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越之瓊按着宋明清給的地址去了那家男仆咖啡店, 這家店在城南,路程有些遠,他揉了揉因為久帶耳機而發痛的耳朵, 站在店門邊, 卻不進去。
胡桃木的門前挂了只黃銅鈴铛,正值臺風季, 那只鈴铛一直響個不停, 有些吵。
越之瓊撐着傘, 傘面上的雨珠多到連不成線, 大片大片滑下, 這樣的天氣, 打傘已經做不到防護。
吱呀一聲, 門從裏面開了,原來是他站的太久, 侍應生開始奇怪。
他一雙眉從站在這裏開始就沒松開過, 他好像着了魔,不然怎麽會大雨天, 跑這樣遠就為了問一句話, 他想轉身離開, 卻又邁不開腳步。
畢竟,來都來了。
這是句很有魔力的話,當越之瓊想起的時候,仿佛此刻轉身離開他會成為一個傻瓜。
咖啡廳裝修得很有情調,屬于複古風,興許是下了雨, 生意不太好,他一走進, 所有侍應生都朝他看了過來。
越之瓊手點了點桌子:“封期在嗎?”
“抱歉,我們這裏沒有叫封期的。”為他開門的男人笑着和他說。
果然,越之瓊掃了眼四周,一眼便将所有人面容看過,最終停在其中一人臉上,那個人長得和封雲塵有幾分相似,尤其是輪廓,或許,這個人才是宋明清真正介紹給他的。
他看的太專注,那人誤會了什麽,愣了下朝他走過來。
越之瓊覺得他和封期一點也不像,封期更為內斂,許多時候,他不會主動說話,只會用眼神微微示意,他總是沉默斯文的,說話時低沉的聲音很溫柔,越之瓊曾開玩笑說他的聲音可以講故事助眠。
越之瓊轉了身,雨絲毫沒停,風反倒越來越大了。
傘已經撐不住,剛一撐開,傘骨就被吹的反折過去,雨下的又大又急,他站在屋檐下,一瞬間不知道自己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來時心中已經有預感封期不是宋明清要介紹給他的人,可他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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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确認過了,又該如何?
和封期解釋清楚,越之瓊在心裏思索着是否有這個必要,如果封期不再是“替身”,那他們之間又該是什麽,朋友,還是……愛人?
思索地太過着迷,腳步聲沒有聽見,直到一道很高很高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側時才回過神。
越之瓊擡頭,是封期,真的很巧。
封期的病還沒好,說話的聲音有着重重的鼻音,連呼吸都粗重起來,穿了一身黑,腳上的靴子帶着泥土,像是剛從山上回來。
封期只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不帶有熟悉的溫潤:“你沒收到信息嗎,臺風要來了,盡量待在家裏。”
越之瓊打開手機,手機靜了音,的确有消息通知。
他揚了下眉,說:“你怎麽在這邊?”
“路過,我送你回去吧。”封期說着掏出車鑰匙,他說着話朝越之瓊身後的咖啡廳裏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瞧見那個與他有些相似的男人。
封期挑了挑一邊的唇,笑容帶着諷刺。
越之瓊注意到,知道他是誤會了,連忙解釋:“他是宋明清之前給我介紹見面的,就是我們見面的那一次,我以為你是他。”
“我知道。”封期說完,走到車旁時又說了一句:“你不該和我解釋這些。”
他說的很輕,聲音被雨聲掩過,讓人恍惚覺得是錯覺。
越之瓊坐在副駕駛坐上,車廂內有很清淺的薔薇花香味,一路都很安靜,他閉着眼滿腦子都是封期的話。
不是不用,而是不該。
這句話讓越之瓊心緒久久不能停下,連慣坐車時感到的不适都未曾影響到他,直至——
車停下,到了。
越之瓊睜開眼,封期目視正前方,兩人視線沒有交點。
想了又想,他到底還是說了出來:“封期,替身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以為你是宋明清介紹來的,知道替身的事。”
封期終于轉過了頭,那雙漆黑的眼睛裏如窗外的天空如出一轍,正醞釀着一場大暴雨,幽深又似海洋,越之瓊覺得自己正處于一搜小船上,被風浪拍打的搖晃。
“越之瓊。”尚帶着病氣的聲音更顯低沉,也比從前更兇狠。
越之瓊眨了眨眼,右手不自覺握上車門,下意識便是要躲避後退。
但封期的目光猶如鎖鏈,将他牢牢定在那裏:“你去那家咖啡廳做什麽?”
越之瓊不喜歡被動的感覺,會讓他覺得生死都不再由他掌握,像是應激反應,每每陷入這種窘境,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揚起笑,标準的,高高在上不屑一顧的笑。
心尖在輕輕顫抖,手抓的越發緊,卻還是口中不着調地說:“這麽兇?我不是說過了嘛,我以為你在那裏工作,所以去找你啊。”
封期的身體壓得越來越近,炙熱的呼吸噴打在他的頸側,鼻腔之中都是他身上清爽的薄荷味道。
越之瓊呼吸停滞,他能看清封期鬓邊的短發上有幾滴未幹的雨珠,那滴水珠因為動作終于滑落,落在他的手背上。
很涼,越之瓊縮了縮手指,嘴角的笑越發的完美:“離得這麽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親我呢。”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親你。”封期湊近說。
越之瓊身體僵住,藍色眼睛微微瞪圓,很顯然,他并未料到封期會這樣說。
封期應該,應該說句抱歉,然後拉開距離,那樣才符合他的性格不是嗎。
唇瓣被封期的大拇指撚過,力道不輕,下唇泛起麻,他眯起眼,所有的受驚情緒全部消失,他擡起下巴,唇瓣從封期發紅的耳邊擦過,唇瓣溫柔,耳垂冰涼,激得兩個人都滞了一下。
越之瓊滿意地看着封期的反應,掌控感回來了,身體也不自覺放松下來,他靠在椅背上,歪着臉看還在沉默的封期。
“為什麽要去找我。”封期說。
話題又繞了回來,越之瓊聲音有些悶,眼裏罕見地升起茫然。
從宋明清與他說過這個可能之後,越之瓊就再無法平靜,他忍不住去想他們的初見,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那個人不是封期,他會同意那場“契約”嗎。
他也想起在秋葉山上煙花下他們的親吻,以及封期和他說“你不會照顧自己”時的認真。
封期是他稍顯黑暗的人生中一束幽光,亦是失意時治愈的良藥。
他無法分清自己對封期的情感究竟是什麽樣的,超越朋友,未滿愛人。
“我不知道。”越之瓊搖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咖啡廳找封期,更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去想他。
這和他過去喜歡封雲塵時不一樣,喜歡封雲塵時,無需多想,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喜歡他,就是想與他親近,做朋友,也好,□□人也好,都可以,所以,不需要在意封雲塵的冰冷,不需要去懷念過去。
但現在,此時的場景讓他困惑。
對,他已經的的确确明白自己并不想和封期回歸陌生人的距離,他不想封期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
封期沒有說話,他從越之瓊的口袋中摸出煙盒,皺皺巴巴的,他抽出一根香煙,打火機的火苗照亮暗藍的天。
“下車吧,風越來越越大了,再耽誤下去,我就該回不去家了。”封期又把煙塞回越之瓊的口袋。
越之瓊的身影在後視鏡裏越來越小,指尖的香煙越來越短,他垂下眼,按滅煙頭,這煙味道太沖,對他來說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人喜歡。
臺風天,路上見不到人,他發動汽車,車輪卷起路面的積水嘩啦啦散落四方。
封期不需要越之瓊的那一句“不知道”,他想聽其他的話,比如說,“沒了你這個替身,我自然要找個新的 ”,又比如說,“我後悔了,我想和你真正地談一場戀愛。”
可越之瓊說“不知道”,不知道三個字夾在那二者中間,讓他忍不住想入翩翩,又忍不住唾罵自己蠢,明知他不喜歡自己,還想載進去。
封期不願意做一個蠢人,所以他不願意一頭栽進一個已進去過的陷阱。
車子開到最快,一路飛馳着回到家。
今晚罕見的一家人都在,圍坐在沙發上,空着的座位好像在等着他的入座。
“身體沒好,這個天氣還到處亂跑。”于湘說。
封期應了幾句,準備上樓換件衣服,他眉眼間情緒還未消散,帶着幾分年少時的模樣,走起路也匆匆忙忙,惹的其他人都側目注視。
“他這樣子,倒是比之前順眼多了。”封朗一邊掰着橘子一邊說,其他人無不應和點頭。
如果說過去的封期是意氣風發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那現在的封期則像是親手把過去的自己關進了籠子,帶上一張假面,從容地應對他預計的人生。
但人生中的事并非人力可計算,就像越之瓊頂替了他的“相親對象”,即便他事先算好了數條結果,但沒有一條會是如今的結局。
他以為他和越之瓊從此該再無交集,身體卻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站在越之瓊身側,然後又控制不住地去問他那些話。
“不知道……”
封期輕念着這句話,越之瓊總是在他設想之外開辟一條新的道路。
而他每一次都被吸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