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臺風終于登陸, 因天氣原因,近一段時間家政阿姨都不會來打掃做飯,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裏越之瓊都要自己做飯, 他做的飯菜味道一般, 但好在他是個好養活的人,有口吃的就行。
大片烏雲在天上聚集, 讓本就暗沉的天更是如同黑不見底的黑洞。
越之瓊坐在吧臺邊的小沙發上, 落地燈的光成一束打在他身上, 薩摩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天氣, 害怕地緊緊跟着他寸步不離。
他調了杯酒, 沒花什麽心思, 随心所欲地把自己喜歡的混在一起, 味道卻意外地不錯。
有人在拍門,宋明清風風火火地跑進來, 還穿着身睡衣, 他向來如此,一有急事就什麽也顧不上。
“越之瓊, 我知道封期為什麽突然變态度了。”他說起來激動時甚至還拍一拍桌子。
“什麽?”越之瓊擰起眉, 還未反應過來。
宋明清說的很确定:“張玉隼跟我說了, 他那天看見周由去找封期了,周由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是他挑唆的。”
越之瓊笑着搖搖頭:“不,不是因為這個。”
宋明清見他不信,掏出手機就要給張玉隼打電話。
“我相信那天周由跟封期說了什麽,但我跟他之間不會只是這個原因。”越之瓊拉住, 平靜而确定的聲音從雷聲下回蕩散開。
宋明清無法理解,他聳了聳肩, 瞧着越之瓊發白的臉色,叮囑一句不要喝太多酒後又離開了。
來的匆忙,走的也匆忙。
越之瓊一口一口喝着自己調的酒,微澀,帶着果木香,兩條金魚不安地在魚缸中跳動身體,他擔心它們會跳出來,準備去換一個大一點的魚缸。
調酒時胡亂加了一通,沒注意到混合了酒精濃度高的,剛一站起身,眩暈感讓眼前模糊一片,腳下失去了掌控,模糊之中只能看見兩條金魚在眼前游來游去,他抓住桌子,手指點上不久前看過的內容,觸碰到那個一直沒有打去的電話。
“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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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聲響,越之瓊舔了下唇,連忙想要去挂斷。
可眼前那兩條金魚總是晃來晃去的,讓他看不清手機上的按鍵。
電話被接通了,熟悉的聲音回蕩在小小的吧臺:“越之瓊。”
越之瓊長出了一口氣,身體放棄抵抗,任由着癱軟在木質地板上,不遠處的矮櫃上擺着一個魚缸,以及一只空了的花瓶,他畫的藍紫色鐵線蓮在它們身後怒放着,也在越之瓊的眼前絢麗如夢境。
“封期,我有點難受。”越之瓊說,他蜷縮在地板上,中午煮了幾只家政阿姨包的餃子,之後一天就再沒吃過飯,興許是酒精刺激到了胃,現在好像有只手在抓着胃部,一緊一松,牽扯他的神經。
他并不陌生這種疼痛,所以連聲音與神情都是平靜的。
只是莫名的,聽見封期的話後,他突然說了出來。
說出後很久那邊都沒再傳出聲音。
越之瓊不知道封期還在不在聽,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來,手卻不自覺握緊。
耳朵貼在冰涼的地板上,心跳聲變得大了,與雨聲混合在一起。
“抱歉,打擾到你——”
帶着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越之瓊,我說過,你真的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 。”
封期坐在床畔,他沒開燈,只有手機亮起的一點熒光,他的房間停留在少年時喜歡的風格上,床頭擺着喜歡的運動員周邊,他站在其中,風格是那樣格格不入。
這間房靠近榕樹,雨天時,會有些吵。
封期挂斷電話,還亮着的手機屏照亮他的面容,半垂着眼,分辨不清神情,雨聲越來越大,終于,他起身換衣服。
短袖的襯衫,黑色的西裝長褲,又抽出一把黑傘。
這棟安靜的房子還未徹底陷入沉睡,他走動的聲音驚到洗漱的住家阿姨,惹來疑惑的詢問:“這個天氣還要出去嗎,天氣預報都說這幾天要盡量待在家裏的。”
“李姨,我有些急事,明天和我媽說一聲,免得她擔心。”封期說。
“那你明天回來嗎?”阿姨又問。
“不清楚。”封期說。
外面天氣的确吓人,但對于封期來說不算什麽,他早些年走南闖北,經歷過不少惡劣天氣,淮岷市是宜居城市,便是有臺風,也要比其他地方溫柔一些。
路上見不到人,他放了音樂,照例是越之瓊常聽的那一首。
鼓點和雨聲重合在一起,封期眼前是越之瓊茫然坐在副駕駛坐上說“我不知道”的模樣,今天的那一通電話他可以理解為越之瓊的一種邀請嗎,邀請他一起走向那條不叫愛情也不叫替身的未知道路。
通往越之瓊家裏的電梯開了,他走進,開門,一串動作行雲流水,直到看見躺在地上的越之瓊才慌了神。
越之瓊在電話裏的聲音很平靜,和往日裏沒有區別,他以為難受只是個借口。
越之瓊聽見動靜,緩緩睜開眼,手機躺在他的身邊,自從被封期挂斷後,他就沒再去碰,胃部痙攣的感覺并不好受,疼起來,他只能靠捏自己的手指來發洩。
天花板上的花紋動來動去,時不時還會變個形狀,以至于他看見封期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也覺得是幻覺。
越之瓊愣愣看了會,頭頂的燈光照的恍惚,背光的男人半蹲在他一旁,身上像是籠罩了一層薄霧,連聲音都亦幻亦真。
“越之瓊,你哪裏難受?”
“你怎麽來了?”越之瓊還在發愣。
“你邀請我來的。”封期看着發發紅發燙的臉頰,用手貼在他額頭欲試體溫。
“我沒邀請你。”越之瓊撇過臉,他坐直了身體,脊背的線條在薄T恤下越發明顯,彎起來是漂亮的弧形,垂在身側的手指上有幾道紅痕,是被他自己抓出來的。
在雷雨聲下,顯得脆弱又精致。
封期掃了眼吧臺上的酒瓶,眼神冷意加重,語氣也不自覺犀利:“那我現在走?或者,你是更想讓我的那位前輩來看你?”
“前輩”二字被他咬的很重,越之瓊微怔後噗嗤笑出了聲。只是覺得好笑,他第一次聽見有人會用“前輩”來形容。
“不,我只是沒想到你會來。”察覺到封期越來越冷的眼神,正色開口解釋,又輕聲補充:“而且,我不喜歡他了。”
封期握着他手腕的大掌不自覺收緊:“誰?”
“你的前輩。”越之瓊眨了眨眼,興許是心情好了,胃部的疼痛緩解了些。
封期沒說話,他的力氣很大,一把就能将人拉進懷裏,把人按進沙發裏,轉頭又瞧見空蕩蕩的酒杯,他晃了晃酒瓶,剩下的不多。
他不喝酒,不明白這種又辣又澀的東西有什麽好喝的,轉頭看向又癱在沙發上的越之瓊問:“哪裏不舒服?”
“胃疼。”越之瓊的聲音悶悶的。
封期咬了咬後牙,心裏想罵上他幾句,但看着他蒼白的臉,又說不出口,只能去接了點熱水,用毛巾包着給他捂一捂肚子。
這個天氣不冷不熱,越之瓊之前一直躺在地上,身體發冰,又因為疼而出了汗,衣服和發絲貼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抱着裝了熱水的瓶子,下巴抵在膝蓋上,薩摩的尾巴一下一下掃過腳踝,帶來癢意。
雷雨聲一刻不停,廚房裏也傳來封期動作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讓他不自覺想起了小時候,他閉着眼,陷了進去。
青磚石蓋成的小院,同樣是雷雨的天氣,他發了燒,頭枕在姥姥的膝蓋上,寬厚溫暖的大掌在他背上一下下輕拍,他的呼吸也跟着變緩。
廚房裏母親在做飯,她沒去上班,請了假,在廚房裏給他做紅豆湯。
豆子是自己種的,因為越之瓊很喜歡,即便煮起來麻煩,也常常做。
勺子從簡單的素色小碗裏舀起暗紅的湯,一下一下攪動,好讓溫度不再燙嘴。
“之之乖,張嘴,你最喜歡的紅豆湯來了。”姥姥哄着他張嘴。
他睜開眼,母親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并不看他,也不說話,是慣常的不冷不熱的态度。
他伸出手,朝她喊:“媽媽,我要媽媽喂我。”
越微起了身,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從姥姥手裏接過了碗,然後一口一口喂他,她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喂他的時候動作很輕,垂着眼看他的時候偶爾也會帶上溫情。
紅豆湯裏加了糖,喝起來甜絲絲的,溫度也剛剛好,一小碗還未喝完,他就睡了過去。
越之瓊被人叫醒,他睜開眼,封期的身影模糊,和回憶裏家人的身影似是重合在一起。
“喝點粥。”封期說。
是簡簡單單的白粥,因為時間關系,它的賣相并不好,只能稱之為米湯。
他喝着粥,想起宋明清和他說過的話,他抿了下唇,握着勺子的手微頓。
“怎麽了?”封期問他。
“是因為周由和你說了什麽嗎?”越之瓊垂眸看着碗中的米花。
“不是。”封期說,周由的話只是誘因,他早已察覺到越之瓊對他隐秘的情緒。
他不願和越之瓊繼續下去,不過是因為越之瓊對他不帶情感,而他卻有了自己的心思。
不願意繼續是因此,願意繼續也是因此。
就像年少時爬山總愛走隐秘野道,因為未知,因為好奇會遇見什麽,這樣多年來,他從未變過。
他很想知道就這麽一直下去,會遇見什麽,是他将那位“前輩”頂替,還是铩羽而歸。
“說好的三個月還沒到,要繼續嗎?”封期問。
越之瓊摸了摸鼓起的小肚子,眼睛眯起彎成月牙:“不,我們重新認識。”