被從身側伸出的一只手牢牢接住,水順着那只手的指縫往下流。
“是在看那條薩摩耶?”幫忙穩住了魚缸,封期擡了擡下巴,又說:“很像那只狐貍。”
越之瓊先是愣了一下,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說的是漫畫中的狐貍,很少會有人和他提及這些,他從未隐瞞過什麽,但身邊的人除了宋明清再沒有其他人知道他有畫畫。
“你等我一下。”越之瓊将懷裏魚缸交由封期保管,他想養這只薩摩耶,就如封期所說,它很像自己畫的那只狐貍,渾身雪白,眼鏡像是一對黑葡萄,只是如今沒有神的半閉着。
老板是個長相富态的女人,穿着件長袖連衣裙,見到越之瓊對狗狗有意思,藕節一般地臂膀朝趴着的狗招了招。
這只狗很聰明,喉嚨中對越之瓊發出嗚嗚的兩聲,乖乖的也不動。
“這只狗是前幾天在巷子裏撿到的,後腿斷了一只,它挺喜歡你的,你要願意養它,就摸它腦袋,它要是不反抗,就是同意了。”
越之瓊試探着伸出手,狗看上去還很虛弱,他不敢去碰,虛虛地照在上面,正在心底想着怎麽能輕點,就被軟毛撞了個滿手心。
“汪!”
“它同意了!”越之瓊眼睛發亮,下意識朝着身邊的人看過去。
封期半蹲在他身側,輕笑着問:“打算起什麽名字?”
越之瓊對起名的事一向不擅長,漫畫中的狐貍就叫小狐貍,按照他的習慣,這只白色小狗,應該叫:“薩摩?”
···
“這會是一個獨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